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聽春是小說世界的龍套扮演員,穿越某本小說時,一時心軟,給雪地裡跪了好幾天的孩子喂了一碗熱茶。
之後角色下線,再過十年,她又穿進了這本小說,彼時那孩子長成了一位陰鬱蒼白的皇子,恰逢他遭遇綁架,被蓄意關在杳無人至的荒殿,飢寒交迫,衛聽春沒忍住,又給他喂了一杯熱茶。
角色再度下線,幾年後那個世界又有個角色搖到了衛聽春頭上,這一次那位皇子已經成了令人懼怕厭惡的太子殿下。
而衛聽春成了妄圖毒害太子的小婢女,下了毒的熱茶端到太子面前,遞到了太子嘴邊。
按照劇情,太子雖然醉酒,但敏銳非常,一聞就發現了茶有異樣,打碎之後親手扼死了小婢女,衛聽春就能下線了。
結果太子迷蒙間低頭看了一眼,微頓之後,竟乖乖張開嘴要喝毒藥。
衛聽春:“……哎!”
第1章 一穿
“真可憐啊……”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積雪覆蓋古舊巍峨的宮殿,每一處的慘敗破舊都被掩藏在一片寂靜的純白之下。
一個身形清瘦身著靛青色長袍的小太監,正跟在一位老太監身後,手裡提著食盒,東張西望四處尋摸,一雙靈秀清亮的眼珠子嘰裡咕嚕轉了一道,看到什麼都要瞪大一些。
老太監脊背微彎身體前傾,每一步都走得沉穩無聲,始終隻盯著眼皮子下面這一塊地皮,小太監卻像個剛化成人形的螞蚱,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壓抑住蹦跶的欲望,走路更是愣頭愣腦,脊背繃直。
這是小太監今天第三次路過滿月宮門口。
果真又看到滿月宮偏殿的院內,那個數九寒天隻著一身單薄寢衣跪在雪地之中的孩子。
正午的日頭映在雪上,刺得人睜不開眼睛,那個孩子瘦小的身軀,幾乎要融在一片被銀白覆蓋的宮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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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至多五六歲,單薄幼小的可憐。
“都兩個多時辰了,他再跪下去要死的啊……”
“少多嘴!”老太監聽到小太監嘟嘟囔囔的話,回頭怒視他,一雙三角一瞪,肉眼可見的刻薄狠辣。
小太監被呵斥了,趕緊彎下了小樹苗一樣支稜了一路的脊背,賠笑著道:“幹爹,我這不就跟你說說嘛,您老疼我嘛……”
“小兔崽子,你這樣毛毛騰騰的,早晚要闖大禍!”老太監又用眼角夾了他一眼,哼道:“到時候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跟緊著點!”
小太監一聽,面上裝著恭敬,趕緊邁腿跟上,實際上心裡不以為意。
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怎麼死的我知道的清楚著呢。
——劇本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因為給聖上新寵嘉貴人送了帶毒的點心,害死了龍子,所以被聖上大手一揮,缢首而死。
這該是衛聽春第五次死了,她也對死也算有經驗了。
對,是她不是他。或者說這個身皮是他,但是衛聽春的靈魂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孩子。
不過披著男人的皮她也不是第一遭了,上次死她披的還是個五大三粗的綁匪皮,除了站著尿尿的時候得扶鳥兒,覺得有點不適應之外,其他都挺好。
站著尿尿也挺好的。
這個小太監的皮還不用站著尿尿,那衛聽春就更適應了。
很快到了宮人們居住的大院,衛聽春跟著老太監身後,進了老太監的屋子。
主要是聽他訓。
衛聽春裝孫子技能十分嫻熟,倆手一揣,脖子一縮,臉上堆笑,猥瑣又奏效。
這老太監乃是宮內掌管膳食的一個小統領,名喚如意,是的,衛聽春合理懷疑他是搶了個丫鬟名兒,要不然這麼個三角眼睛膀大腰圓,走路宛如挪水缸的老太監,怎麼就能叫如意?
這如意公公管著雖隻有幾個妃嫔的膳食和小廚房,不過也算是這宮中有頭臉的太監了,現在是衛聽春新鮮出爐的幹爹。
“幹爹,兒子知錯了。”衛聽春笑著,因為這皮囊的模樣還算清秀,白白嫩嫩的,笑起來十分讓人有好感。
但是這後宮之中伺候的宮人們,就不應該笑的燦爛,他們講究個來去無聲,不苟言笑,把自己當個木頭,當個物件,才能伺候好主子們。
如意公公開口就要斥責衛聽春,但是他張了張嘴,看著自己這才送入宮中沒兩天的“兒子”,嗤地一聲,先笑了。
他擺擺手,道:“罷了。”
“你這些日子不要去主子們面前走動,先在這院子裡面學學規矩。”
如意公公語氣並不嚴厲,因為這小子是他同鄉又沾點親戚的哥哥家的孩子,若不是遭了逆賊牽連,舉家流放,也不至於讓好好的孩子受了刑,送到這吃人的宮裡來。
如意公公對這孩子還挺滿意的,主要是他也是算是個嬌貴著長大的公子哥兒,一身的細皮嫩肉的,進宮好幾天了,粗活做了一些,竟也沒叫苦,除了不懂規矩,還挺招人疼。
如意公公正想著呢,衛聽春就很上道地去給他敲上了大胖腿。
如意公公見狀滿意地哼了一聲,心中更是喜歡。
衛聽春也是真心實意的高興,畢竟她還是第一次搖到正兒八經的古代世界來,也是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看真公公。
換個說法,就是她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好奇極了。
衛聽春是個三千世界的穿越員,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是個跑龍套的。
不過她也很滿足了,畢竟人死之後還能活,還能有一份兒待遇不錯的工作,有休假有雙休,最重要是沉浸式體驗三千世界,這好事兒上哪找啊?
這跟帶薪旅遊有什麼區別?!參與感滿分不說,偶爾還有一兩句臺詞呢!
衛聽春幹的特別來勁兒,至於體驗死亡這種事情,主系統也是非常人性化的,為了防止龍套員工產生PTSD,甚至提供了痛覺屏蔽。
咱就是說,痛覺屏蔽了,死不死的,誰還在乎啊!
反正自己隻要按照劇情裡面描述的順利完成劇情,就能拿系統積分,積分累積多了,她還能選角色,選有臺詞的、有人設背景的、甚至是有對象的!
不過衛聽春不太喜歡固定待在一個地方,再加上她級別比較低,所以她都是以抓獎的形勢搖號。
搖到哪裡算哪裡,搖成什麼人就扮演什麼人,畢竟龍套嘛,對演技沒有什麼要求。
這種開盲盒一樣的刺激,誰懂?
搖到跨性別,還有系統補助拿,比如她這個小太監的皮,就補助了三千積分。上個世界的綁匪,因為驚險刺激要扛著人質跑,足足補助了五千積分呢!
這世界的任務也不難,就等劇情的節點兒,時機一到,她出現在那個地方晃悠,被高貴妃的侍女騙著送一次糕點,然後等著被勒死就行了。
在那之前,她還有幾天自由活動的時間,她不打算窩在院子裡,出不去宮,至少得到宮中各處看看嘛。
因此她手上敲大腿敲得格外殷勤,嘴上還一口一個幹爹,甜的嘞。
最後竟哄著如意公公答應,找個小太監帶著他熟悉宮裡,一邊熟悉,一邊學習規矩。
晚上放飯的時候,衛聽春很上道地跟著眾人去取了東西回來,在路過滿月宮前面時,正見著一群宮女太監的,嘰嘰喳喳圍在院子裡,手腳並用的把一個小小的影子抬下去了。
嘴裡還低聲嚷嚷著:“傳陳太醫來看看吧,十一皇子身上都涼透了。”
另一個聲音卻道:“娘娘知道了會罰我們的吧,還是用被子先捂起來,又不是第一次跪了,哪就那麼嬌氣了……”
衛聽春隻是一走一過聽著看著,心中都暗暗心驚。
這孩子還沒凍死啊?
聽著還不是第一回 了,真慘啊。
本想再聽聽,衛聽春腳步稍微放慢了一點,就很快被帶著她的小太監拉走了。
小太監名字叫春喜,和衛聽春這身體年紀不相上下,但是卻是宮裡老人了。妥帖的很,嚴格遵守宮中規矩。
但他到底是個少年人,對衛聽春這個分明是少爺半路受刑的卻絲毫不陰沉,反倒愛說愛笑的同齡人很是有好感,而且兩個人名字裡面還都有一個春,多了幾分親近,很快便玩到一起。
因此他願意和衛聽春多說幾句。
“別看,別理。”他拉著衛聽春,兩個人提著食盒快速穿越冗長的宮道。
春喜說:“那是慶嫔的孩子,排行十一,是十一皇子,經常跪的。”
衛聽春好奇小聲追問:“為什麼啊?後娘嗎?”
春喜被她大膽的言辭激的一個哆嗦,簡直像是被人朝著脖子裡塞了一捧雪。
“別胡說你!”
“我們回去說。”春喜拉著衛聽春快速回了住處。
兩個人合得來,又有如意公公專門交代,要春喜帶著衛聽春。所以他們夜裡住在一起,架不住衛聽春纏磨,春喜還是捂在被窩裡面,小聲同衛聽春把事情說了。
事情也算簡單,滿月宮住著的慶嫔有個毛病,極其厭惡自己的兒子。無論春秋冬夏,想盡各種辦法折磨,人盡皆知。
但是宮裡的娘娘卻沒人會告訴皇帝,因為生了皇子的妃嫔恨不得慶嫔把自己的孩子弄死。沒有皇子的妃嫔,也恨不得慶嫔把自己的孩子弄死。
慶嫔剛剛進宮的時候,還有段時間得皇帝寵愛,也就是那時候懷上了皇子,後來有了皇子,按理說該抬位了,畢竟皇子也不是人人能生的。
但是慶嫔偏偏不知道怎麼惹了皇帝不快,寵愛轉瞬即逝,雖然得了一宮主位,但沒了皇恩偌大的宮殿也如坐監牢,還是奴才都能踩一腳的監牢。
大抵是日子過得不舒坦,慶嫔便有了折騰自己親兒子的毛病。
按理說皇子不該被一個妃嫔搓扁揉圓,畢竟那可是龍子,宮中皇子攏共也就十幾個,都挺稀罕的。
但也是奇了怪了,皇帝對這個十一子也是不聞不問,視若無物,連詢問功課都要專門避過去。
這下好了,苦的不僅是慶嫔,更是這個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十一皇子。
被生母厭棄,被父皇無視,被哥哥弟弟們欺辱,誰都能對他呼來喝去。
春喜小聲趴在衛聽春耳邊說:“十一皇子常常被罰跪,一跪就是一整天。夏日還好些,冬日下了雪,實在是遭罪。他的腿怕是跪壞了,但是皇帝每次召見皇子前,有陳太醫來給他診治,好歹能讓他暫且站起來。我聽在滿月宮伺候過一陣子的小福子說,他常常在地上爬呢……”
衛聽春聽的心裡一驚一驚的。
這也太可憐了啊。
現代世界這樣小的孩子,哪會受這種罪,冬天家長連門都舍不得他們出一次,生怕風一吹就感冒了。
不過衛聽春聽了,心裡感嘆了一下,也就算了。
她畢竟隻是個跑龍套的,說白了就是這個世界的過客。
擅自更改擾亂劇情,是要遭受靈魂流放的。衛聽春聽說,有些人之靈魂流放兩天,就已經不行了,最終隻能解除系統綁定了。
而且衛聽春雖然可憐這個十一皇子,但對她來說,十一皇子也不過是她這段旅程之中在石碑上看到的一則悲慘故事。
不同的是,這世界要比石碑的呈現更直觀,更立體。
衛聽春第二天照常同春喜提著食盒,四處宮殿溜達。
一連幾天,她把整個皇宮差不多都走了一遍,甚至還讓系統幫著她在幾處奢華古樸的宮殿前面拍照留念。
等到她的劇情節點要到的那天晚上,衛聽春又把她的劇情反復看了一遍。
穩。
就朝著嘉貴人的婢女手裡遞個食盒而已,她甚至連嘉貴人院子都不用進。
衛聽春看著漏刻的時辰到了,就立刻行動去那處宮道上晃悠。
這個劇情沒有難度,她漫不經心地晃來晃去,正好看到不遠處就是滿月宮偏殿。
衛聽春透過宮燈遠遠看去,正見幾個婢女,把一個衣衫單薄的孩子從屋子裡幾乎是拖出來。
然後又指了指他旁邊的空地,那個孩子自動爬到那裡,跪好。
幾個婢女和太監還說了什麼,但距離太遠,衛聽春聽不真切。他們很快走了,整個院子隻剩下那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