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樣,李子怡,你就讓我進去坐一坐,喝盞茶就走。」
「不行。」阿姊斬釘截鐵。
「好子怡——」謝然扯著阿姊的袖子撒起嬌來了。
阿姊往回拽袖子。
「我們不熟吧,謝公子。」
「我不過收過你一百多兩銀子,可都是你自願給的——」
兩人拉拉扯扯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九王舉著把笤帚衝過來了,「放開子怡——」
謝然腦袋猛地挨了一下也是不爽。
「哪個不長眼的真敢打小爺!」
阿姊和我的腦袋應該一樣嗡嗡的。
正在阿姊拖著九王往回走的時候,謝然捂著頭說出了今日我聽到最驚悚的一句話。
「九王?」
23
謝然和九王是舊識。
「我們倆,打小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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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打到大的。」
謝然掠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
「看見上面這圈牙印疤痕沒,他咬的。」
九王不記得謝然,但這不妨礙他朝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大約是天生的不對盤。
謝然彈一下九王腦門,「小傻子瞪什麼瞪。」
阿姊護崽似的護住诶喲喊疼的九王。
「你這個人怎麼摧殘祖國的花朵呢!」
她幫九王吹一吹,轉頭問謝然,「那你又是哪位世家公子?」
認識非富即貴的人,自然自己也是非富即貴。
「小爺我嘛,無名小卒一枚。家父在娉安長公主手下擔個小官,我不過是借光,進去同這些貴胄公子們一起讀書的。」
我們將信將疑。
「我勸你們還是先別把九王送回去。」謝然說。
「京城的這個亂圈子水深得很。面上多風平浪靜,其實他那幾位兄長可都唯恐他沒死透,正盼著他現身。」
「九王府缺了主心骨,也難保不會混進什麼奸細。他這個樣子自保困難,不如九王府那邊先擱一擱,我讓父親先稟報長公主,尋個能應付的對策。」
「為什麼要告訴長公主?」阿姊不解。
「你不知道?咱們這位九王與眾皇子不同。自他母妃走後,陛下特許,多是由長公主教養的。」
謝然問九王:「長公主皇姑姑最疼你了,是不是?」
九王想了下,認真點了點頭。
24
九王繼續留在我們家,代價是謝然代長公主日日付給阿姊一百兩銀子。
「李子怡你是真黑啊。」
「尋常人家五兩銀子就可以過一年,你張口百兩,長公主該怎麼看你。」
「我管她怎麼看我。」
「要麼三千兩銀子現結,要麼百兩一日,我早同你說清楚的。」
「懸賞令上都是萬兩黃金起步的知道嗎?我這還是看你是老主顧跟你要的良心價。」
「什麼『王爺』,什麼『皇家』,可都是容易丟性命的事。我這是刀尖上跳舞,提著腦袋賺錢。」
阿姊說得可憐兮兮,謝然倒笑了。
「你就是欺負我們,覺得我們都人傻錢多是不是。」
阿姊也笑了。
「這不是也不傻嘛。」
25
日子沒有什麼不同。
除了附近山頭多了些可能會從奇奇怪怪地方竄出來的人。
據說那是負責保護我們的暗衛。
謝然獻殷勤獻得更頻繁,三天兩頭往我們家裡跑,惹得九王看見他就生氣。
自打阿姊大手一揮置辦了一座酒肆後,他又改成了酒肆的常客,大約是在那裡不用同九王爭寵又可以看見阿姊。
隻是落座的人常招呼他。
「小二——」
謝然常說他們有眼無珠。
「哪有這麼風流倜儻的跑堂。」
哎,這個人有時候自戀得我都不想提。
我呢,自然還是跟在阿姊身邊打下手。
隻是偶爾看著打情罵俏的兩個人,心疼一下獨自留守家中的九王。若是讓他看到這幅場景,大約又要氣哭了吧。
然後有天我突然想到:九王一個人在家裡,每天都在做什麼呢?
鬼使神差的,我又半路折返回了家。
進家門找了一圈後我冷汗都冒出來了。
九王不見了——
26
「九——」
我的驚呼未及出口,便因那踏入院門的人生生咽了下去。
來人身姿高挑,玉樹臨風,一雙俊美眸子裡眼波流轉。
哪兒有一點痴傻的樣子。
「九王?」
九王好整以暇地朝我笑。
「你找本王?」
「怕本王死了嗎?」
「可是真真——你不早就背著你阿姊殺過本王一次了嗎。」
我一時語噎。
復又滿臉無辜地開口。
「九王您說哪兒的話……要知道您好了我們都高興,也不能亂給人扣盆子不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怎麼殺您呢……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呵呵……誤會。」
「誤會?」九王挑眉。
「那你告訴本王,真真。本王的貼身錦囊和令牌去哪了?」
「錦囊……令牌……我可從未見著……便是有……也可能是路上丟了罷。」
九王就笑。
「真真啊,還是和你阿姊多學學撒謊的本領。你這連皮毛都沒領悟,說出來怎麼敢叫本王信呢。」
「——可你的心,卻比你阿姊黑多了,也狠多了。」
「錦囊送去了九王府,令牌送去了六王府,各換了五千兩銀子。」
「你知道六王是本王的死敵。故而一份情報買的是本王生,一份買的是本王死。」
「生死由命是不是?」
27
「說什麼是路上有人找你託信帶到王府,無非是仗著你小孩身份打掩飾。」
「诓騙他們我隻有白日才在此地,是怕牽連你同你阿姊。」
九王飲一口茶。
「一群人被一個九歲的小丫頭玩得團團轉。」
「好在本王活著,我們王府的人先找過來。」
「但有幾隻蝦兵蟹將處理得不幹淨。本來事情不用這麼復雜的,到底是把那姓謝的招來了。」
九王輕笑。
「你當那姓謝的是什麼好東西。」
我沉下臉。
「彼此彼此吧,九王。你總不是今日才神志清明的。」
九王未否認。
「是一點點好起來的。」
「那你為什麼不走?還要扮痴傻纏在我們身邊。」
我捏緊袖子裡的刀片。
他若是對阿姊存了什麼壞心思,我就是今日走不出這屋子也要與他拼殺一把。
九王看著茶杯裡的葉梗浮沉。
「你阿姊……很像本王一位故人。本王想留下,探尋一些事情。」
他說。
「若有人要加害李子怡,不用你動手,本王會先拼命的。」
28
「不過楊真。」
「本王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隻是不知道你要一萬兩銀子做什麼。」
「不如告訴本王,你花一萬兩銀子要做的,本王也能幫你做到。」
「——隻要幫本王一點小忙。」
我索性一步兩跨到他身邊,用刀刃抵住他脖子。
「你知道什麼?」
「別這樣,真真。」
九王不慌不忙。
「我們好歹一同生活了這些日子。」
「本王隻是知道,本該滿門抄斬的楊閣老家眷,押送途中跑了一個小女孩,至今沒尋到。」
「還有楊真——」
他用一套手法輕易壓制住我的腕子。
「本王的脖子可不是誰都能抵的。」
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的舉動毫無意義,索性丟了那已染上淡淡血痕的刀片,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京城有殺手,一萬金取一人命。」
「那你要取誰性命?」
「你既知道我是誰,便該知道我家人是被誰迫害致死的。」
我頓一頓,幾乎是咬牙說出了那個名字。
「狗官韓淇。」
「那你一萬金大約不夠。」
九王手撐頭,剛剛被刀片抵過的地方顯出一道紅痕。
「你父親剛直不阿,不結黨營私,也不暗中站隊,對他心懷不滿的人可不少。」
「而韓淇,不過是我那六王兄的一條狗罷了。」
九王說。
「本王幫你報這個仇。」
「條件——」
我打斷他。
「阿姊是我的底線。」
「好巧,也是本王的。」
他說。
「你放心,必不會讓你做於你阿姊有害的事情。」
「隻要你告訴本王,她日常近況如何,同什麼人見面,做什麼說什麼,就可以了。」
「奸細?」
「是的。」
九王半蹲了身子對我說,「成交嗎?小奸細。」
29
我答應了九王的要求。
但我沒告訴他,我收了他和謝然的雙份好處。
兩位大主顧出手闊綽,從不還價,從不拖欠。
所以聽到阿姊帶回來一個妓子後,兩人不同程度上表達了對我的憤懑。
大概意思就是覺得我隻拿錢不辦事。
天地良心,這怎麼能怪我。
我明明隻負責傳話報信。若還要我阻止阿姊做什麼,那是另外的價錢。
「真真你就不會攔著點嗎?」謝然對我呲牙咧嘴。
我聳聳肩,攔不住。
且不論阿姊那貪玩貪鮮的性子,非要女扮男裝去翠春樓逛一遭。
遇上花魁大賞,阿姊一聽這女子唱歌就丟了魂。
而阿姊豪擲的那三千兩銀子,還是你謝然自己給的呢。
不過那女子那日連蹦帶跳唱出的詞曲,分明驚呆了在座諸人的下巴。
「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你牽著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畫……」
隻有我阿姊瘋了。
「啊啊啊真真!」
她的眼睛倏而亮起來,使勁搖我的手臂。
「這個人我要定了!」
然後她以三千兩銀子的高價贖買了這位宋娘子。
其實我覺得她不用花這麼多銀票的。
畢竟這位娘子隻獨得阿姊青睞,而那老鸨就是看出了阿姊的心思,趁機抬價反坑了她一把。
可阿姊說值得。
30
九王的不悅有醋意成分在裡面。
宋安寧愛說愛笑,與阿姊初次見面就十分親熱,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合像是失散了多年的姐妹。
「啊啊啊啊集美啊——」
我從來沒見阿姊那麼高興過。
也沒見她這麼熱切掏心窩子地對誰好過。
她當初收留我的時候,好歹還觀察了幾日呢。
九王就更不用說,至今在阿姊心裡都是個禍患。若不是能換錢,早就被阿姊丟出去了。
所以我覺得九王不待見宋安寧,多少是因為他自己小心眼。
宋安寧倒是第一次見九王就臣服於他的美色。
「不行我鼻血要止不住了,李子怡你怎麼還藏著個大帥哥。」
「路上撿的。」阿姊言簡意赅。
「當小弟弟看就行。」
九王扒拉飯,裝聽不懂。
宋安寧捂嘴笑。
「哪有這麼大的小弟弟。」
「生得倒比我牆頭還好看,這小臉蛋,好想捏捏哇。」
她朝九王伸出手。
「咦,這脖子上是什麼?」
九王躲開了,沒讓她碰著。
他從飯碗裡抬起眼睛,「隻有子怡可以摸。」
「說是被樹枝不小心劃到了。」
阿姊沉浸在宋安寧到來的快樂中,壓根沒理會九王這番告白。
「我們院裡就這麼幾間屋子,安寧你和我一起睡吧。」
「你沒帶幾件衣服來,先將就穿我的,趕明兒我們一起去買幾身新的。」
她真是把宋安寧當寶貝供著。
宋安寧歪頭笑出一顆小虎牙。
「好啊。」
31
半月後。
謝然那廝抱了一堆年貨來同我們過年夜。
阿姊見到他懷裡抱得滿滿當當,也是沒拉下臉來趕人。
謝然笑得明媚。
「子怡好,真真好,安寧好。」
他看到九王。
「喲,小傻子也在。」
九王的笑容裡有騰騰殺氣。
我忙打圓場。
「哈哈……快進來吧,阿姊她們正在做菜呢。」
阿姊和宋安寧在後廚吵吵鬧鬧,忙著給對方臉上抹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