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弟弟陶曉東誰也不理, 看見哪個都生氣。
但當哥的總不可能永遠都不回家了,陶淮南一天給他打兩遍電話, 陶曉東又過了幾天才回, 回去直接脫了衣服去洗澡,也不跟他倆說話。
陶淮南在門口等他出來,遲騁去切水果。
陶曉東洗完出來, 頭發上還頂著個毛巾,倆小的都看著他。
“哥。”遲騁叫了他一聲。
陶曉東當聽不見。
“哥理理我。”陶淮南朝他這邊伸了伸手,陶曉東路過的時候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陶淮南往回一縮,搓搓手背說, “你也終於要家暴了嗎?”
陶曉東邊走邊說:“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家長總打孩子了。”
“不打不解氣,是不是?”陶淮南問。
陶曉東看了眼遲騁, 說:“現在你得慶幸你不是我親弟弟,不然我今天不打你都算我慫。”
陶曉東到現在看見他倆都腦仁疼, 雖說事兒是遲騁幹的, 陶淮南也很被動,明知道他事先不知情, 但這時候不可能不遷怒,這倆小的向來是一伙的。
陶曉東沒在客廳待,回自己房間床上坐著了。最近聯系了好多朋友等著辦事兒,家有這麼大孩子的他來回打聽學校的事兒。手機上一溜消息還沒回,但他也沒什麼心情看。
遲騁從客廳走進來,陶淮南沒跟著。
陶曉東看見他心裡堵,懶得抬頭。
遲騁走過來坐在地板上,挨著陶曉東的腿,叫了聲“哥”。
陶曉東還是不抬眼,一直看著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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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我吧,哥。”遲騁胳膊圈著膝蓋,跟陶曉東說,“我或許不是你親弟,但你是我親哥。我做錯了你打我天經地義的。”
陶曉東這才把視線落他身上,看著遲騁的頭頂,半天之後才“喲”了聲:“作弊了啊?你弟給你寫稿了?”
“沒有。”遲騁抬頭看著他,“我不會說話,哥你別生氣了。”
他倆肯定得聊一次,不管陶曉東打不打他,遲騁這個歉是必須得倒的,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終究還是做錯了事。
陶淮南沒偷聽他倆說話,回了自己房間。對遲騁來說這樣和別人坦誠地聊天很難,他連對陶淮南很多話都不會說出口。他跟陶淮南之間有話可以不說,陶淮南生氣他可以不哄反正過兩天也好了,但是哥不一樣。
“我不在乎你狀不狀元的,是不是第一那都是虛名,你第一還是第十對我來說沒有區別。”陶曉東終於願意開口跟他說說話,他眼神和語氣裡都很無奈,“你小學跟著讀了幾年盲校那是我巴不得的,那時候陶淮南小,膽子也小,把他自己送進去我真放不了心,他一天都離不了人。”
說起這個總感覺送倆小蘿卜頭去盲校還沒幾年的事兒,現在回頭想想都好多年前了,現在倆小孩兒都要上高中了。
陶曉東想想那時候總閉著嘴不說話幹幹巴巴的小倔孩兒,再看看現在沒比自己矮多少的遲騁,皺著眉說:“初中你帶著他我也願意,你能學習,也不用我管。你當高中還是小學啊?你隨便念念就能再考個狀元?”
遲騁不吭聲,沉默著挨訓。
“你什麼成績就得上什麼學校,你搞這一出是想還我什麼?這三年得是我跟陶淮南欠你的,你真在破爛高中崴泥了高考啥也不是,我倆還不起你。”陶曉東話是故意這麼說的,話裡故意帶了刺,說得生分了,都是讓遲騁氣的。
遲騁擰了眉,說:“我沒想還什麼,我也還不完。你不領我回來別說什麼學校了,我連學都上不了,或者活都活不成,我還不起。”
“我也用不著你還。”陶曉東用膝蓋頂了頂他胳膊,“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有正事兒?身上擔著陶淮南的那份責任,覺得自己可能了,使使勁天都能頂起來了吧?”
遲騁實在是不擅長說話,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陶曉東說,他做這事兒跟還不還什麼那些根本不搭邊。
遲騁低頭坐著好一會兒,才抬了頭,他看著陶曉東:“哥,我就問你一句,你要是像我這麼大,陶淮南現在要上高中了,你怎麼做?”
陶曉東不跟他玩這一套,他甩了下手說:“我不知道,別跟我玩假設。”
嘴上說著不玩假設,可之後陶曉東也過了挺久沒再說什麼話。他們心裡都清楚,如果這事兒換成陶曉東他隻會做得更絕。
學校重要,成績重要,但是都比不上“我弟”重要。那年遲騁在學校打完架無論誰怎麼問他都隻有一句“他打我弟”,現在的事兒也一樣,歸根結底就是一句“那是我弟”。
“我想一輩子綁著他,我想讓他每天都活在咱們眼皮底下。”遲騁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慢慢和陶曉東說話,他眼神裡很平靜卻也帶著真誠,“我知道這不可能。”
陶淮南在自己房間沒出來,遲騁還是回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過頭才低聲繼續說:“他早晚有一天得獨立活著,你和我總有不能再隨時看著他的時候。可我希望能再晚點,至少等他周圍全是大人了,沒有那些因為好奇和莫名其妙的惡意就去招惹他的爛人。那時候他也是大人了,他最多隻是個‘瞎子’,可他現在是個‘瞎子小孩兒’,他太招人欺負了。”
在陶曉東印象裡遲騁幾乎就沒說過這麼多話,他說這些還是不自然,說完後也不自在,他實在不習慣這麼剖析自己的內心,把心裡話說出來。
這幾句話他把自己擺在跟陶曉東一樣的位置,是兩個哥哥在交流。恍惚間陶曉東覺得遲騁好像又長大了很多。
“如果他真是我親弟,那所有事兒都好接受多了,你們也不會覺得欠不欠我,也扯不上還不還什麼,那就是一句簡單的哥倆感情好。”
遲騁手拄著地站了起來,聲音有點發沉:“我巴不得你是我親哥,可我姓遲不姓陶。我確實想為你們做很多事兒,不是因為我是撿來的,是因為他是我弟,你是我哥。”
遲騁說完就轉身出去了,夏天正是熱的時候,坐地上說了會兒話腦門上出了點汗。遲騁邊走路邊掀衣服用下擺擦了擦漢,陶曉東從身後看著他,其實從身形上來看還是帶著少年人的單薄,又瘦又高的孩子。
陶曉東在他的領域裡向來混得開,跟誰都交得上來。因為他懂人情,會說話。
今天確確實實是被家裡不會說話的孩子堵了嘴,心裡帶點軟帶點漲,也帶著當了這麼多年哥的一點心酸,找不到合適的話說。
第46章
陶淮南沒聽到兩個哥哥關於他的這番談話, 遲騁讓他回房間他就回了,本來還等著之後幫遲騁一塊哄哄哥,沒想到平時不言不語的苦哥憑一己之力就給擺平了。
那天之後陶曉東沒再冷著臉, 看著確實不生氣了。
陶淮南挺驚訝, 問遲騁:“你跟哥說什麼了?”
“你管呢。”遲騁不答他話, 也不讓他問,問了就說他煩。
陶淮南實在想不出遲騁能說出什麼哄人的話,在他印象裡遲騁連道歉都沒說過,倔得厲害。
陶曉東並不是被遲騁那番話說服了, 覺得他這麼做應該。可論誰也沒法再在遲騁說出那番話之後繼續跟他生氣,一句句真心話從嘴裡說出來, 眼神裡都帶著真誠, 說“我或許不是你親弟,但你是我親哥”。陶曉東對孩子向來狠不下心,其實哪怕後面的話都不說, 就這一句都夠他心軟。
更何況遲騁的一句“如果是你”,陶曉東也真答不上來。
換成陶曉東的話他可能連普高都不去,直接領著弟弟一路從盲校念出來。畢竟他上學那會兒也沒心思學習,不能像遲騁這樣一直教。
有個瞎子弟弟就得一輩子牽著心,陶曉東習慣了, 好的都給他。
當哥的都這樣,遲騁也是個哥哥。
不生氣了不代表就不上火了, 事兒還擺著呢。其實陶曉東一直有自己的打算,他也沒真想讓陶淮南去盲校, 他更喜歡讓他弟在普通人群裡生活, 這可能是當哥哥的一點執念。
店裡有個聾啞小弟是從周邊農村過來的,他弟今年也上高中, 中考隻打了三百多分,本來不打算念了,家裡太窮。按陶曉東原本的打算就是給那孩子拿錢接著上學,沒別的要求,在學校照看著陶淮南就行。沒提前說是怕那倆從來沒分開的小孩兒接受不了把陶淮南從遲騁手裡換到另一個小孩兒手裡,這倆都又軸又犟。
之前也選了幾個備選學校,現在遲騁這事兒一出,那幾個學校都不行。他之前挑學校沒挑師資,就挑的離家近的那幾所,畢竟天天得接送。現在多了個遲騁那就不行了,他自己覺得在哪讀都一樣,陶曉東不能真隨他去。
這段時間陶曉東天天跟人打聽學校的事兒,還得託人辦,得盡量往好學校送。確實有幾個私立學校都不錯,分不夠拿錢送,學校裡一半是高分考進去的,一半花高價學費進去的。國際高中各方面條件都沒得挑,就是除了貴還是貴,但陶曉東最不怕的就是這個。
學校的事兒安排得差不多了陶曉東心裡才算亮堂了點,沒那麼堵了。
安排好了也先沒跟倆小的說,他倆太能作了。陶淮南是平時小來小去的作著玩,都是嘴上瞎鬧,不理他自己都能消停下來;遲騁是幾乎不作,可但凡作一次那就是恨不得天都捅個窟窿出來,讓人頭皮都麻。
先沉不住氣的還是陶淮南。
他心裡知道哥應該不會真的不管,可哥一字不提,他心裡還是有點沒底。他自己在什麼學校都無所謂,但是遲騁不一樣。
“哥……”陶淮南拿了個蘋果去了四樓,四樓是陶曉東講課的地方,店裡現在有好多紋身師過來學習,這段時間店裡人很多。
陶曉東還在收拾著東西,看見他上來了,問他:“有事兒?”
“吃蘋果。”陶淮南走過去,桌子上支了個架子,一個角支在外面,陶淮南碰上之前陶曉東攔了他一下,不然陶淮南再多走一步就得扎著肚子。
“手髒,先不吃。”陶曉東說。
陶淮南往他嘴邊遞了遞:“那我拿著你吃,我手不髒,我剛洗過的。”
陶曉東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不用想都知道小崽子是有事兒。他故意不搭茬,陶淮南就也吃蘋果,坐旁邊等著。
一個蘋果陶曉東就吃了三口,剩下全讓陶淮南自己啃沒了。
又沿著蘋果核轉圈啃啃,之後陶淮南安靜地站起來下樓走了,陶曉東看他一眼,沒出聲。
誰知道過會兒陶淮南又上來了,一手拿蘋果一手把著扶手悄悄上來。走過來手舉著又往陶曉東嘴邊遞:“哥咱倆接著吃蘋果。”
陶曉東到底還是沒繃住,小崽子又神經又好玩的,當哥的是真沒脾氣了。
“我不吃,”陶曉東瞪他一眼,“你有話就說。”
“吃點兒,”陶淮南還是往他嘴邊遞了遞,“還是吃點吧。”
陶曉東先是沒忍住笑了下,往他蘋果上咬了一口。
陶淮南碰碰他袖子,又叫“哥”。
“有事兒趕緊說。”陶曉東邊嚼蘋果邊說。
陶淮南於是小聲問:“我倆去哪兒上學啊……”
“不知道。”陶曉東還在裝著手上的紋身機,“誰知道你倆了。”
“別不知道,”陶淮南握著哥的胳膊肘晃晃,又用肩膀撞撞他後背,“別不管孩子,你不管孩子孩子就完啦,你是哥哥我們都是弟弟嘛,小孩子不懂事兒的,就知道氣人。”
“喲,可別,”陶曉東冷笑兩聲,“你們都是大哥,我是小弟。”
陶淮南趕緊說:“我我,我才是小弟,你們都是為了我,一切都是因為我,我是事兒精。”
遲騁道歉哄人費勁,陶淮南可不費勁,他從後面掛著陶曉東脖子,臉貼在他肩膀上說:“都是我錯了,你們為了我都很辛苦,如果沒有我大家都會輕松一些。”
本來是撒嬌認錯來哄哄哥,這可話說起來還是走心了。陶淮南很明白為了自己哥哥和遲騁都要辛苦很多。當哥的聽不了這個,本來也就是逗他,這話聽了難受。
陶曉東反手往後拍拍他後背:“滾蛋!別在我這兒賣乖,蘋果蹭我領子上了都。”
陶淮南嘿嘿笑了兩下,沒松開手,抱著他哥沒完沒了地耍賴。
陶曉東哪能架住他這麼磨,本來也沒那麼生氣了,最後把小崽子扛著下了樓,扔回遲騁旁邊,陶淮南手裡還拿著那半個蘋果。
“管好你弟,離我遠點。”陶曉東跟遲騁說。
“行,”遲騁把陶淮南控到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我不讓他煩人。”
“煩別人行,別煩我。”陶曉東說,“再往樓上去我就給你踢下來。”
陶淮南讓人扔了回來,也不生氣也不惱,坐著接著吃蘋果,啃得咔哧咔哧的。
他對哥還是了解的,哥這個態度明顯就是心裡都有數了。那陶淮南心裡也有了點底,隻要哥別真不管遲騁了就行。
哥因為最近店裡開班收學生了,天天都忙,得按時按點上班。
他天天去店裡,倆小的並不是天天去。不去的時候就在家聽聽電視,看看書,學學習。高中比初中累得多,要學的也多,遲騁已經提前開始教陶淮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