女孩兒這天趴在自己腿上哭了很久,她的爸爸在車外面隔著車窗擔心地看著。
後來她摸了陶淮南的臉,陶淮南讓她摸了,還問她:“能想象到什麼樣麼?”
女孩兒說:“模模糊糊,大概眼睛很大。”
陶淮南笑了聲,說:“眼睛是很大。”
女孩兒又問他:“你要‘看看’我長什麼樣麼?但是我的臉應該很髒。”
陶淮南說:“不用,我知道你很漂亮。”
“瞎了還有什麼漂亮的。”女孩兒說。
“咱們瞎了別人不還看得到麼?”陶淮南說,“到時候他們一想,瞎子都比他們長得好,哇頓時心都涼了。”
女孩兒“噗嗤”一聲笑出來,把臉上的眼淚抹掉,問他:“你結婚了嗎?”
陶淮南想了想,說:“我告訴你個秘密吧,幫我保護它。”
兩個人湊著頭,陶淮南說了句話,女孩兒的表情漸漸變得吃驚,最後驚訝地捂了嘴巴。
她爸爸站在車外,看著很久沒在她臉上見到過的生動表情,沉默著轉過了身。
“那你……那你會告訴別人嗎?你要告訴他嗎?”女孩兒屏著呼吸問。
“他知道。”陶淮南說,“你幫我保守秘密一年,誰也別講,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寄禮物給你。”
“你是怕我堅持不下去吧?”女孩兒說。
“你當然可以,”陶淮南笑笑,“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後面要做的就是戰勝黑暗。你越怕黑,它就越強大,你不在意了就誰也吞噬不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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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女孩兒下了車,抱了抱她爸爸。
然後被她爸爸帶著,主動去遲騁他們那邊要了個導航。凡果給她戴耳機教她用的時候,她問:“哪個是小哥?”
凡果問:“什麼小哥?”
“就是小哥……”女孩兒不太知道怎麼說,指了指外面,她後面的話還沒說完,遲騁從凡果手裡拿了耳機,俯身給她戴上。
“你是小哥嗎?”女孩兒抬頭問著。
遲騁說“嗯”,跟她說著用法。
女孩兒認真聽完,說了“謝謝”。她走前用爸爸的手機和陶淮南互相加了微信,悄悄和他說:“你小哥聲音真好聽。”
陶淮南說:“那當然了。”
這個女孩兒的事用掉了陶淮南一下午的時間,等年輕的爸爸帶著小姑娘走了天也快黑了。陶曉東摟著陶淮南的肩膀,說:“咱們治愈系小陶醫生。”
“嚴謹一點,我還不是醫生。”陶淮南把腦袋往他肩膀上靠。
原本還是晴天,下午漸漸陰了,到了天黑之後竟然突然下起了雨。毫無防備的暴雨砸下來,把陶淮南砸了個蒙。
他當時吃過了晚飯,正自己在外面慢慢溜達著。耳朵裡還戴著耳機,裡面是江極剛才發群裡的歌。
陶淮南發了個贊的表情過去。
雨猛地砸下來,一點反應時間都沒給,陶淮南甚至還沒能把手機好好揣起來。
“哎我天,正常人走路玩手機也就算了,”凡果的聲音在背後鬧吵吵地響起來,“你一盲人你還玩手機?”
沒情商的凡果終於也委婉了一回,沒直說。其實他想問的是:拿著盲杖就剩一隻手闲著,也擋不住玩手機?多大癮哪?
陶淮南聽出後面是兩個人的腳步聲,但另外一個不是遲騁。他把手機揣了起來,耳機也摘了,主動打了招呼。
“快跑啊,你能跑麼?”凡果問。
“我沒事兒,你倆快走吧。”陶淮南說。
郭一鳴把外面襯衫脫了讓陶淮南自己遮著,陶淮南也沒推,接過來道了謝,問:“我小哥怎麼沒跟你們一起?”
郭一鳴說:“遲哥手壞了,在醫院弄弄,等會兒回來。”
“他怎麼了?”陶淮南馬上問,“手怎麼了?”
“搬東西砸了一下,釘子又給豁了。”凡果說,“出了好多血呢。”
“沒那麼嚴重,”郭一鳴說,“他說話懸。”
陶淮南已經轉頭朝著醫院的方向去了,走前跟他們擺了擺手。
然而沒等他走到一半,被哥給喊住了,哥車上帶著遲騁,在半路正好看見他。
陶淮南帶著滿身水,已經湿透了。他一上車就問遲騁:“小哥你手怎麼了?”
遲騁說“沒事兒”。
陶淮南像是想摸摸,又沒敢。
“搬東西被別人撞了下,有點腫了。”陶曉東說。
“嚴重麼?”陶淮南緊鎖著眉,最後還是沒忍住,手在車座上蹭了蹭,蹭幹手上的水,試探著伸手過去,在遲騁手腕上碰了碰。
他手指很涼,遲騁沒躲他,手放在腿上沒動。
陶淮南手指又往上碰碰,不敢用力,不知道傷著哪兒了。
碰到一截紗布的時候陶淮南停下了,把手收了回來,問:“拍片了麼?傷骨頭了嗎?”
“沒傷骨頭,抻著筋了有點兒。”陶曉東答他。
陶淮南點點頭,湿淋淋地坐在一邊,沒再多問。
外面雨點砸在車頂,噼噼啪啪地響。
陶淮南時不時側過頭朝向遲騁的手,想看看他的手,但不可能看得見。
陶曉東遞紙過來讓他擦擦,陶淮南澆透了,卻也顧不上。
遲騁把後排冷氣關了,陶淮南聽見他動,說:“怎麼了?我幫你。”
遲騁看著他,陶淮南又問:“你手能動嗎,小哥?”
“能。”遲騁答,“沒事兒。”
“你要是幹什麼不方便我可以幫你,”陶淮南和他說,“你都可以叫我。”
陶曉東回頭看了他倆一眼,沒說話,又轉了回去。
陶淮南自己說完覺得或許有點不合適了,現在遲騁咋也用不上他,可能叫凡果都比叫他順嘴。
“嗯。”遲騁倒也沒拒絕,甚至還補了句,“不影響。”
陶淮南有點意外,卻也沒表現出來,握了握放在自己腿邊的盲杖。
回了賓館後陶淮南先回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洗完換了身衣服,去敲了遲騁的門。
哥也在呢,門是哥給開的。
哥正給遲騁的手綁塑料袋,洗澡不讓沾水。陶曉東都不讓他洗澡,但大夏天的,不洗澡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陶曉東系完總覺得沒系嚴實,怕從縫透水。
“要我說你就別洗,再不我給你洗得了。”陶曉東把剛才綁的塑料袋又解了,說,“我上外頭買個保鮮膜,塑料袋不太行。”
“你可快算了哥,可不至於。”遲騁都讓他折騰笑了,“你隨便一系就行。”
“你再整感染了,湯哥現說的別沾水,回頭感染了糟了。”陶曉東坐在旁邊,“你把你這手舉著,等會兒我拿著花灑給你衝,還是這麼省事兒。你還害臊啊?”
遲騁哭笑不得:“我二十五了,哥,你給我洗澡?”
“你小時候我也沒輕洗啊,你頭一次來家洗掉多少層泥我看你是忘了。”陶曉東說。
“我……”陶淮南本來一直在身後站著,這會兒弱弱地開了口,插話問,“我幫你洗……行麼?我看不見。”
陶曉東和遲騁都看他。
手機在兜裡響了起來,陶曉東把手上塑料袋一扔,站起來說:“我回屋接個電話。”
第88章
哥抬屁股就走了, 頭都沒回。門合上後有“嘀”的一聲電子音,電流聲結束後房間裡就徹底靜了。
“我……幫你洗行麼?”陶淮南又問了一次,說話磕磕巴巴, “我幫你……拿著水, 也不……碰你。”
遲騁坐在床邊, 兩腿分開著坐得挺隨意,一隻手反著放在自己腿上。他看著陶淮南,陶淮南在他面前認真地看著他,等著他的答復。
遲騁沒給答復, 他直接站了起來,進了洗手間。
陶淮南在原地站了兩秒, 有點沒反應過來, 之後才跟了上去。
“你先等會兒,”陶淮南轉身又出去了,“你手還是先綁上, 別再挨上水。”
陶淮南拿著之前哥扔下的塑料袋進來,把盲杖倚在門邊,自己摸著牆進去了。他站在遲騁面前,低著頭給遲騁的手綁塑料袋。塑料哗啦啦地響,響得人心焦。
遲騁上衣本來就沒穿, 這會兒用那隻好的手把褲扣解了,陶淮南下意識要伸手幫他脫, 遲騁已經自己脫完了,一揚手把褲子往外面一扔。
塑料袋系得嚴嚴實實了, 遲騁用那隻胳膊把陶淮南往外頂了頂, 自己開了水。
盡管已經往外退了兩步,水砸下來的時候還是能濺到一點。
一隻手其實並不耽誤洗澡, 遲騁也用不上他什麼。陶淮南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沒用,但沒放心出去,怕遲騁一旦有什麼不方便的。而且……他已經站這了,這會兒出去顯得奇奇怪怪,好像進來就為了綁個手。
打著幫人洗澡的名義進來的,結果旁聽了個全程。
遲騁洗頭的時候,陶淮南問:“我幫你洗吧?”
遲騁說“不用”。他那頭發也不用怎麼洗,捋兩把完事兒了。
塗浴液的時候陶淮南又問:“我來吧?”
“不用。”遲騁回他的還是這句。
陶淮南於是倚著牆靠在對面,沒敢瞎伸手。聽見水打在塑料袋上的“哗哗”聲,陶淮南皺著眉“哎”了聲,說:“手……別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