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淮南“嗯”了聲,點頭說:“有點兒。”
多數時間陶淮南都是這樣自己專注地幹著什麼事,隻很偶爾的時候,隻有他們兩個在家時,他會默默跨到遲騁身上,用他最喜歡的姿勢抱著遲騁。
遲騁放下手裡的筆,抱他一會兒。
陶淮南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像是困了。
遲騁和他說:“哥狀態挺好的,別太擔心。”
陶淮南輕輕地“嗯”。
陶曉東狀態其實真的不錯,除了最開始剃了頭回來那次,之後每一次見他感覺都越來越好了。陶淮南雖然看不見,可摸摸他的臉也知道他精神不錯。
現在他每次回來陶淮南都要細致地摸摸他,從頭摸到臉,再順著胳膊摸摸。
陶曉東故意用頭頂蹭蹭他手心,笑嘻嘻地問:“扎不扎手?”
陶淮南就嫌棄地拿開,手在沙發上蹭蹭,說:“扎。”
陶曉東再往他身上頂,陶淮南就笑著躲開,喊湯索言:“湯哥你把他領走吧。”
湯索言會配合著應一聲,過來用手攔著陶曉東的頭把他推回去,順手在他禿腦瓢上來回摸幾下。
偶爾摸完也嫌棄,陶曉東原來那頭嘚瑟的頭發湯索言很喜歡的,陶曉東自己沒吭個聲就給剃禿了,這事一直在湯醫生心裡記著呢。
“湯哥你收拾他,”陶淮南在旁邊跟著溜縫,穿著短袖短褲在旁邊盤腿坐著,指指陶曉東,“他最煩人。”
倆哥最近總回來,經常就直接住下了,除非是湯哥第二天很早要去醫院,他倆才會回去。
陶淮南還是有時不說話,但大部分時候看起來都很正常,每天睡前會去他們房間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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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家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挺精,個個心裡揣著事兒,可誰都不說。
湯哥在洗澡,陶淮南躺在哥哥旁邊,抱著他胳膊。陶曉東搓他睡衣上面的膠印圖,閉著眼說:“你換浴液了?”
“沒有啊,還是原來的。”陶淮南靠著他說。
“那我怎麼沒聞著味兒?”陶曉東吸吸鼻子,“沒奶味兒。”
“廢話麼,我還沒洗呢。”陶淮南低低地笑了兩聲,“苦哥洗完你洗,你洗完湯哥去了,還沒輪上我呢。”
“我說呢,聞不著味兒呢怎麼。”陶曉東也笑,反手摸摸陶淮南的臉,“一聞那味兒哥就知道是你。”
“那我總也不換,你們都喜歡,”陶淮南隔了幾秒又說,“可是我現在自己都沒有了,苦哥說我沒有膻烘烘的味兒了,喝牛奶也沒有了。”
陶曉東失笑:“那還能總也不長大了?一直當個奶團子?”
“那還好了呢。”陶淮南閉著的眼睛,睫毛小幅度地輕輕顫著,像受了驚的小翅膀。他學小時候的語氣,輕笑著說,“不長大還不好哇?”
陶曉東被他那語氣逗得直樂,又捏捏他臉。
“笑什麼呢?”湯索言穿著睡衣回來,隨意地在床邊坐下,看著貼在一起的那哥倆,說,“細看你倆長得可真像。”
“我沒有他好看,他像我媽。”陶曉東說。
“眼睛鼻子都像,”湯索言看著他們倆,看了會兒說,“本來長得就沒小南好,頭發一剃更完了。”
“看沒看見湯哥多記仇?”陶曉東拍拍陶淮南肚子,和他說,“頭發剃了湯哥都不願意看我,嫌我醜。”
“那本來就是醜麼,”陶淮南趕緊說,“你該。”
陶淮南沒再問他為什麼突然剃頭,什麼都不問。他每天都這樣和兩個哥哥待一會兒,再回去跟遲騁一塊學習睡覺。
遲騁從衣櫃裡把他倆明天要穿的衣服拿了出來放一邊,陶淮南帶著滿身牛奶味兒洗完澡出來了。遲騁順手擦了下他臉上沒擦幹的水珠。
陶淮南抱著他,讓他聞自己。
遲騁往後仰仰脖子:“一腦袋水往哪兒蹭?”
陶淮南低聲道:“讓你聞呢。”
遲騁於是低頭在他脖子上聞聞,說:“挺香。”
帶著一腦袋水陶淮南轉身又走了,遲騁問他:“幹什麼去?”
陶淮南邊走邊低著頭慢慢說:“我讓哥聞聞我。”
第73章
陶淮南頭發半湿不幹的往倆哥床上一拱, 從床尾往他倆被子上一壓,撲到他倆中間去。
人倆本來都要睡了,他又來了。
湯索言開了燈, 有點想笑。
陶淮南笑眯眯的, 就在他倆中間躺著。左邊是湯哥, 右邊是親哥。
“咋的,今晚咱仨睡啊?”陶曉東把陶淮南摟懷裡,用鼻子蹭蹭他頭發,蹭一臉水。
“那也不是不可以, ”湯索言說,“小南這麼瘦也不佔地方。”
陶淮南也不說話, 隻笑。陶曉東摟著他躺了會兒, 反正都不困,就一起待著,湯索言給他倆講醫院裡的事。後來遲騁來叫了, 站門口拍了拍門,喊“陶淮南”。
陶淮南眼睛一閉,回應道:“睡著啦。”
遲騁無奈,走進來繞到哥那邊,越過他把陶淮南託著腋下給託坐起來, 然後抱走了。
陶淮南掛在遲騁身上被他託著,朝倆哥抬抬胳膊, 示意去睡了。
湯索言笑著說:“晚安。”
遲騁回了個“晚安”,順便把他們門帶上了。
這樣的生活也挺好, 盡管隻是短暫平靜, 也能讓人在表面的平和下恍惚覺得歲月悠長。
可陶淮南心裡很清楚,這並不是真的。
有次周日陶淮南被湯哥帶去醫院做檢查, 遲騁和哥竟然都沒跟著。遲騁說要在家學習,哥說要開個視頻會。
陶淮南說“哦好”,然後被湯索言牽著手帶去醫院了。
他早就不害怕檢查了,哪怕現在沒有遲騁在旁邊陪著他,陶淮南也不再對那些冰冷的器械感到害怕。
湯哥很溫柔,他像是從來都不會慌,任何時候都從容。這樣的人不多,或許因為他們是太強大了,因為他們的冷靜,讓人在他們身邊也會覺得任何事都沒什麼,也沒那麼絕望。
兩人回去的路上,陶淮南問他:“我哥氣人的時候多嗎,湯哥?”
湯索言想了想,笑著答道:“不多。”
“他很好的,”陶淮南握著安全帶,做得老老實實的,“如果他氣人的話你讓他給你道歉,他是很講理的人。”
湯索言比陶曉東還大兩歲,陶淮南要小他將近二十歲,他們正常應該已經快要隔出一輩人了。陶淮南現在故作老成地和他說這些,湯索言隻覺得很可愛,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說:“氣我我就告訴你吧,你幫我收拾他。”
“不用,你隻要告訴他你生氣了,他就會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陶淮南慢慢說話,想著陶曉東,“他不會死倔著不道歉的,他在家裡人面前不要面子。”
他說得挺認真,湯索言說“好”,又問:“為什麼說這些,小南?”
陶淮南低著頭,過會兒說:“曉東很在意你,我也喜歡你,你們好好在一起吧,湯哥。我們都犟,我怕有一天他惹你生氣把你氣走了,那樣你們都會很難過。”
紅燈了,湯索言停了車,抬起手在陶淮南頭上摸摸,和他說:“不會的。”
陶淮南於是笑了,點頭道:“那可太好啦。”
陶淮南這段時間的狀態一直這樣,起起伏伏的,有時候會說很多話,甚至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話,有時候又閉了嘴什麼都不說,誰說話也不搭理。
高考前的孩子壓力都大,晚上關了門陶曉東跟湯索言說:“可趕緊考完得了,他倆咋都這麼上進,整得我怪害怕的。”
“快了。”湯索言抽走陶曉東手裡的手機,不讓他看了,手按在陶曉東眼睛上強迫他閉眼。
陶曉東倒是聽話,手機被抽走了就直接往床上一躺,說:“我總覺得他有點怪。”
湯索言“嗯”了聲,給陶曉東按著眼周穴位,邊揉邊低聲說:“多注意他情緒。”
“按說青春期已經過了啊,”陶曉東說,“都成年了。”
當哥的不可能看不出來陶淮南最近不對勁,隻是這些也沒法說,高考前陶曉東隻想消消停停地讓他倆考完,沒多久了,一閉眼也就過去了。
湯索言手指在他閉著的眼睛上輕輕點了點,問:“你覺不覺得他可能猜到了?”
“不知道,他也沒問。”陶曉東嘆了口氣,說,“應該不能,他想不到這兒。”
別說陶淮南了,陶曉東自己都沒想過他眼睛可能出問題。也不知道是故意不去想,還是大腦自動屏蔽了關於它的猜測,總之就是一次都沒想過。
以至於當真發生的時候才覺得不能接受。
高考對高三的這些考生來講,是把懸在頭上的刀,可也是種解脫。
沒日沒夜的題海戰,昏天暗地上不完的課,等高考真過去了,不管考得如何,這些也都過去了。
他們家這倆考生其實在成績上沒什麼刀不刀的,根本也沒對他倆有過什麼要求。陶曉東向來是放養的,給他們絕對自由,這些事他連提都沒提過,提過幾次也隻是讓他倆別有壓力,隨便考。
遲騁成績用不著擔心什麼,陶淮南就更不用說了,他現在成績這麼好都是陶曉東沒想過的。最初讓他上學想的就是別跟同齡人脫節,不管怎麼也把學上完,現在這成績估計上個一本沒問題,上他們本地的學校足夠了。
陶曉東並沒給過他們任何高考上的緊張氣氛,但家裡這股壓抑的勁兒還是重,不知道到底是從哪兒來。
離高考還有十幾天的時候,陶淮南又開始封閉了。
他全天都戴著耳機用盲文筆不停寫字,手指硌出深深的印子,眼睛都熬紅了。
放學潘小卓把他帶下樓,陶淮南和他擺擺手,潘小卓皺著眉看了他一眼,然後走了。遲騁牽起陶淮南的手,問他:“眼睛怎麼這麼紅?”
陶淮南不回話,遲騁捏捏他的手,陶淮南用另外一隻手指了指自己戴著的藍牙耳機。
“你上課也戴著?”遲騁把耳機從陶淮南手裡拿了下來,和他說,“耳朵得歇歇,別一直戴。”
陶淮南還是不說話,可能學習太累了,連嘴唇都有點發白。
遲騁擰眉看著他,陶淮南一聲不吭,執拗地從遲騁手裡拿了耳機,又塞進了耳朵裡。
遲騁臉徹底沉了下來,叫了聲“陶淮南”。
陶淮南不應,他低著頭,又把自己關了起來。
兩年沒鬧過別扭,這兩年陶淮南比原來脾氣還軟,幾乎遲騁說什麼是什麼,同樣的這兩年裡遲騁的性格也平和了很多,脾氣沒那麼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