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逐流光》, 本章共4407字, 更新于: 2024-11-25 22:20:56

這次遇見的是謝懷玉的母親——魯元長公主。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當時阿姊借著養九王掙錢的時候,謝懷玉會問一句「那長公主該怎麼看你?」


婆媳關系,自古難題。謝懷玉是深謀遠慮,唯恐長公主對阿姊印象不好。


現下長公主在堂上坐著,確實看著……不太好相處。


「懷玉不在。」她抿一抿茶蓋,「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說。」


「他既不在,我就改日再來。」阿姊胡亂行一個禮,「告辭了,長公主。」


我也跟在身後欲走。


「站住。」


長公主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不尊禮數,膽大妄為,絕不是尚書千金的做派。」她瞥我一眼,「連身旁的小丫頭都做得比你好。」


就在我以為她要借題發揮數落阿姊時,她話鋒一轉。


「李錦玉,你可是,非我朝人?」


阿姊也站住身。


「長公主在說什麼?」


長公主面色不忿。


「自你落水,京城中人便說尚書府的小姐突轉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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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懷玉提起,我便讓人偷偷觀察你,發現你何止是轉了性子,分明是變成了另一個人。這樣的奇事,任天下也見不到幾樁。」


「但偏偏我見過。」長公主說,「我有一故人也是這般突轉性子,行事做派與你一般無二,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從另外一個世界而來。」


「那……」阿姊急促,「長公主故人……現在怎麼樣了?」


「哼。」長公主冷笑一聲,「她走了。」


「你們那的人不都是這般薄情寡性,隻愛自己嗎?」


阿姊默默,一時沒了言語。


倒是長公主接著說道。


「不論是哪裡人,既無意便不要撩撥,這番道理也該懂得。」


「不要哄得個個為你牽腸掛肚,你們斂夠了好處便一走了之,將旁人心意視作草芥糞土,全不放在心上!」


「我們不是你們的踏腳石,合該被你們用完即棄。熠兒被那女人傷得多深我全看在眼裡,如今要輪到你來禍害我兒子!」


「我不是……」阿姊踉跄後退了兩步,「我沒有……」


她組織了好一會語言。


「我已經努力回避了……我不想跟任何人產生情感糾葛……」阿姊抱頭,「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還會一團糟……」


我心一痛,小聲喚她:「阿姊……」


「既真心不想產生情感糾葛就早日離開,婚事作罷。」長公主說,「懷玉心心念念十幾年的人不是你,他想娶的人不是你。縱是你批了一張皮也不是。」


「離他遠一點。」


「長公主。」阿姊紅著眼睛看她,「我隻想要回我的玉佩。」


「把我的玉佩給我,我保證不再糾纏謝懷玉。」


「甚好。」長公主說,「你的玉佩我會給你。你想做什麼我也會助你。你隻肖離我兒子遠遠的,一切要求我都會滿足你。」


49


玉佩是謝懷玉親自送來的。


「李錦玉。」他摸著那塊玉佩,「這玉佩是我小時候給你的,你還記得嗎?」


阿姊搖頭。


「對不起,我不是她。」


謝懷玉啞然失笑。


「對啊,你是李子怡,不是李錦玉。」


「我本來都知道了,卻非要母親耳提面命點醒我才真的死心。」


「那麼……」謝懷玉問,「你知道真的李錦玉,去哪裡了嗎?」


「抱歉。」阿姊再度搖頭,「我不知道。」


「我本就是異世之人,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這副身子原本的主人身在何處。」阿姊說,「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想過要騙你。」


「我知道。」謝懷玉垂了眼眸,「是我在一直自欺欺人,覺得錦玉轉了性子,也還是錦玉。」


他把玉佩遞給阿姊。


「我們的婚事不能成了,許諾給你的風光聘禮也做不得數了。真可惜。」


阿姊接了那玉佩,手指輕輕捻上面的流蘇擺墜。


「謝謝你,謝懷玉。」


謝懷玉神色本也見幾分落寞,待我再看時已揚了個笑。


「能不能別弄得這麼傷感啊喂,隻是不能成親了而已,還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對不對?」


他扶住阿姊的肩膀,阿姊反朝他肩頭擂了一拳。


然後又抱住他。


「謝謝你,謝懷玉……真的很謝謝你。」


阿姊抹了抹眼下掛著的淚。


「我對你總是態度不好……總是對你大呼小叫,還動不動就伸手打人……唉……謝懷玉……」阿姊說,「我會一直把你當朋友的……也會一直記著你。」


50


我想我是沒有什麼法子攔住阿姊了。


我去找了宏願大師,問他有沒有能穿梭異世的法子。


大師說很巧,前些日子也有一個人這樣問過他。


但是大師也說,這種事情靠機緣,全賴造化。


賴造化。


那是我福淺緣薄,求之不得。


我揪著心口憂心那個日子臨近。


很奇怪,我既不想阿姊離開我的生活,又有那麼一點矛盾地希望她能得償所願。


所以直到捱到那天,我也什麼都沒有做。


我最多也隻是在該睡覺的時候跑到阿姊床上,揪著阿姊問她:「阿姊,真的要拋下我們所有人嗎?」


阿姊摸我的腦袋摸了半天,最後隻說出一句:「真真,李錦玉有李錦玉的生活,李子怡也有李子怡的生活。」


真到了大師說的那一天。


二月的最後一天。


阿姊帶我出府,臨行前很體貼地分別抱了李尚書和尚書夫人。


阿姊本不要我去的,是我硬求著。


待到了湖畔,我才知道她為什麼不要我跟著。


她幾乎是毫不遲疑便投了湖,駭得我連呼救都忘記。


這是重生還是自殺!


為什麼要用這麼慘烈的方式往所有人心上剜一道疤?


一道身影很快追了下去。


水面隻是初時激起很大的「噗通」一聲的水花,而後便是層層漣漪。


再而後,便是靜無一物。


我站在那白玉柱子旁,隻覺得世界都安靜。手指無意識,把本就光禿禿的指尖扣得生疼。


阿姊啊——


水面突然動了起來。


一群人急著下去撈,我也被喚回魂魄似的站在岸邊,心裡生出一個火花的期待。


九王挾著阿姊遊過來。


不對,他已經是皇帝了。是皇帝帶著阿姊遊過來。


阿姊渾身湿透了,被嗆得隻管大口大口地咳嗽喘氣。


她的頭發湿湿貼在臉上,身上的衣服被風一吹也激了一身寒噤。


皇帝趙熠讓人拿了外衣披到阿姊身上,全然忘了自己也是個全身上下湿透了的人。


「阿姊。」


我握住阿姊的手,好涼,真的好涼。直接涼到人的骨子裡生出一股絕望來。


阿姊哆哆嗦嗦:「為什麼……我回不去……」


她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湖水,湿膩一片。


51


阿姊鬱鬱寡歡,每日最常做的事就是拿著玉佩發呆。


阿姊去找大師。


哪個環節錯了?為什麼回不去?


大師說:「是施主錯了。」


「我隻是想回我的世界……」阿姊伏在桌子上哭,「我隻是想回我的世界……」


阿姊回不去,也沒有心情幹別的事情。


我死拽著她出來散心,不期然就遇上了趙熠。


阿姊扭身就走。


「不要躲我好嗎?」趙熠攔住她的去路,「不要躲我。」


「可我沒有什麼話想同你說。」阿姊唇色發白,不知是凍的還是身體不好的緣故。


「可我有話想同你說。」趙熠說,「我有許多許多話……想同你說。」


我們去了摘星樓。在這裡,俯可見人流穿行,燈火萬家;仰可見明月皎皎,星河璀璨。


「你知道我為什麼最開始的時候寧願裝傻也要留在你身邊?」寒風擁著趙熠領子上的毛邊都抖動起來。


「你和我母妃很像。」


「也許因為……你們是同一個地方的人。而她在我九歲的時候……拋棄了我。」


「那還真是不該,太殘忍了。」阿姊摸著我從府裡帶出來的小手爐靜默,「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回去,就不該留下這樣深重的羈絆念想才對。」


「就像你對我一樣是嗎?」


趙熠眼尾泛紅,笑裡透著一股子絕望。


「李子怡你有沒有心啊?」


趙熠一把抱住阿姊,讓阿姊的頭貼在自己心口。


「你聽到沒有啊,它這次沒有疼,它在跳!」


「李子怡你告訴我,你就一點心動也沒有嗎?你就一點留戀也沒有嗎?難道所有的情感都是我一個人在自說自話——」


「我有的!」


阿姊甩開趙熠的手。


「但是那不夠——」


阿姊說。


「沒有到那個程度……」


「什麼?」趙熠伸出手,想離阿姊更近些,但阿姊向後退開了。


「我對你的感情沒有到那個程度。沒有到讓我能夠放下父母親情,割舍掉我在現代社會的一切的程度。」


「我是異世之人。趙熠。我是先做了二十年的李子怡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在我的思想裡,李子怡始終優先於李錦玉。」


「我拼了命地想回去,因為有人在那邊抱有同樣期待你明白嗎?」


「而且我的思想,我的生活習慣全都處於二十一世紀。我沒有辦法接受,沒有電的生活,沒有手機沒有汽車,所有一切全都不方便。哪怕我錦衣玉食,生活條件夠好了,這種因為處於上位者帶來的快樂,也不是我想要的。」


阿姊擲地有聲:「我想要人人平等,我想要男女無差。」


「我不想要有奴僕,不喜歡人們鞍前馬後地伺候,不想開個店還要被前後剝去幾層稅皮。」阿姊說,「我知道的,我能過得好,隻是因為我是尚書府的小姐,也因為我跟你們關系好。你們都是皇權制度的受益者,是萬分之一的塔尖享樂者,我不過是沾了光。但這和我想要的不一樣。」


「我想要的, 是每天打起精神上班。是吐槽自己頭發掉光了也能被一杯奶茶撫慰的快樂。是周末去爸媽家蹭飯,是拉著閨蜜朋友五黑,是癱在沙發上看劇追綜藝待到凌晨雖然鹹魚也很快樂的快樂。」


「我想要的在這裡得不到, 趙熠。」


「哪怕我沒辦法了,我隻能留在這個世界。」阿姊說, 「我腦袋不好使,我覺得每天勾心鬥角太累了,我覺得行禮尊規太累了,我覺得生命垂危太累了。」


「我特別沒有自信你知道嗎, 趙熠。你現在說喜歡我,我都不知道為什麼。而且我不敢想你會幾十年如一日地喜歡我。我知道自己不夠好, 你們這裡尊崇的,所有女子該有的美好品質, 我全都沒有,也不想有。」


「你現在喜歡, 不過是貪一時新奇,你會厭煩的,你會逐漸失望的。而以你的身份, 如果我真的愛上你了,把全部身家系在你身上了,一旦你開始嫌棄我,我就會一無所有。」


「我不想誠惶誠恐地過日子,也做不到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阿姊說, 「就算留在這個世界,我也絕不入宮門半步。」


就等於是親口斬斷了和趙熠的情緣。


「好,好。」趙熠幾乎是咬著牙說話, 「你話說得夠通透也夠決絕。」


「合該我一個人做傻子, 合該我一個人死用了情又求不得。」


趙熠拂袖而去。


阿姊緩緩蹲下縮成一團。


「阿姊。」


阿姊半張臉埋在袖子裡,聲音支離破碎。


但我聽出來了。


「我也會有心動的感覺, 真真。我也舍不得。但我沒有辦法……」


52


沒得到阿姊消除心動的辦法, 得來了另一個辦法。


回家的辦法。


趙熠擁著夜色,聲音沙啞的不似從前。


「真真。」


他喚我。


「她還有一次機會, 對吧。」


我一驚:「你都知道?」


趙熠並沒遮掩。


「你們去靈廿寺的時候,我派人跟著了。」


「所以你就派人在酒肆守著,隻為怕阿姊跑掉?」


「嗯。」趙熠應一聲, 自嘲式笑笑,「可還是跑掉了。」


「不過——我在平陽候府見到她時才知道那枚玉佩指什麼。」


我心裡突然湧起一股不好的念頭。


「那玉佩——」


一塊瑩白物什靜靜躺在他的手心。


「我換掉了。」


「所以她回不去。」


「可是現在,真真。」他把那枚玉佩推到我手上,「你幫我給她吧。」


我覺得手中的東西燙得嚇人。


趙熠攥著我手掌。


「拿給她。」


「好……」我應下,「你不要再見見她嗎?」


趙熠垂了眸。


「不見了。」


「她大約也不想見到我。」


我想告訴他不是的。


阿姊也動了心, 隻是一樣又不一樣。她不敢。


是不敢, 不是不想。


可我什麼也沒有說。


我想起大師的一句話。


「全賴造化。」


我握著那枚玉佩往回走。


那樣硬那樣硌人。


是不是我此時砸了這玉佩, 阿姊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忽然又想起阿姊說的一句話來。


「真真,我在這個世界最信任的人也隻有你了。」


53


「阿姊,玉佩。」


我把那玉佩遞給她。


沒有人知道我心裡過了幾百轉心思, 我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用歹毒的法子把它毀掉。


但我忍住了。


「趙熠送過來的, 之前的被他調換了。」


阿姊拿著玉佩,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欣喜。


「謝謝你,真真。」


「也謝謝他……」


54


卻看得我心頭發顫。


「?「」這次再被趙熠救起來的時候, 阿姊不是完完本本的阿姊了。


阿姊成了痴兒,形同八九孩童。


謝懷玉和趙熠打了一架,沒能搶得過他。


隻我一人坐在階上呆呆地想:果然離別早有預警。那軀殼裡的三魂六魄怕是已經跟著阿姊回了她口中的理想國度。


我突然很想跟著阿姊一起死一次。


投入水的那刻還聽得有人喚我。


「真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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