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幾天, 衛聽春原本婀娜的身段快毀了,眼見著臉都圓了。
薛盈又開始上朝了, 而他身邊多了一個美妾, 並且嬌寵無度的事情不脛而走。
皇帝似乎終於開心薛盈能人道了,給他賞了一大堆金銀器物, 其中還包括整整兩匣子落紅香, 生怕薛盈又不行。
衛聽春看著堆在她面前的一大堆金銀器物, 忍不住拿起一個金元寶,送到嘴邊咬了一下。
低頭看著上面的牙印,有些忐忑地問薛盈:“這些……真的都給我?”
薛盈一身朝服, 坐在桌邊上喝茶, 龍章鳳姿玉貴金尊,聞言連眼皮也未曾抬一抬, 淡淡“嗯”了一聲。
“給你打的珊瑚頭面,還有一些新裁的衣物, 今日下午會送過來。”
薛盈抬眼看向衛聽春說:“我從宮中要過來兩個手腳勤快的婢女, 以後就留在你身邊貼身伺候。”
我滴乖乖。
衛聽春後面的話根本沒聽進去,不可否認地她被薛盈的豪氣震住了。
雖然他在自己穿越的第一天, 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一屋子東西都送給自己。
但是有些東西例如花瓶屏風這一類的, 在其他的世界出手也很麻煩, 系統空間也不太認這些“古物”。畢竟十方世界,多“古”的都有, 這些東西並不稀奇。
但黃金可是每個世界的硬通貨。
除了原始世界,黃金基本上在每個世界都很值錢。
在系統空間換積分也是十分可觀的,衛聽春粗略估算了一下,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這些黃金換成積分……她這些天折損的積分基本上填平了還能賺不少。
她看著薛盈的眼神都開始發光了,她以為薛盈注定是個“賠錢貨”了,沒想到他還是個能下金蛋的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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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也沒有馬上就被唾手可得的財富衝昏頭腦,系統對穿越者斂財這一方面也是有非常多的硬性規定的。
畢竟愛錢的人多不勝數,曾經就有穿越員穿越之後不做任務,整天琢磨著利用自己橫跨世界的知識和便利搞錢換積分。
最後斂得太瘋狂了,把世界秩序都弄崩的事情。
系統這些年一直都在出臺很多限制的政策,例如其中最狠的一條,便是穿越者在小世界所得的錢財,自己利用降維思維賺取的一律可以在小世界享用,卻不能帶走兌換積分。
必須得是有人無條件地贈與錢財,還得是在不影響世界秩序的前提下才能兌換。
也就是說,薛盈給她這些,她收可以,但是必須找到“合理”的方式帶走。
不能是突然消失,引起他人的懷疑。
衛聽春對著滿滿一匣子黃金,動起了歪心思。
而薛盈大概是見她實在喜歡金子,晚上睡覺也要摟著,他幾乎每一天,都會給衛聽春帶一些回來。
有時候是簪子、有時候是耳環、有時候是手镯、反正是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金飾,又好看又好戴。
如此奢靡無度的日子,一錯神,便又是好幾日,等衛聽春回過神開始打算退出世界的事情,已經是八月初七了。
這天薛盈也是晌午過後回來,回來的時候,衛聽春正闲著沒事兒,把自己頭頂上插滿了金簪。
薛盈一進屋看見她一愣,衛聽春問他:“你說,我要是這樣出門,會被搶嗎?”
她琢磨著這個世界讓薛盈掐死她是不能夠了,劇情注定是崩了,她可以設法跑出去,然後這般穿金戴銀裝作不經意走進一處巷子,“合情合理”地被打劫而死。
或者去九皇子府邸附近晃悠晃悠,九皇子派個人殺薛盈,結果變成了薛盈千嬌百寵的“美妾”,她一出現,定然被拖去弄死。
薛盈聽衛聽春這樣說,啞然失笑,把袖口之中攥著的,他產業的鋪子裡面新打的金簪拿出來。
在手上轉了轉,走到衛聽春的後面,看了一眼銅鏡裡面“滿頭開花”的她,調整了一下她的簪子,尋了個得宜的地方插在了她頭上。
衛聽春像個炸毛的金雞,對著銅鏡咯咯咯笑開花。
兩個人照常自如相處,甚至每天晚上住在一起。
他們明明就不熟,也根本完全不是來自一個世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可以闲聊。
薛盈會毫不避諱和衛聽春說朝堂局勢,衛聽春足不出戶,躺在床上知天下大事。
在聽到薛盈用一種非常平和,仿佛在議論旁人的淡漠語調說,“我隻是我父皇手中的一把刀,如今大皇子聲名在外,羽翼豐滿,又有軍功在身,等冬日裡他從輝南邊境回來,我父皇便會將我鳥盡弓藏。”
兩人並排躺在床上,薛盈的手臂貼著衛聽春的。這是過於親密的姿態,但是他們卻已經習以為常,且他們之間並無半點旖旎扭捏之意。
“你父皇何必要這麼做?你不是還救過他的命嗎!”衛聽春簡直覺得皇帝是個禽獸。
“他就算不想要你做太子,他難道就不能把你廢了,然後封一塊地給你,把你趕出皇城去做王爺不就行了!”
衛聽春都要愁死了,她甚至不敢往下聽了。
真的,知道薛盈的事情越多,便越有種泥足深陷之感。
她隻是代入了一下薛盈的境地,就好像陷入了蛛網之中,成了那其上被禁錮的小蟲,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掙脫。
薛盈這四年乍一看從人人厭棄的皇子,變成了風光太子,但是實際上根本是四面楚歌。
衛聽春給薛盈出謀劃策,側頭看他道:“要不然……你若能舍得下王權富貴,就多斂一些錢財,在皇帝發難之前逃走!”
“你不是好歹能讓皇帝的耳目無法探入你的太子府嗎?你隻要假裝稱病不上朝,直接跑了算了。這國家又不止大乾一個,你跑去別的國家,換個地方生活!”
薛盈聞言深以為然,十分贊同,他的眼中甚至閃出了一些光亮。
他也側頭,在昏暗搖曳的燭光下,灼灼地看向衛聽春,問她:“你會跟我一起跑嗎?你說過的,你沒有家人,我們一起走。”
薛盈甚至坐了起來,他看著衛聽春說:“我雖然未曾出宮生活,但是我能吃苦,我的頭腦也還算聰明,我能讓你過得很好。”
薛盈似乎是徹底興奮了,短促地笑了一下,聲音甚至有點瘋狂,他說:“你不用怕被我的身份連累,我可以把自己的臉毀掉,劃花!”
“到那時候沒人能夠人認出我們,你想去哪個國家,我們都可以去。”
“你看的那些山水志,我也全都看過!我們可以去領略輝南大漠的壯麗,去潮汐國看海。”
他期待無比地看著衛聽春,眼睛亮得懾人。
但是衛聽春卻卡住了,她……馬上就要退出世界了。怎麼可能跟著薛盈到處跑?
她已經策劃好了,而且嘗試過了,薛盈並不限制她出太子府。
就算他限制,她也能尋一處偏僻地方,偽裝出她和九皇子的人接頭,而後被滅口的樣子。
畢竟她是九皇子的人,她這樣死十分“合情合理”,這也是她一開始決定留下一段時間,幫助薛盈的假象。
可是她是沒有料到,薛盈的麻煩何止不能人道這一點。
他簡直如在刀尖起舞,火中取慄。看似風光恣肆,實則是皇帝對上氏族門閥,為自己的大皇子鋪路的刀,從一開始,就是注定要折戟沉沙的。
就連滿朝文武,也都對皇帝的用意心知肚明。
因此他們素日縱使彈劾太子作為,但是大部要命的事情全都壓下來了。隻等大皇子回朝,便萬箭齊發,以他的德行虧損喪心病狂,來給大皇子博一個賢德仁厚,堪為國儲的好名聲。
但是對這些件事,衛聽春真的無能為力。
她隻是個炮灰穿越員而已,她甚至在這個世界停留都是違規的。
因此她也坐起來,心疼薛盈心疼得厲害,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連活著都這麼難。
但是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因此她道:“九皇子不會放過我的。”
她不敢看薛盈明亮起來的眼睛,她之前還不知道薛盈為什麼雙眼蒙滿了陰翳,死氣沉沉的完全不符合這個年紀。
她這些天一點點看著薛盈的眼睛亮起來,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他亮起來的是希望,是期待。
對生活的期待。
可是……這她如何能給?她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來毒害你之前,九皇子便已經買了我的命,他不會允許我活著。”衛聽春眼神躲閃道,“我答應幫太子一段時間,如今……再沒有其他事情,能幫太子了。”
薛盈看著衛聽春,眼中的光亮一點點暗下去。
他長發散著,盤膝坐著,慢慢垂下頭,身上的那些生機,似乎一寸寸被抽離。
眨眼之間,衛聽春隻用餘光,都能感覺到他如同木偶。
可是衛聽春必須在積分翻倍之前退出世界,她呼吸都放緩了,默默咬住嘴唇。
薛盈這樣了無生氣地坐了一會兒,而後緩慢起身下床,穿著一身中衣,赤著腳,活鬼一樣飄出了屋子。
他很想質問衛聽春,你到底來幹什麼?是來救我,還是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到底是神明,還是魔鬼。
他五歲的時候本來會死的,是一碗參茶吊住了他的命。
他十五歲的時候,本來能舍半條命逃離這深宮漩渦,拖著殘破病體度過餘生,如她所說,做一個時日無多的闲散王爺。
但是她又出現,照顧他、溫暖他、告訴他要好好活著,說了一遍又一遍。
耳提面命要他討好皇帝,教他如何在宮中與他的兄弟周旋,要他長得強壯,要讓所有人都不敢惹他。
他都做到了。
他舍了命替皇帝擋劍,這樣定能博得皇帝重視,他也唯有這一條路,能討好向來厭惡他的皇帝。他欣喜若狂地等著回去告訴她,連血流如注都沒覺得疼。想被她誇獎。
可她卻死在了他的面前,以那樣一種方式,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他。
現在沒有人敢惹他,因為他就是一條連皇帝不敢動的氏族,他都敢抄家放火的瘋狗。
確實沒有人打他罵他了,可他還是吃不出滋味,感覺不到冷暖,每一天都在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這樣真的是“好好”活著嗎?
老九想殺他的事情,薛盈早就知道,當時他看避火圖看得想死,他給了那小婢女混進來行刺的機會,可她又來了。
她不讓自己死。
薛盈走到外面,對著一彎無星陪伴的冷月仰起頭,蒼白的臉上無聲布滿淚痕。
可她甚至不願意陪他走一段路。
他一個人去哪呢?
薛盈無聲看著月亮,很久都沒有動。
他一夜都沒有回來,衛聽春也一夜未眠。
有些人有些牽絆就是如此,一旦開始,便是業障,一旦牽扯不清,甚至相處得越久,便正如粘連的皮膚,撕一下,便是血肉模糊。
第二天薛盈下朝是被抬回來的,半張臉紅腫可怖,整片後背因為受了鞭刑血肉模糊。
第22章 三穿
衛聽春見到薛盈被攙扶著進屋的時候, 薛盈脫了外袍,整個人簡直像個血葫蘆。
她腦子“嗡”地一聲,一種同四年前一樣的恐懼襲來, 頃刻間手腳四肢都已經麻了。
她想起了四年前, 她一時心軟, 沒有折磨薛盈以致他重病,結果她在這個世界滯留引起了蝴蝶效應, 薛盈被刺客一劍穿腹而過。
衛聽春呼吸急促, 簡直不敢上前,她站在不遠處看著婢女侍從來來去去, 看著薛盈被安置在床上, 看著有位眼熟的太醫來了, 為他診脈開方。
血淋淋的外衣揭開,薛盈的後背沒一塊好肉,鞭痕全都陷入了皮肉。
婢女們幫他清理, 薛盈趴在那, 明明醒著,卻像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 連哼也不曾哼一聲。
衛聽春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