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發現了?等一下,不一定,這或許隻是鄭峰的試探。
那日裡她提前警惕,連聲音都變了。而且巷子那麼黑,如果說鄭峰看到了她的臉,就不可能還讓她逍遙自在那麼久。
是了,他在詐她!
或許他也曾詐過其它的丫鬟,比如瑤雪。
現在的鄭峰手還沒有那麼長,他隻能算是剛剛露頭的乳虎,現在的他需要的是積累實力,避免暴露。這樣算來,他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個丫鬟而大肆尋找,浪費人力。
“是,是的,奴婢怕狗,不敢去翠竹軒。”
這就是回絕了奶嬤嬤,也回絕了老太太。
奶嬤嬤巴不得蘇枝兒不去了,也不敢讓其他任何丫鬟過來,當即就跟老太太說回去復命。
奶嬤嬤走了,還剩下三個難纏的主兒。
鄭峰低頭看她,面色似乎又沉了沉。他坐在那裡,低頭吃茶,在看到那清澈寡淡的茶水時又忍不住皺眉,將茶盞放下了。
老太太看到鄭峰的動作,心疼大孫子佔了大頭,跟蘇枝兒道:“先去給大公子沏茶。”
老太太年紀大了,見不得血,如此說來大概就是放過她了。
蘇枝兒一身冷汗的退出去。
那邊,鄭峰聽到老太太的話,下意識抬頭,仿佛第一次知道他每次吃的茶都是蘇枝兒煮的。
因為端茶的是瑤雪,所以鄭峰一直以為茶是瑤雪煮的。
蘇枝兒去茶室煮茶,雖然她也不會,但狗命要緊,煮茶就煮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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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內,老太太打發了蘇枝兒,跟鄭峰說起瑤雪的事,“瑤雪這個小丫頭身子本來就弱,那一鞭子力道可不輕。”
“是。”鄭峰站起身,朝老太太拱手道:“今日是來給老祖宗賠禮的。”說著話,鄭峰就要下跪,老太太趕緊讓身邊的趙嬤嬤把人扶了起來。
“你總是替她背鍋,這幾年都不知道背了多少鍋了。不過這次受委屈的是瑤雪,你還是跟瑤雪賠禮去吧。”
一個主子當然不可能跟丫鬟賠禮,老太太這是在制造機會。在她看來,鄭峰對瑤雪頗有幾分偏待,老太太為了抱曾孫子,就想往這個上頭使勁。
興致來了,她連蘇枝兒都不想搭理了。當然,老太太本也不是非要苛責蘇枝兒,隻是外頭風言風語那麼厲害,她總要做做樣子。
老太太還巴不得蘇枝兒能把她這冰塊大孫子勾搭上,給她生個曾孫子出來呢。
鄭峰頷首應了,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蘇枝兒端著茶水過來了。
“怎麼隻有大哥的?”鄭濂盯著那碗茶,面色不愉。
蘇枝兒怯生生道:“老太太說讓我給大公子沏茶……”
瑤雪不在,煮茶、端茶的活計就全落到了蘇枝兒身上。
“呵。”鄭濂冷笑一聲,身旁的大哥將那茶盞往他身側一推,“你喝吧。”
“那就多謝大哥了。”鄭濂挑釁地看一眼蘇枝兒,端起茶盞猛吃一口,然後“噗”的一聲全部噴了出來。
咦,好髒。
幸虧她躲得遠。
鄭峰看著自己被噴湿了一半的袍子,面色難看。
“怎麼,可是燙到了?”老太太面露焦急。
鄭濂搖頭,“喝急了。”
太他媽難喝了。
鄭濂偏頭看向他大哥四平八穩的臉。
這就是他大哥的口味?
鄭峰一次都沒喝過這茶,現在看到鄭濂的表現,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突然,外頭奔來一個急赤白臉的大丫鬟,“老祖宗,大公子,二公子,太子殿下來了!”大丫鬟跪在地上,氣喘籲籲,“侯爺和夫人已經去迎了,讓老祖宗趕緊領著大公子和二公子出來拜見殿下。”
第10章
太子殿下突然駕臨承恩侯府,上下忙作一團,紛紛穿戴整齊出來叩拜迎接。
蘇枝兒作為內院的丫鬟,身份如此卑微,是不必出去迎接的,可她聽到了消息,說太子殿下是來承恩侯府借住的。
“太子殿下說上次來參加荷花宴,瞧著我們侯府風景好,要來住一段日子。”
“怎麼提前沒有聽說?”
“太子殿下也是臨時起意。”
這位太子殿下自由慣了,身為太子,招呼也不打一聲,浩浩蕩蕩帶著自己的家當就住到臣子家裡去了。真是隨性之至,哪裡管臣子誠惶誠恐的急著藏掖。
是的,沒錯,這位太子殿下直接住進了造反地集中營。
誰能想到獵物會堂而皇之的住進獵手的巢穴裡呢?承恩侯府作為男主的根據地,各種造反小幫手都會來這裡遞送消息,在侯府下面的地洞裡集合。這就是所謂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雖然目前來說,因為男主光環的原因,所以太子還不知道這是造反集中營。承恩侯府對外一直是處於中立狀態,隻忠於陛下的忠臣形象。
“太子殿下說看中了咱們侯府的某處偏院,那個院子都半年沒人住了。”
後頭的話蘇枝兒就不聽了,她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小仙男。
太子殿下是帶著錦衣衛來的,既然錦衣衛來了,那養大貓的也會跟著吧?
蘇枝兒沒忍住,被趙嬤嬤趕回去後沒回家找她娘,而是去了她的小天地。
原本生僻的一條路,不知道為什麼多了許多小丫鬟。
蘇枝兒有點奇怪,正疑惑間,聽到前面傳來鎧甲撞擊劍鞘的聲音。
“太子殿下來了。”不知誰喚了一聲,周圍的人紛紛下跪。
蘇枝兒也趕緊伏跪下來,飽受摧殘的膝蓋發出悲鳴的痛呼聲,讓蘇枝兒好一陣龇牙咧嘴。
太子殿下隔著一段距離,從前面的房廊下走過。
蘇枝兒等人過去了,才稍稍放緩幾分呼吸,悄悄瞥上一眼。
她隻看到一個轉身的側顏。
房廊下,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穿玄色長袍,束玉冠,系玉帶,面容冷峻而陰寒,像一柄尚未出鞘便已讓人察覺到煞氣的刀。
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太子殿下嗎?
果然氣勢非凡啊!
太子殿下過去了,蘇枝兒趕緊爬起來要去她的小天地,不想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蘇枝兒?”蘇枝兒轉身,隻見身後正站著一位大爺。
是的,沒錯,大爺。
“給大公子請安。”蘇枝兒畢恭畢敬。
大爺依舊是那張冰塊臉,他頷首道:“帶我去找……”
找什麼?
蘇枝兒睜著大眼睛,一臉迷惘。
“那個被抽了一鞭子的……”又卡住了。
蘇枝兒:“……瑤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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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枝兒變成了領路人,她猜測這位大爺應該是剛剛從太子殿下那邊回來,正巧路上碰到她,想起老太太的囑託,順路去看看女主。
不對不對,怎麼能是順路呢?
蘇枝兒搖頭。
女主才是本書重點所在!
鄭峰跟在蘇枝兒身後,看這小丫鬟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想起今日她跪在地上,說“怕狗”的樣子。
纖瘦的身體瑟縮在那裡,畢竟是十五歲,屬於少女的嬌俏感半分不缺,而那張掩藏在面紗之下的臉能看到隱約輪廓,淺淺的,薄薄的,像一彎勾人的月。
“大公子,到了。”蘇枝兒將人領到,覺得自己能功成身退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身後一熱。
大夏天,稍微站得近些,你便能感覺到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
鄭峰平日裡看著冰冷的像塊冰,身體卻格外的熱。
他微微傾身,像是在伸手開門,他的臉從身後探過來,氣息拂過蘇枝兒的面頰。
蘇枝兒的身體瞬時僵硬。
鄭峰聞到一股很濃烈的,極其苦澀的藥味。
鄭峰:……
男人立刻直起身,推開門進去。
這是一處小院,住了幾個大丫鬟,是老太太專門僻出來給丫鬟們住的,這種待遇,就算是侯府也是少有的。
蘇枝兒伸手捂著自己的脖子,正準備開溜,卻聽鄭峰道:“在這等著。”
蘇枝兒:……她是導盲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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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雪身上的傷已經結疤,隻是她肌膚細嫩,所以看著格外可怖。
醫士說這傷一定會留疤。
瑤雪身為女子,自然是介意的,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小娘子坐在梳妝臺前梳發,動作時牽動傷口,疼得直冒冷汗。
“啪嗒,啪嗒……”外面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瑤雪轉身,從半開的窗子裡看到了鄭峰。
她眼前一亮,趕緊起身去開了門。
鄭峰正走到門口,他不知道哪個屋子是瑤雪住的,不想,眼前的房門突然打開,露出瑤雪那張出塵的面容。
“大公子。”小娘子眸中的喜悅是藏不住的。
鄭峰的反應卻很平淡,他站在那裡,也不進去,隻跟瑤雪道:“老太太讓我來看看你。”
瑤雪眼中的光稍微暗了一點,可臉上笑容依舊燦爛,“我很好。”
“嗯。”鄭峰點頭。
隨後,就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瑤雪略顯局促,她想請大公子進屋坐坐,可又覺得不妥當,畢竟是女子閨房……正躊躇間,瑤雪注意到鄭峰的眼神。
他正看著某一處。
瑤雪順著鄭峰的視線看過去,那裡站著一個粉衣少女,頭戴面紗,正在打哈欠,懶洋洋的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兒。
瑤雪心間一緊,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猛地湧上來,那是獨屬於女人的危機感。
“你……”鄭峰突然轉頭。
“是,大公子。”瑤雪立刻擺上笑臉。
“沒事。”鄭峰又將話咽了回去。
那日裡,從老太太院子裡頭出府的隻兩個丫鬟。
一個是瑤雪,一個是蘇枝兒。
如果不是瑤雪,那就是蘇枝兒。
她們兩個人之間有一個人在說謊。
鄭峰想起之前在李綢兒院子裡看到的那副場面,蘇枝兒怕狗似乎是真的。
那說謊的這個人……就是瑤雪了?
瑤雪看著面前男人陡然陰暗下來的視線,不知所措地瑟縮了一下,可她依舊鼓起勇氣回視。
昨夜的事情一直盤踞在瑤雪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想起男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伸手選了她時的冷峻模樣。
他垂眸看她,那雙眼裡隻有她一個人。
那一刻,瑤雪心中是充滿了感激的,可隨後,就是無休止的憤怒。
在被李綢兒鞭打的時候,瑤雪心中也充滿了憤怒。是的,憤怒,她一生為婢,看著那些官家小姐穿綢帶金,趾高氣昂。
她最討厭那些官家小姐了,可偏偏鄭峰娶了這樣的人。
李綢兒是那些官家侯門小姐裡的翹楚,驕縱之名整個金陵城都知道。
本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可當瑤雪看到李綢兒那麼順其自然地挽住鄭峰的胳膊,與他平等的對話時,瑤雪心中的憤怒就漲發到了一個極點。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她站在鄭峰身邊,就因為她卑賤的出生嗎?所以她隻能伏在地上被人鞭打!
她也要,她也想成為人上人!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