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什麼都不懂,可是會像狗一樣,會被馴化。
衛聽春聽了隻覺得心中惡寒,她很想告訴薛盈,嘴裡被打到全都是傷口後,再賜下的熱食,不是對你好,隻是想折磨你。
就像是皮鞭抽過之後,傷口撒鹽是能消炎的,可是更多的,是折磨。
但是薛盈的成長太苦了,太晦暗了,而且慶嫔也沒有真的馴化薛盈,所以衛聽春便沒有將殘酷的真相告訴薛盈。
以至於他在發現衛聽春生氣後的第一反應,是抽自己的巴掌,以期得到她的心軟。
衛聽春抽了一口氣,鼻子發酸。
這樣的事情她其實也做過啊。
小時候被母親用豬食燙過,然後母親親自給她塗抹大醬,還給了她一個壞掉的頭花。
衛聽春也以為那是母親的溫柔,以至於後來為了討她歡心,故意撞翻了裝著熱水的暖壺。
但是沒能得到母親的疼惜,暖壺內膽碎了,她換來了一頓毒打。
衛聽春想到這裡,對薛盈越發的溫柔,她看著他和自己,就像是看到兩條同病相憐的野狗。
風雪凌冽,人生悽苦,他們用體溫暖著彼此,沒道理還要相互撕咬。
她讓薛盈張嘴,看了看,他嘴唇下巴破了一點點。
還好。
“以後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你有什麼都跟我說就行了。”
“無論你說什麼,我難道會不理解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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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聽春溫柔軟語,薛盈再度嘗試抓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
衛聽春摸著他被他自己打得紅腫的臉蛋,嘆息了一聲,又笑了下。
“傻。”她說。
薛盈垂頭,抿了下唇,才開口,“我不是第一次這樣有傷害你的欲望,我也不想這樣。”
薛盈說:“我會控制,陳太醫給我開了新藥,說能夠壓抑情緒,我喝著效果不錯。”
“今晚又這樣,是因為……酒氣激發。”
“我再也不喝酒了。”薛盈說。
衛聽春聞言還有些疑惑:“什麼藥?什麼傷害,你是說……剛才你嗯……”
薛盈看著她,眼神清澈,坦誠,無半點隱瞞。
“我總是想咬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薛盈苦惱地皺眉,伸手按住頭側,沒什麼邏輯的說:“最開始隻是想輕輕地咬,舔一舔也行……”
“後來就想狠狠地咬,想掐著你的脖頸,將你禁錮在身下……”
衛聽春緩慢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
薛盈還在繼續,“我想看你掙扎,或者發出叫聲,想咬在你的肩膀、脖子上,甚至是胸口。”
他垂眸,一邊回憶,一邊坦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的是什麼話。
“有時候,我還想讓你也咬我,咬得鮮血淋漓也沒有關系。”
“我一想到,就會覺得開心,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太醫說,我是內燥鬱結,堵不如疏。”薛盈一臉懵懂的抬起頭,看著衛聽春說,“可我並不想咬別人。”
“我不會傷害你的。”薛盈和衛聽春保證,“你別怕。”
衛聽春僵在那裡,面無表情聽完薛盈這番猝不及防的剖白,整個人根本不知道作何反應。
薛盈對著衛聽春說:“我吃藥的效果不錯的,真的。”
他生怕衛聽春聽了自己想咬她的事情,就要和他生分了,或者害怕他了。但是他又習慣性對衛聽春坦誠,不敢也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他說完,看著衛聽春,等著衛聽春的審判。
衛聽春嘴唇哆嗦了一下,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
而後她猛地從床邊起身,徑直衝到桌子邊上,抖著手抓住茶壺想要倒水,但是手不聽使喚,對不準杯子,隻好直接對著壺嘴喝。
她灌了半壺水。
這才背對著薛盈,閉上眼睛,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薛盈疑惑。
衛聽春伸手掐住了自己的眉心,說:“就是……想咬我。”
薛盈回憶了一下,說道:“記不太清了。”
衛聽春猛地轉身,走到薛盈身邊,居高臨下看著他,眼中都漫上了一點血絲。
她現在在瘋狂壓抑著自己的火,還有熱油一樣沸騰的情緒。
她才剛剛說完,薛盈什麼都能跟她說,她能理解。
薛盈當頭就給了她一悶棍,她腦子都嗡嗡響。
“我之前是個老婆婆,那時候我留下的時間短,那我之前還是個男人呢,你什麼時候開始想咬我?我是個男人你也想嗎?”
她盡量保持語氣平穩,如果薛盈敢對她見色起意,衛聽春是真的會對他失望。
但是薛盈看著她,頓了片刻,慢吞吞地說:“你是齊輝的時候,我也想過。”
他說:“對不起。”
“我那時候偷偷咬過你的衣服。”
衛聽春聽了之後隻覺得一陣窒息,伸手撫住了自己後頸,她覺得自己此刻血壓得有280。
因為她想到那時候薛盈犯病,她照顧他,他好像,確實,咬過她的衣袖之類的。
“我和你一起騎馬去市集,”薛盈恨不能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衛聽春看一樣,“我在你的身後,也咬過你的披風……”
“你別說了!”
衛聽春實在忍不住打斷了薛盈,清麗的面容上,表情一言難盡。
“我以後真的不會咬了。”薛盈緊張起身,上前要拉衛聽春衣袖。
被衛聽春側身躲過,她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我,我想起家中還有事,我先回去了……”衛聽春盡量不對著薛盈發火,但是她現在是真的有點控制不住。
“聽春……”
衛聽春被他叫得一哆嗦,抬手制止他道:“別過來。”
薛盈神色慌張,站在她不遠處,無助地看著她。
衛聽春怕他真的犯病,咬著牙才沒有上前抽他,還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對他道:“早點睡覺,我今天先回去了。”
她說完逃也似得大步衝到門口,打開門,身後傳來薛盈的一聲低低的“聽春……”
他沒敢追衛聽春,但是這一聲聽春,伴著夜風,讓衛聽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走出去,關門,靠在門外面腦子終於像炸了一樣沸騰起來,身上的血色騰地從腳底湧上了天靈蓋。
她對門口的侍女道:“進去服侍太子殿下睡下……”
然後在臺階上踉跄了一下,像個幽魂一樣飄出了薛盈的主院。
薛盈是傻子,衛聽春可不是。
他說的“想咬”到底怎麼回事兒,他自己不知道,甚至找陳太醫開了壓抑欲望的藥在喝,那是他一生貧瘠,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情感。
但是衛聽春沒吃過豬肉,卻見過數不清的豬跑。
她知道情欲往往伴隨著食欲、佔有欲、徵服欲、施虐欲、甚至是被傷害的欲望。
她見過太多形式的情侶,薛盈毫無隱瞞的坦白,簡直就是肆無忌憚的告白,再也無法讓衛聽春為他尋找任何的借口去解釋。
喝醉了不是借口,發病更不是,他之前就是想吻她……分明是對她產生了情欲。
他自己將這樣異樣的、沒有經歷和處理過的欲望,歸結為傷害,因為在他想象之中的“咬”,是帶有佔有和痛苦的。
這也很好理解,他一生經歷的所有感情,都是痛苦不堪的,包括父母兄弟之間的互相傷害。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隻能歸結為傷害,去瘋狂地壓抑,克制,甚至用藥去覆蓋湮滅。
衛聽春能理解,卻無法接受。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她出了太子府的院子,身後她帶來的僕從跟上來,她都渾然未覺。
耳邊震耳欲聾的,都是薛盈帶著壓抑到極致,卻混著鮮血吐露的告白。
“我總是想咬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最開始隻是想輕輕地咬,舔一舔也行……”
“後來就想狠狠地咬,想掐著你的脖頸,將你禁錮在身下……”
衛聽春堵了下自己的耳朵,每呼吸一下,胸腔都帶起一種窒悶。
她忍不住跑了起來,直接跑出了太子府。
第53章 五穿
她跑得太快, 有狗撵似的,僕從們一時間都沒能跟上。
到了大街上,三月末的夜風依舊很涼, 吹拂過周身, 衛聽春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的一身熱汗, 瞬間帶走了她因燥熱而升高的體溫。
她站定在太子府外幽暗的長街上,明明滅滅的高門紅燈籠, 正如她此刻搖擺閃爍的內心。
她一時間有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
不應該是這樣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她的設想之中,薛盈會是她至親至信的親人, 他們可以相依相偎相互扶持著度過漫長的一生。
衛聽春甚至還設想過, 如果到後面, 自己有了孩子,或者薛盈有了摯愛,他們可以經常小聚, 一起過中秋, 過年節。
薛盈可能是她的晚輩,是她母族親人的存在, 可她卻從來……從來都沒有設想過,薛盈跟她之間會有什麼。
衛聽春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行走, 身後追出來的僕從, 總算是跟上了,劉嬤嬤上前為她圍上了披風。
衛聽春周身一暖, 獨屬於薛盈的馥鬱香氣圍攏上來, 她整張臉, 耳根脖頸,包括手指尖, 都一股腦地泛起了羞恥的紅暈。
是真真切切的羞恥,想起薛盈的告白,想起他說的無法接受周禮有過女人再碰她,衛聽春後知後覺,連腳趾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啊!”她泄憤一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面喊了一聲,想把胸腔之中的憋悶發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