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軟倒在她的懷中,衛聽春將他的頭挪到側面躺著,免得他被自己的血嗆到。
這時候大皇子薛毅的人也已經趕到,把驚懼加上中毒也已經昏死過去的薛毅,飛快抬出去救治。
很快薛盈的御用醫師被帶過來,但是他看到薛盈之後,還未等上前,便驚得踉跄了一下,背著的藥箱直接砸在地上,他更是連滾帶爬地上前。
他抓著薛盈的手摸脈,但是他一動,薛盈的掌心一松,裡面滾落出一塊浸滿鮮血的山楂糕。
衛聽春看了後眼中又是一顫,緊緊咬住了牙。
“狀況如何?”衛聽春急急地問正在扒薛盈眼睛的陳太醫。
陳太醫抖著唇和胡子,向來沉穩持重的人,竟然在回手去抓箱子取針時,雙手都在顫。
他不敢回衛聽春的話,更不敢耽擱片刻。
衛聽春的心髒簡直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疼痛悶悶地從胸腔傳開。
她和趕去救她的人,撞在了半路,幸好她身上有薛盈給她的玉佩,她竟不知道,那些玉佩,並非是普通飾品,每一塊都是能夠號令太子府所有死士和護衛的玉令。
而她的臉,更是無須過多解釋,早早便在這些死士和護衛的那裡過了明路,跟著她的頭領甚至告訴她,太子的命令是,若有一日,他和她同時需要救助,以她為先,這是死令。
衛聽春帶著人殺過來,卻在半路上聽了薛盈的所有計劃,她進入這酒肆便已經殺瘋,卻沒料到還是晚了一步。
衛聽春看著太醫為薛盈施針護住心脈,她甚至有那麼片刻是恍惚的。
她怔怔看著薛盈布滿死氣的臉,她無法去想象,要是薛盈死了……
要是薛盈死了……她還留在這個世界做什麼?
她在此時此刻,在面對可能和薛盈永不會再見的關口上,終於明白了,薛盈到底對她有多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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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衛聽春想到了什麼,便毫不猶豫從空間兌換出了營養液。
她現在甚至在慶幸,這麼多年自己瘋狂積攢下來的積分,能讓她不必連救她想要救的人,都做不到。
在陳太醫大汗淋漓快開始哭喪的神情裡,她把一口將營養液倒入自己口中,而後上前,捏住了薛盈的兩腮,把營養液渡了進去。
上一次的打折營養液,對薛盈的效果隻有幾天。
衛聽春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她脫離了世界,所以營養液失效,還是……營養液就不能應用在非系統人物的身上,或者幹脆就是因為營養液打折促銷,效用不夠強。
這一次的營養液是沒有打折的,衛聽春隻期盼它一定要有它應該有的效果!
哪怕是短暫的時間也可以,隻要能把薛盈救回來。
而營養液喂進去後,衛聽春死死盯著薛盈的面色。
陳太醫施針一半被打斷,幾乎要跟衛聽春發火。
但是就在他要推開“礙事”的衛聽春,怪她這時候竟還學著話本子裡面什麼生死訣別的男女,親吻太子以求奇跡,實在是愚昧可悲的時候——薛盈突然胸腔朝上狠狠一撐,半空之中,似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拉了他一下。
接著他“噗”地一口,噴出了一口濃黑的,裹著食物殘渣的血。
陳太醫眸光一顫,而後立即撲上去制住人,手上飛快下針,比方才穩了許多。
他還忍不住看了衛聽春一眼,心中驚詫不已,難不成……這世上痴男怨女的親吻,還真是一味擁有奇效的藥嗎?
“叫太子,讓他保持意識!”陳太醫一邊下針,一邊對衛聽春道。
衛聽春見薛盈眼睫顫了顫,竟然睜開了眼睛,心中一塊大石狠狠落地,人都虛脫一樣,癱軟在薛盈邊上,盯著他雙眸,叫他。
啞聲叫道:“盈盈……我沒事,我在這裡呢。”
“我沒事,你看看我,我逃出來了,那些廢物還想留住我?你為什麼跑到這裡送死,你傻的嗎!”
“好了,這裡不適合久留,這些針就插著,來幾個人搬太子上車。”
陳太醫指揮著太子府的人動手,衛聽春一直在和薛盈說話。
回府的這一路,他們甚至都沒有誰顧得上去看一眼大皇子有沒有離開。
而衛聽春到後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因為薛盈雖然睜著眼睛,卻好似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他眼睛發直,眸光渙散,四肢都軟綿綿的,隻有牙關死死咬著,側臉都繃出了一道隆起的弧度。
他在忍疼。
他一定很疼。
衛聽春眼前模糊,一直到下了馬車,涼風一吹,她伸手抹了一把,這才意識到,她竟然在哭。
而薛盈被送回太子府,陳太醫一直在搶救。
不僅如此,宮中很快得到了消息,又派來了許多太醫,衛聽春生怕有人渾水摸魚,傷害薛盈,一直和陳太醫死死盯在病床前。
這樣一過,就是整整三日。
周禮來了。
他帶著幾個人,是奉皇帝之命,徹查大皇子和太子被人投毒殺害的事情。
這等毒殺皇子乃至儲君的事情,轟動了整個皇城,也讓陛下震怒。
當日隨行的侍從,包括駕車的馬,全都帶到了大理寺。
而相比明面上隻身赴宴的太子,大皇子薛毅身邊,幾乎所有心腹,都被鐵面無私的周禮帶入大理寺,大皇子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皇子府之中,皇子妃親自出面說情,險些被周禮一起下了獄。
到太子府這邊,他便客氣許多。
但是也盤問了許久才離開。
衛聽春一連熬了許多天了,這會兒是陳太醫和府內一眾薛盈的貼身侍從在盯著。
衛聽春出門送周禮。
他一身官袍,玉冠高束,更是豐神俊逸,氣度無雙。
他令手下先走,留在後面,面對送他出來的衛聽春,看了她片刻後,周禮竟然從袖口之中,摸出了一個帕子,遞給了衛聽春。
“衛姑娘,不必太過擔憂,殿下吉人天相,定是已經算到了今時今日的局勢,否則殿下便不會隻身赴約,連身邊貼身侍從的後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自從宣誓追隨太子,便一直都自認是太子的人。
因此他對衛聽春說話,並無半點官威,也無半點隱瞞。坦坦蕩蕩,語調低緩。
他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遣散人,專程安撫衛聽春的心緒。
“周某並不贊同太子以身涉險,但此番事了,大皇子羽翼盡折……再也沒有了同太子爭奪儲位的能力。”
“這世間,除了殿下,無人能登儲位。周某敬佩太子謀略和手段。”
“衛姑娘,擦一擦吧,你的唇角。”
她的唇角沾上了她匆忙墊肚子時,沒有注意到的食物殘渣。
純白的帕子送到衛聽春面前,她抬眼看向周禮,看著他雍容氣度,看他靜湖一樣的雙眸,便有種心緒跟著安寧的感覺。
至少她現在確定,薛盈之前將周禮送到大理寺的決策,是對的,而周禮承了他的推舉之恩,也並沒在這個生死關頭有背叛他的趨勢。
衛聽春想到這裡,緊繃的神經便放松下來。
若是周禮背叛薛盈,她不會饒他。
她伸手接過了帕子,隨便在唇邊抹了抹。
“謝周大人。”衛聽春不卑不亢。
“衛姑娘……”周禮頓了頓,拱手道,“周某告辭。”
衛聽春點了點頭,目送周禮出了垂花門。
周禮說薛盈算無遺策,是在以身撥位,但是衛聽春知道,他不是的。
他確實算到了一切,也確實連身邊侍從的後路都想好了,隻身赴宴,誰也不牽連。
世人都傳太子殘暴,但他的殘暴,如今看來,隻對他自己。
他不是以身撥位,他是……不想活了。
就像從前她穿越過來的那幾次,衛聽春其實都能看出,薛盈心存死志。
但是衛聽春想到這裡,就是一陣頭疼欲裂。
她回到薛盈的房間。
這已經是薛盈救治的第七天。
整整七天,薛盈隻在最開始服用了營養液之後,有短暫的好轉。
很快便病情惡化,衛聽春便知道,營養液又一次失效了。
她簡直要瘋。
好在陳太醫醫術精湛,宮中派來的太醫雖然有些心思不純,但也多少幫上了一些忙。
薛盈的命,堪堪是吊住了。
但是毒素激發了他多年心中鬱結,加上他求生意志薄弱,如今他時而清醒,卻全無理智。
一日勝過一日的消瘦和虛弱,他快要撐不下去了。
晚上施針結束,勉強把藥灌進去三分之一,薛盈身上高熱滾燙,經年累月的沉疴舊疾,一並找了上來,他犯病了。
衛聽春已經把那個青綠先生,帶入了太子府,逼問出了薛盈身上所中的致幻藥的解藥。
而且還把搜來的致幻藥,給青綠先生喂了下去,讓他自己救自己。
但是解藥就算能配出來,現在也不是解毒的最佳時機。
多年沉積,這解藥下去,會直接要了薛盈的命。
衛聽春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好,隻短暫合眼。
如今也是頭腦發昏發脹,整個人渾渾噩噩,想到薛盈可能會死,她就有種渾身發冷的滋味。
像十八歲那年,凍死在大雪中。
衛聽春以為她早就忘了當時的感覺,卻沒料到在這些天竟然不斷重溫。
她也被折磨得不輕。
而這時候和她一樣熬了許多天的陳太醫,也如同下病危一樣。
用沉重的口吻,對衛聽春說:“如今隻有兩種辦法,或許能救太子性命。”
衛聽春聲音幹澀,已經連火都燃不起來了。
“你說。”
“太子所中之毒,以被我圈在一處,現在當務之急,是用何種方式,逼出毒血。”
“可如今太子連藥都難進,這樣耗下去,隻能油盡燈枯。”
“一是刀刺心口,體外放血,但這種危險極大,十不活一。”
“一種……是設法以硬物重擊太子胸腔,以外力將他心口的淤毒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