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都聽,”陶淮南本來還覺得這是挺不好意思的事, 真發生了發現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這夢可太坦蕩了,“夢見遲苦背著我躲遲志德, 一直跑跑跑,累死了。”
陶曉東一臉八卦的表情準備聽,就聽見個這,有點愣:“沒了?”
“沒了啊,”陶淮南把褲衩往水池裡一扔,“這有啥問的!”
本來整得髒兮兮湿乎乎的陶淮南就有點暴躁,這等下還得洗個澡,黏了吧唧實在太髒了,回頭說:“你快點出去,我要洗褲子。”
“洗你的,”陶曉東也不動,往後面牆上一倚,接著問,“沒夢到小姑娘?”
“哪來的小姑娘,就遲志德。”陶淮南自己也鬱悶,“他煩死了還夢到他。”
陶曉東都有點蒙,男孩子的啟蒙一般都會夢到點曖昧的事兒,春夢麼,怎麼也該帶著點顏色的意思。到他弟這兒也太幹淨了,沒這樣的。
這事兒整得陶曉東也挺糾結,這麼看他弟是對這方面丁點不懂,沒一點想法,做夢都夢不出東西來。
按理說陶曉東得教,哥哥教弟弟天經地義的,給他講講,傳輸給他一點性意識,不然孩子做夢都沒啥做。但是小瞎子實在是太幹淨了,跟張雪白的大紙一樣,陶曉東都舍不得往上面潑墨。
糾結半天覺得還是就這麼著吧,順其自然。
他倒是順其自然了,搞得小瞎子對這些沒半點期待了。
那夢太累人了,還嚇人。
以至於之後再打電話聽見遲苦邊喘氣邊說話都覺得累,問:“遲志德咋那麼嚇人啊?”
遲苦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說得一愣,擰著眉問:“他找你們去了?”
“沒有沒有,”陶淮南說,“沒看見他。”
“那你提他幹什麼。”遲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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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到他了。”陶淮南嫌棄地說,“像狗一樣追咱倆。”
“別夢見他。”遲苦不太在意地問,“夢見他長什麼樣?”
陶淮南仿佛聽到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我是瞎子!”
遲苦也就隨口一問,“啊”了聲不再說這個。
平時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夢裡的世界也什麼樣。小瞎子不記得見過的一切了,他連夢都隻能靠聽覺、觸覺、嗅覺來反映。
有時候也覺得遺憾,連在夢裡都看不到哥哥和遲苦長什麼樣子。
還有十多天就要開學了,陶淮南最近心情很不錯的。
遲苦說了開學就能回來,陶淮南從前也知道自己離不開遲苦,現在更明白了。每天睜眼就算算日子,巴不得明天就開學算了。
可是遲志德那邊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遲苦說他還惦記著來哥這兒要錢。
陶淮南有點怕遲苦開學也不回來,可遲苦說能,陶淮南也願意信。
最近哥事多,天天腳不著地,一天得跑好多地方,他們又要弄展會了。陶淮南不想耽誤他事兒,到哪兒還要帶著他太麻煩了,於是也不跟著,天天自己在家,悶了就聽電視。
阿姨現在去別家幹活上班,不再來了。
陶曉東早上走之前把午飯給他弄好放蒸箱裡保溫,陶淮南中午餓了就自己拿出來吃。吃完自己去睡會兒,睡得迷迷糊糊的睜眼先喊“小哥”,喊個幾聲才想起來遲苦現在不在家,那股猛然想起一切的失落感可太難受了。
陶淮南書也不想背,電視也不想聽,往床上一坐隻想給遲苦打電話。
遲苦沒接,陶淮南就安靜坐著,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這樣熬時間的日子過了好幾天,遲苦從最開始不接電話到後來關機了。
陶淮南唯一的盼頭就是開學,隻要開學了遲苦就能回來。
家裡最近暖氣不好,冷得很。晚上陶淮南套著厚厚的襪子,穿著毛睡衣在沙發上裹著破毯子發呆。
哥下午回來過,晚上給他送完飯又出門了,有飯局。
睡前陶淮南自己去洗了個澡,也不知道是走神了還是點背,鞋底一滑,直接從淋浴間摔了出來,胳膊外側撞了玻璃門邊,小腿在擋水沿上劃了長長的一片,疼得有點厲害。
摸著牆慢慢走出來,睡衣也沒穿,從沙發上拎回毯子自己回了臥室。
要是遲苦在肯定又得兇了吧唧地說他,說他不走心,不知道腦子裡又想什麼,走路也不好好走。陶淮南嬌氣,疼了還要被罵就委屈。
現在沒人罵了,自己坐在被窩裡摸摸胳膊摸摸腿,一碰就疼得厲害,腿上刮破皮了,結果比挨罵還委屈。
遲苦回來肯定還得故意往他青的地方按按,陶淮南如果說疼,遲苦就要冷著聲音說他,現在陶淮南就想聽他說自己,兇一點也行。
……想小哥了。
遲苦的手機一直關機,陶曉東往老家叔叔那兒打了個電話,老家叔叔說昨天還看見遲家那小子了,沒事兒,挺好的。
陶曉東放了心,他確實最近太忙了,天天連睡覺的時間都快擠沒了,身前身後全是事兒。
陶淮南自己在家悶著,想問問遲苦既然好著呢為啥不給他打電話了,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他到底還回不回來了。
時間越往後他越怕,怕遲苦說話不算數,真不回來了。
因為洗完澡摔的那一跤,那晚陶淮南沒穿睡衣睡褲,胳膊腿摔壞的地方一碰就疼,就隻穿了條短褲。他睡覺向來不老實,晚上凍醒了好幾次,醒了伸手扯扯被子把自己裹上,一截毯子一截被子哪條都蓋不嚴,早上起來覺得鼻子有點堵。
從那天開始陶淮南一直有點咳嗽,就是著涼了,睡覺凍著了。咳得不嚴重,哥倆都沒當回事,到了開學前兩天,陶淮南開始頭疼。
太陽穴兩邊突突地跳,陶淮南一個字都沒說。頭不頭疼他現在顧不上,情緒一點點壓下去,遲苦一點動靜都沒有,陶淮南心裡的希望就跟盞燈一樣,光都快耗沒了。
開學前最後一天,陶淮南犯了軸。
早上陶曉東起來就見他坐在自己床上撥電話,一遍遍地撥,撥不通就繼續打。
陶曉東叫了他一聲,陶淮南也沒反應,繃著下巴一直重復地按著撥號鍵。
“小南。”陶曉東走過來坐在他旁邊,把他手機拿走了。
陶淮南鎖著眉,陶曉東跟他說:“他可能先回不來,別鑽牛角尖。”
“那不是騙我嗎?”陶淮南不能接受這個,搖著頭說,“他自己答應的。”
“他也不想騙你。”陶曉東看著他弟執著的表情,摸摸他臉說,“今天他要是沒回來,明天你該上學上學,這兩天哥這邊一完事兒咱們就去把他帶回來。”
陶淮南抿著嘴不說話,唇色有點發白。
陶淮南摸摸他額頭,不熱,跟他說:“別跟自己較勁,哥答應你肯定把他帶回來,還得上學呢。”
陶淮南半天之後才點點頭,眉還是擰著,低著頭說:“我不想讓他騙我。”
“不是故意的,”陶曉東幫著遲苦哄哄他,“他就是太懂事兒了。”
陶淮南知道遲苦懂事兒,他兇巴巴的,但是他可好了。
這些陶淮南最清楚了,可如果遲苦真的不回來,陶淮南依然會傷心。這跟遲苦懂不懂事兒一點關系都沒有,他自己親口答應的,沒做到那就是騙人。
陶淮南自己在家執著地給遲苦打了一整天電話,手機都打沒電了。
一個也沒打通過。
開學第一天,陶淮南終究還是自己上了學。
哥早上送他去,晚上田毅哥把他接了回來。哥在展會上辦展,忙得見不著人。
第二天也是這樣。
第三天也是。
老師講的課陶淮南聽懂了,遲苦的作業他每一份都好好留了,放在書包裡天天背著。可是遲苦一直沒回來。
陶淮南在學校幾乎不怎麼跟人說話,中午也不去吃飯,就在座位上一直趴著,飯也不吃,水也不喝。
陶淮南就像一隻沒有活力的小動物,遲苦不回來他好像也把自己封閉了。
第32章
“陶淮南……你喝杯酸奶吧。”學委過來坐在陶淮南旁邊, 把酸奶往陶淮南這邊推了推,小聲和他說。
“謝謝。”陶淮南道了謝沒喝,朝對方禮貌地說。他感冒還沒好, 說話帶點鼻音。
午休的時間,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坐了會兒, 教室裡還有幾個女生分散著坐在自己座位上。
過了一會兒,學委開口問:“遲苦怎麼沒來呢?”
陶淮南沉默了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也不知道?”學委眨眨眼,問他, “你們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嗎?”
“我真的不知道,”陶淮南手指在桌沿上刮了刮, 輕輕地笑著下說, “我也可想他了。”
開學好幾天了,陶淮南每天自己來自己走,班裡都偷偷地討論著遲苦。有的說他成績太好要跳級了, 也有的偷偷說是他和學委早戀的事被家裡知道了,給他轉了校。
有私下裡來問陶淮南的,陶淮南都說他小哥隻是請假了,過幾天就來了。
後桌兩個男生有時候課間出去之前會用腿磕磕陶淮南的桌子,問他去不去廁所, 陶淮南都搖搖頭說不去。
不想麻煩別人,也不想動。
陶淮南現在已經不生遲苦的氣了, 一點都不氣了。隻要遲苦沒事就行,不回來也行。
哥那邊遇到點麻煩, 展會出了點小事故, 並沒能很順利地完成,陶淮南這兩天都沒看到哥, 都是田毅哥接送他。
陶淮南一面擔心遲苦,一面擔心哥。但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就是個眼瞎的小廢物,他需要被保護,永遠沒辦法反過來保護他們。
遲苦一點消息都沒有,陶淮南擔心得整宿睡不著覺。他總是想得多,每一個打不通的電話都能讓他想到一種可能,遲苦到底是被他爸打了還是怎麼了。閉上眼睛好像又能想起小時候面包車上那股血味兒,和一個抽搐的小孩。
陶淮南眼睛睜著閉著都沒區別,他於是整宿地睜著眼睛,腦子裡都是遲苦之所以沒能回來的種種可能性,每一種都讓他心驚肉跳,魂都聚到一起去了。
電話在凌晨突兀地響起來的時候陶淮南被驚得一縮,隨後立刻從床上撲起來,抓過手機按鍵的時候胳膊和手指都在抖。
“……喂?”陶淮南聲音也不穩,慌得很。
“我。”
一聲簡短的“我”,這個聲音從耳邊傳過來,陶淮南幾乎是瞬間就喉嚨啞了。
“你幹嗎去了呀……”陶淮南竭力壓著鼻酸,蹲在床上緊緊握著手機。
遲苦說:“我手機壞了,打不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