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對他來說,靠近他的人,不是為了羞辱他,就是為了打罵他。
他本來已經無力睜開的眼睛艱難睜開,但是他已經凍傻了,根本什麼也看不清。
他本能要抬手去護住自己的要害,但是一抬手,被握進了一雙堪稱滾燙的手中。
“我操他媽的,殺人不過頭點地……”衛聽春進入系統空間之後,已經遵循系統守則把說髒話的毛病改了,但是看著這個半死的小孩兒,她是真的沒忍住飆出來了。
她飛快朝四處看了一下,然後不由分說把小家伙撈到懷中,打開食盒,從裡面端出了那碗已經偏涼的參茶。
她抱著十一皇子,或者說從他身後架著他,小小的一團,像個被擁入懷中的冰塊。
衛聽春端著茶盞給他遞到唇邊,但是他顯然已經凍得神志不清,根本不張嘴,牙關咬得死死的。
衛聽春沒辦法,伸手捏了下他的兩腮,也是冷得像冰,輕輕捏了好幾下,他才被迫張開了嘴。
衛聽春傾斜茶盞,給他灌進口中一點點。
殊不知這正常溫度還偏冷的參茶,對懷中的小孩來說,猶如滾油。
他以為這又是誰想出來的折磨他的新方法,猛地閉嘴,掙扎了一下。
但是他本能反應吞咽了一些,掙扎的動作也可以忽略不計。
很快,他察覺出了這不是滾油,是參茶。
難道今天的折磨結束了嗎?
每次折磨結束,都有人把他卷起來丟回去的。
今天為什麼沒有卷起,他……他恍惚中感覺到,他甚至被人溫柔地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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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認知,並沒有讓他感覺到舒服,而是感覺到了害怕。
是跌入了滾油沸水的那種恐懼。
他生命中唯一一次被抱起來,而不是拎起來抬起來的記憶,便是被慶嫔身邊的那個老太監扔進水裡。
他還欲掙扎,但是他渾身已經僵硬了,根本沒有力氣。
衛聽春再度把茶盞送到他唇邊,他這一次被求生的本能驅動,張開嘴喝了一點。
然後便控制不住地上前,捧住了拿著茶碗的衛聽春的手臂。
他的手指頭也涼得像冰棍。
衛聽春忍著冰,見他像個暴風雪之中被撿回家的小狗,熬過僵死的勁兒,奶瓶子送到了嘴邊,終於知道吧嗒吧嗒喝東西了。
一開始隻是小口啜飲,很快就大口大口吞咽起來。
一大碗參茶,迅速見了底。
他的小嘴還滋滋地吸,衛聽春甚至有點愧疚。
她應該至少再弄點別的熱水再來的,沒夠喝。
他捧著茶碗不放,衛聽春卻不能不走。
但是也不敢用太大力,衛聽春聽說,有些人凍狠了,隨便大力就會骨折,甚至會掰斷。
當然了,這些也隻是她曾經生活的地方老人們的告誡。
衛聽春堪稱小心翼翼把茶盞收回來,宮內宮燈逐漸亮起,天徹底黑下來了。
但是她準備抽手起身的時候,卻被小家伙抓住了右手一根拇指。
宮燈在寒風之中搖曳,衛聽春放開了懷裡的小冰塊,從頭到尾,隻罵了一句人,什麼都沒有再說。
她不敢說。
因為路邊的野貓你隻能喂上一頓,但是你一旦知道它叫什麼名字,記住了它身上的花紋,一旦摸過它,就會產生感情。
衛聽春在規避自己對這個十一皇子,產生什麼類似對小貓小狗那樣憐惜的感情。這也是她為什麼背對著十一皇子喂參茶,她甚至刻意去回避看他的臉。
但是她抽了一下手指沒抽回來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與剛喝了一碗參茶,終於睜開眼的小皇子對上了視線。
五六歲的小孩,被凍得像個死孩子,並沒有什麼看頭,嚇人得很。
但是衛聽春卻盯著他的眉心愣了下。
縱使宮燈搖曳晦暗,她也能看清他的眉心,生了一顆小痣。
不過衛聽春也隻愣了一下,因為她聽見了不遠處月亮門那邊,踩在雪中咯吱咯吱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顯然正是朝著這邊走來!
衛聽春很快站起來,把手抽回來,又飛速提著十一皇子幼小的身體,讓他恢復之前那個跪著的姿勢。她甚至還把地上散落的那件之前披在十一皇子身上的衣服,給他披回去了。
一切恢復原樣,衛聽春提著食盒快速跑開了。
第3章 一穿
衛聽春順著宮道一路跑回了大院,這樣耽擱了一陣,系統便已經開始倒計時她被抓的時間了。
衛聽春看了一眼,距離她被抓還剩下一小時五十分鍾。
她回到大院,想起了方才那個冰塊皇子,嘆息了一聲,還是看到臉了。
衛聽春專門分出時間想了一會兒那個小孩兒,然後找了一點東西吃,一邊吃著,一邊看著被抓倒計時。
因為看時間太過頻繁,她注意到了系統顯示時間上面的日期,今天是三月初三。
衛聽春吃著點心的手頓了下,“啊”了一聲。
然後起身,準備去一趟膳食房。
今天是她的生日。
倒計時四十分鍾,衛聽春用那個甩鍋給她的婢女的手镯,在膳食房大師傅的手裡換來了一碗長壽面。
倒計時二十分鍾,衛聽春蹲在灶臺邊上熱乎乎地吃完了一碗長壽面,然後快步朝著她居住的侍從大院跑去。
倒計時十分鍾,她聽到了有很多人的腳步聲,正朝著她的院子方向來。
她想了想,抬手拿下院子裡一個宮燈的燈罩,對著失去燈罩保護,搖曳不休的燭火雙手合十,許了個願。
“願我自己年年歲歲,幸福安樂,工作越來越順利,盡快掙到一個有對象的角色,體驗一次有家的感覺。”
腳步聲音到了院子門口,衛聽春站在晦暗的青磚石階上,眉目帶笑,傾身吹滅了她的“生日蠟燭”。
“來人,搜!”
“所有人都帶出來!”
“重點找年輕的小太監……哎,你!過來!”
倒計時時間到了,她應該去赴死,終結這個世界了。
衛聽春跟著一眾被拉扯的小太監們,跪在了來抓人的羽林衛腳邊。
為首的是一位眉目剛烈胡須滿面的羽林衛統領,他沉聲開口,滿含警告地問:“是誰去了嘉貴人宮中送了點心?”
“我勸你……”
他一句“我勸你們趁早說出來,還能少遭些罪,否則我先打斷你的腿。”還沒說出來,衛聽春就舉起了手。
“大人,是我。”衛聽春音調輕緩,不帶任何的畏懼和瑟縮。
羽林衛統領愣了一下,而後一揮手,兩個羽林衛便小雞子一樣,分別提起了她一條手臂,把她架起來了。
說真的,衛聽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順便打個悠悠。
畢竟她就算沒死的時候,也隻在電視裡面看到過父母抓住孩子的手臂,孩子腳不沾地打悠悠的情景。
衛聽春上輩子到死,也沒有體會過那種三口之家其樂融融的幸福場面,而抓她的兩個羽林衛大哥身形高大,得有一米八多,扯著她這副沒長開的身體,將手臂拉起來,就和大人拉小孩兒差不多。
呦呼!
衛聽春雖然礙於ooc不能悠起來,但是她雙腳懸空,被拖拽著,自己一點力氣不費,也挺好玩的。
她被拖拽到了羽林衛頭領的面前,一雙秋水般明淨的眼睛對上了羽林衛統領威嚴兇惡的雙眸。
大抵是羽林衛統領並沒有在這皇宮之中的任何人身上,見過這般明淨的眼睛,又因為衛聽春根本不怕,並未瑟縮,因此羽林衛統領竟是忍不住頓了下,皺起了眉頭。
出口聲音壓迫滿滿,似當頭鍾鼓,“是你去嘉貴人的院中送了點心?”
衛聽春還有幾句臺詞,她認真接話:“是,大人。”
“你是受何人指使!”羽林衛統領伸手一把揪住了衛聽春的領子,把她整個人拎了起來,“是誰指使你毒害皇子貴人,從實招來,還能少受一些苦頭,否則進了罪人署,你這樣的……再出來就不能算個人了。”
這話是威懾,也是恫嚇。
但是衛聽春心裡很清楚,她就算是把天王老子供出來,她也全乎不了啊,她必死無疑,劇情要她死啊。
磨煉演技的時候到了!
衛聽春聞言先是反應了一會兒,而後滿眼迷茫,吭哧癟肚地說了一句,“大人,您說什麼?”
“什麼毒害貴人皇子……”衛聽春把小角色的劇情也非常認真的演繹,到時候系統評分越高,她得到的積分就越多。
而且世界評分高在參與搖號的時候,也會容易搖到好號。
說真的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尿個褲子。
“我,我隻是,”衛聽春說, “隻是有個宮女姐姐,她說要我替她送一次點心……”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衛聽春說著臺詞,這裡她應該抖一下,不過也不用了,因為穿得少,外面冷,她一直都在抖。
比假抖逼真多了。
等這個世界結束,她回頭復盤的時候,一定要讓系統多多截取一些她這樣精湛的演技片段,然後爭取上個高星!
“哼。”羽林衛統領見衛聽春這樣說,隻當她是在裝傻狡辯。
他倒也沒有指望輕易就問出幕後黑手,這些個奴才就是各宮的狗,狗若是輕易背主,說出來的話,他也不敢信呢。
他不怕這個小太監嘴硬,到了罪人署,就算是一條真的狗,刑罰都過上一遍,也得說人話。
因此他居高臨下冷笑一聲,再不欲跟衛聽春多說一句。
他再度指揮兩個羽林衛,拖拽著衛聽春朝罪人署的方向去。
衛聽春在路上又思考尿不尿的事情,後來想想還是算了,冬天太冷了,也太髒了,雖然劇情效果肯定是會更好的,更符合人設。
但是她過不去心裡那關,也不想為難死後給她收屍的人。
一路上從侍從院到罪人署,衛聽春都在蕩悠悠。
不得不說兩個大哥臂膀是真的結實有力,就是手有點重,衛聽春懷疑自己的手臂都被捏青了。
罪人署在後宮之中最南的一個角落,距離冷宮最近。
春喜這些天帶著衛聽春到處轉的時候,專門告訴衛聽春,罪人署附近不要去,那一片殘破的宮殿正是冷宮,關押的都是罪妃罪奴。
罪人署偶爾傳出的哀嚎和尖叫,也算是對冷宮中罪人的威懾,那裡太晦氣了,除了專門負責那邊的人,連宮人們也會繞著走,生怕哪天就被抓進去受罪。
春喜還說,據說進了罪人署再出來,便很難算人了。
這倒是同抓她的這個羽林衛統領說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