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峰卻不回答,隻冷嘲道:“你什麼時候生出這麼一副憐香惜玉的好心腸了?”
鄭濂被噎住,“我一向憐香惜玉。”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
“行吧。”鄭濂還以為鄭峰同意了,他臨走前道:“其實我跟她沒關系,上次是我引她入的竹林密地,我就是想逗逗她,沒想到惹出這樣的禍事了。大哥,真的不關她的事,她就是一小丫頭。”
“嗯。”鄭峰淡淡應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鄭濂摸了摸鼻子,走了,他看著外頭熱辣的太陽,隻覺心中有些許惆悵,不過也不多就是了。
書房內,鄭峰的眉頭明顯皺起。
鄭濂不知內情,自作聰明的將蘇枝兒引入竹林,成為了自己人,救了這小丫鬟一命。
既然暴露,那人也不必殺,可鄭峰不是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他將蘇枝兒與清月一道送入太子別院。
清月是他從小養的傀儡,不會背叛。
從清月的觀察來看,蘇枝兒確確實實隻是一個普通的丫鬟。
那麼……她是真的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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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毫無形象地癱軟在院子裡的石凳上。
好熱,又好冷。
她猜測自己應該是有點低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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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廚房送來了包子,蘇枝兒沒碰。
清月那件事後,她現在都吃不了包子了。蘇枝兒吸了吸鼻子,站起來往屋子裡走,也不知道是為清月傷心,還是為包子傷心。
身體實在不舒服,蘇枝兒連大貓都懶得管了,反正小花會喂肉,隔壁那院子斷胳膊斷腿的錦衣衛最近也沒少往貓兒院裡來躲人……聽說最近那位太子殿下又瘋了,到處找人……抱?
不對,一定是她發低燒,耳朵嗡嗡嗡的聽錯了。
應該是到處找人揍。
沒錯,就是這樣的。
蘇枝兒躺在涼席上睡覺,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糊了一層水面粉。
好熱……又好難受。
耳朵邊上有人說話……嗡嗡嗡的好吵。
“主子,隻是低燒。”
少年立在床邊,看著躺在那裡的少女,雙目猩紅。讓跪在起身後的肖楚耀忍不住暗暗往後挪了挪,然後又挪了挪。
少年顫抖著伸手去摸她的脖頸。
那裡是人類最脆弱的命脈,也是最生機的地方。
頸動脈跳動著,昭示著小娘子隻是睡了過去。
少年指尖冰冷,少女瑟縮了一下後又覺得舒服,輕輕蹭了蹭。
蘇枝兒臉上滾燙,那熱度從指尖傳遞,少年微微蹙眉,卻並不覺得厭煩,心中有一股自己從未體驗會的感覺。
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也不喜歡碰別人。
可她不一樣,哪裡不一樣呢?不知道。
“好燙。”少年輕輕眯起雙眸。
睡夢中的蘇枝兒抖了抖,無意識囈語,“湯……鴿子湯、排骨湯、雞湯……”阿巴阿巴……
周湛然:……
“粥,去煮粥。”
“是。”肖楚耀趕忙腳底抹油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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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睡夢間覺得有人在往她身上澆水。她努力睜開眼,迎面就落下來一塊帕子。
帕子沒擰,湿漉漉的像瀑布一樣滴水,直接就把蘇枝兒給幹懵了。
水從面頰往下淌,浸湿了衣襟,也將蘇枝兒原本就汗湿的頭發打得通透。
蘇枝兒伸手,揭開帕子,看到站在床邊的少年。
“喝粥。”少年還端了粥來,他把碗遞到蘇枝兒面前。
蘇枝兒:……她以為有人要來謀害她,比如用湿帕子把她捂死什麼的。
她把湿漉漉的帕子扔到旁邊的盆裡,伸手接過粥碗,感動地吃上一口……嘔,齁甜……這是在糖裡放了粥嗎?
“這是你自己做的?”蘇枝兒硬生生把嘴裡的糖粥咽下去,就好像吃了一大塊凝結的糖塊。
少年皺眉,“不好吃?”
“也不是……挺好吃的。”面對少年那雙真誠的眸子,蘇枝兒選擇妥協。
其實這粥不是周湛然做的,他隻是往裡面放了糖……一罐子。
事情是這樣的。
當身殘志堅的肖楚耀顫抖著胳膊把粥端進來,戰戰兢兢的親自遞給自家主子後,他家主子先是拿起勺子自己嘗了一口,然後皺眉,“不甜。”
肖楚耀心領神會,趕緊去抱了個糖罐子過來,然後就看到他家主子把一罐子糖倒了進去……了進去……進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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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之前蘇枝兒還在跟小花生氣,但現在少年過來盡心盡力的照顧她,再大的氣也消了。
雖然他不照顧自己可能會好的更快QAQ,可面對少年真誠的目光,她這隻顏狗怎麼忍心拒絕呢?
小花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冰塊,屋子裡涼爽多了。蘇枝兒舒服地幹了一碗湯,直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不過為什麼有這麼多湯?鴿子湯、排骨湯、雞湯……她又不是豬。啊,想吃烤豬肉了。最好要那種五花肉,烤出來油滋滋往上面撒一層孜然粉,阿嘶……
“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少年揚起自己的胳膊,傷口已經好了很多,隻是或許會留疤。
“能好就行。”蘇枝兒安慰他,“男孩子身上帶點疤痕,是英雄的勳章。對了,你這傷是怎麼來的?”
“砸的。”
“那天火災?”
“嗯。”
也是,那天那麼亂,火那麼大,時不時有什麼東西燒斷了砸下來也是正常,蘇枝兒感嘆道:“幸好砸到的是你的胳膊。”而不是你的腦袋,像他們這樣的炮灰小透明可沒有男女主的不死光環。
身體實在太累,蘇枝兒喝了一肚子湯,忍不住又睡了過去。
少年就坐在她身邊,盯著她睡,身體坐得筆直,像隻小母雞一般盯著老母雞不肯動。
蘇枝兒的呼吸變得很淺,少年突然一動,他伸手去探蘇枝兒的鼻息。
有氣,還活著。
少年收回手,然後每過半個時辰就去探少女的鼻息,直觸到那溫熱的氣息才放心的重新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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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年紀輕,一覺睡醒身體好了大半,隻是醒過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床邊擺了一圈……饅頭?仿佛是給她的頭七貢品,場面詭異驚悚之餘還有點……好笑?
蘇枝兒抱著自己的小被子,顫巍巍地指向那圈饅頭,“怎麼回事?”
饅頭白白胖胖,看起來剛剛出鍋不久,軟綿綿,糯嘰嘰的,似乎還有熱氣。
“你做夢在喊饅頭。”少年手裡捏著一隻饅頭,那饅頭散發著熱氣,蘇枝兒能聞到面粉香氣。
那是碳水的快樂,可她現在一點都不快樂。
“可我做的是噩夢啊。”
周湛然:……
“為什麼做噩夢?”少年捏著饅頭的手指頓住。
蘇枝兒急需要跟別人傾訴一下自己心中的苦悶,她發了一身汗,身體輕快不少,趕緊坐起來,“就是,就是上次制造火災的清月,你知道吧?”
少年歪頭。
“就是跟我一起住在貓兒院裡面的那個人。”
“唔。”
“她不是被太子給,給……”蘇枝兒指了指饅頭,根本就說不出那個字。
“蒸了?”
“別說別說!”蘇枝兒去捂小花的嘴。
小花下意識後仰,蘇枝兒捂了個空。
少女把手收回來,兩人之間又開始彌漫出先前的那股尷尬……好吧,尷尬的似乎隻有蘇枝兒。
鬱悶感又回來了。
“你不開心?”
“誰會開心啊,我覺得害怕。那個太子殿下怎麼動不動就殺人呢……”蘇枝兒隻是隨口抱怨一句,因為她知道太子有瘋病,有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但如果清醒的時候也濫殺無辜的話……她接受不了。
“雖然我知道清月她……”蘇枝兒話說到一半咽了回去。
清月是奸細這件事還是先對小花保密吧,不然如果給他招惹來殺身之禍怎麼辦?
“如果火真是清月放的,她確實逃脫不了死罪。”蘇枝兒說著又頹廢下去,“太子做的也沒錯。”好像是她矯情了。
如果將這件事放到現代,一個人放火燒了一座大商場,大商場裡面還有男男女女幾百人。
這個縱火者會怎麼樣?當然是以命抵命了。
把人燒死了,就讓縱火者嘗嘗被燒死的滋味……其實問題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清月,而在於蘇枝兒自己的心結。她身為穿書人,並未完全融入這個世界,她對他們的了解僅僅限於作者給的人物設定。
可從鄭濂對她的反應來看,人物設定也是會變的。
他們作為有血有肉的人,擁有獨自的思想和行動。
蘇枝兒不想去幹預別人,她隻是想好好活著保命,可卻意外卷進了男主的造反陰謀中,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活著,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男主摘掉了腦袋。
好煩。
她隻是想安安心心做條鹹魚,為什麼要讓她經歷這麼多。
小娘子頹廢下去,整個人都蔫吧了。
少年坐在旁邊,手裡的胖饅頭捏成了瘦饅頭,原本平和的心緒也跟著暴躁起來。
她為什麼又不高興了。
空氣靜默下來,小娘子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裡,呆呆的。
突然,眼前壓來一片黑影,少年寬大的袖擺略過蘇枝兒的手背,將她半身包裹起來。
耳畔處傳來少年音色,“給你抱。”
蘇枝兒呆滯了一會兒,猛地手腳並用把人推開。
“你你你,我我我……”舌頭和牙齒打架,蘇枝兒還把舌尖咬破了,她紅了眼,帶著哭腔道:“不合適。”
哭了。
少年眉頭緊鎖,這也不是,那也不要。
真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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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廚房裡再沒有出現過饅頭或者包子這種食物。
蘇枝兒覺得真是天可憐她,她現在真的吃不下這些玩意。
空蕩的太子別院內,肖楚耀吊著兩隻胳膊,還在盡職盡責的工作,“主子,假扮太子的事應該已經被泄露。”
周湛然皺著眉頭坐在榻上。
他依舊是一件白衣,黑發垂落,白膚紅唇,一雙眸子尤其黑沉,像嵌在白玉上的黑色珍珠石。
面對盡職盡責的員工,老板卻在神遊天外。
饅頭?噩夢?
饅頭沒了。
剩下噩夢。
“做噩夢了會不高興嗎?”老板詢問。
面對老板真誠的目光,肖楚耀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會的吧。”
周湛然沉默了一會兒,“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