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暮已經走出很遠,看我還在站著,於是他又折回來了。
「怎麼不走了?」
我望著他,指了指攤子:「我想吃餛飩。」
餛飩皮薄餡大,明明端上來很久了,我卻偏說燙,遲遲不動口。
秦暮就坐在我身邊,無奈地端起我面前的餛飩,勺子舀起一個,用嘴吹了吹,遞給我:「啊。」
像在喂小孩子。
我嚼著嚼著,眼淚就想往下掉。
旁邊正忙活的攤主笑意盈盈看著我兩:「一個俊朗,一個貌美,公子你和你娘子可真是一雙璧人。」
這聲娘子,聽起來很刺耳。
我隻是王府上一個見不得光的美人兒罷了。
我連連擺手,正要否認我兩的關係,卻被秦暮一把攬進懷裏:「我和我娘子在此謝過了。」
他與我離得近,眼睛一瞅就瞅進我心裏:「為什麼要否認?」
接著他低頭沖我的耳邊講:「你是我秦暮相中的女子,不許你再瞎想。」
十一
是夜,我做了一夢。
夢見了那個熱氣繚繞的餛飩攤兒,我爹坐在我旁邊,喂我吃餛飩。餛飩晶瑩透亮,在瓷勺裏顫顫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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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張口,一抬頭,我爹變成了秦暮,他笑意盈盈地叫我張嘴。我正詫異著,低頭一看,勺子裏的餛飩竟然沖我笑了。
那餛飩蹦了起來,長著一張人臉,怎麼看怎麼熟悉的一張臉…..
喬沐言?
這時秦暮還在一旁呵斥我趕緊把餛飩吃了。我不能吃呀,這怎麼能吃呢?
秦暮便按著我的頭,將餛飩往我嘴裏塞,一邊塞一邊說:「蘭生,你的心是最冷的,捂不熱,捂不熱」
我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的薄汗,抬眼看,已經是清晨了。
昨夜風大,將窗子都吹開了,涼風習習,送來幾分寒意。
我撫了撫脖頸,仍驚魂未定。
接下來幾日,秦暮公務繁忙,不怎麼來找我,我每天就隻是在房中看看閒書,侍弄花草,消遣時光。
然後到了晚上燒水再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憊與乏味。
我從未想到,這日會有人登門拜訪我。
彼時我正泡在浴桶裏,手在水中輕輕撩動,就激起一小片波紋。
有人敲門,我以為是送花瓣的丫最,並未多想,就喊了聲:「進。」
我死都沒想到這個人是喬沐言。
他穿著一身白衣,頭髮高束,俊美如畫。
我沒想過會再見到他,而且這再見的場景過分尷尬。
隔著浴桶,我兩大眼瞪小眼。
他驚訝,我比他更驚訝。
他怎麼進來的?我那天就說了句永安王府,隨時恭候,他就真敢來?莫不是翻了王府的牆,偷跑進來的?
電光火石之間,他是臉色紅如滴血,慌忙背過身去。「對不住對不住,在下又唐突了,在下這就出去...」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恐怕是送花瓣的婢女到了。
這還怎麼出去?
我在王府地位本就監尬,若是深更半夜的被人撞見了我在洗澡,還有個神秘的貌美公子從我房中走出去。
我長十張嘴都說不清。
我慌忙低聲喝道:「快藏起來!」但問題是,藏到哪去?桌案下?
那地方窄小,根本藏不住。床上?再鋪上被子?
簡直恨不得告訴別人,我床上有人。剩下的就隻有...
腳步聲越來越近,人恐怕已經走到門口了。我咬了咬牙,隻能如此了。「快來!」
我向喬沐言招手:「到浴桶裏來。」喬沐言那張小臉紅如鮮血,嘴唇顫抖,長睫翻飛。
「進來!」我低聲喝道。
他仍在猶豫,可外面的人不等人,流言蜚語可不會照顧人。
「外面來人了!難道你想害我名節不保麼!」他顫了顫身子。
「快啊!」
我聽見了腳步聲已經走到了門口。Y鬟會敲門,還有一點時間。我不斷催促著喬沐言。但是我失算了。
Y鬟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門而入。來人一身青衣,墨發如緞,我又失算了。不是什麼送花瓣的丫鬟,來人竟是秦暮。
十二
「在幹嘛?」
秦暮一步一步向我走來,我呼吸紊亂,臉頰因為緊張而燒地通紅。
浴桶周圍水花四濺,都是因為方才喬沐言跳得太急。
「怎麼濺了這麼多水?」秦暮皺著眉頭問。
「方才進得急了。」
「哦?」秦暮向浴桶走來,好似有些懷疑。
我側了側身子,將手中的帕子攤開在水面上,起遮擋作用。
秦暮站在浴桶旁,所幸目光還停留在我臉上:「臉怎麼這麼紅?」我尷尬一笑:「水太熱了。」
秦暮扯了扯嘴角,手開始不老實的沿著我的肩膀逐漸向下。
他的手已經伸進了水裏!
我慌忙將水中的喬沐言向下按了按,我能感受到他掙扎了一下。
對了,從秦暮走進來。他在水下的時間已經太長了,他是不是要撐不住了?秦暮的手停在了我胸前,還想繼續往下探。
被我一把抓住,我緊張道:「王爺幹嘛?」
他頗為好笑地看著我:「怎麼?今天怕我了?」
我將他的手甩開:「怕弄濕了你的衣服罷了,這衣服還是我送的呢。」
他看了看自己微微沾濕的袖子,若有所思:「那是該好好護著。」
浴桶裏的人漸漸不再掙扎,我覺出他的雙手在無力地垂下去了。
我慌忙道:「王爺今夜沒事做麼?」
話一出口,我看見秦暮皺起地眉頭,覺得自己顯得有些心虛了。
不對。
我咬了咬牙,隻能一搏了。
我暫且放棄喬沐言,甚至沒再用手按著他,而是伸出一隻手拽著秦暮。我媚眼如絲:「怎麼樣,王爺,要不一起來個鴛鴦浴?」
他怔了一下,隨即笑了笑:「我很想,蘭生。」
他在我頭上拍了拍,寵溺地看著我:「但我今天還有客人,我得去找他。」
我故意裝作失落地玩著自己的手指:「無趣。」
秦暮接受了我的評價,終於邁了出去的步子。
我可算松了一口氣。
但我身旁的喬沐言已經已經毫無動靜了。
怎麼樣?他還好麼?
別是溺死在水裏了。
我踹了踹他。
他:咕嚕咕嚕。
秦暮又回了頭:「什麼聲音?」
我慌忙補上一句:「我玩水呢。」
他又往屋子裏湊了湊:「真的麼?」
我的心又一次提了起來,在我的嗓子眼兒不斷亂蹦。
我卻聽見秦暮無奈地歎了口氣:「小心在裏面呆的時間久了,著了涼。」
「我知道了,王爺。」
門板吱呀一聲響,秦暮終於走了出去。
我慌忙將喬沐言撈了出來,他卻已經沒了氣力,垂著頭任我擺佈了。我把他拽上來,他又垂著腦袋沉了下去。
我惱怒地直抓頭髮。
這個喬沐言,行事怪異不說,還死沉!
我搞不動他!
我隻能自己先出去,任他自己在水裏沉了一會兒,最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弄了出來。
地面水流成河。
還躺著一個濕噠噠的,來路不明的男子。
我在他胸口使勁兒一按,他終於醒轉過來,見了我的第一眼,他整個人立馬從頭紅到了腳,好像燒紅了的炭火一般。
又好像爐子上的炙肉,快要熟透了。
十三
醒轉過來,他馬上起身:「在下唐突...」
我覺得好笑,蹲在地上託腮看著他:「整天唐突唐突,你隻會這一句話?」他似是不敢看我,眼神躲閃:「方才在下..」他瞄了我一眼,臉又變地通紅。「對啊,你剛才可是把我全身都看遍了?」
他慌張擺手:「沒有,我在水裏是捂著眼睛的!萬不能壞了姑娘名節。」
隨即他又彆扭地轉過頭:「喬某屬實該死,既然方才與姑娘那樣了,一定會來求娶姑娘!」
哪樣了?
秦暮整天和我不清不楚,可從來沒有說過要娶我。
我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更不是什麼名門閨秀,隻是個通房丫頭,是個過一天算一天的主兒。
我見他慌作一團,覺得好笑,他可能見我穿著打扮不凡,將我當成了王府上的某位千金小姐也說不準。
我坐在床邊上,看他頭髮上還滴著水:「先擦擦吧你。」
他抓起桌上的絹布稍稍擦了擦臉。
我便更是忍俊不禁了。
「喬公子未曾娶妻?」
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姑娘請放心,喬某定一定會求娶姑娘,不會委屈了你。」
他以為我問這句話的意思,是怕他早已妻室,但其實不然。
我笑了笑:「平時也不去花街買醉?」
他正了正身子:「喬某品行正直,不曾去過花街賭坊,請姑娘放心。」
左一句讓我放心,右一句讓我放心,先說立誓娶我,又向我保證品行,再說下去,我都要信了我是他未過門的妻了。
「公子,我並非此意。」我掩唇一笑:「而是料想你未曾與女子親近過,竟連女子的小衣都不認識。」
我向他示意了一下,他低頭看去,手不住顫抖。
原來他自以為是的絹布,竟然是我方才隨手放在桌面上的藕色小衣。他方才還拿起來擦了擦臉。
喬沐言手上一抖,藕色小衣轟然墜地。
他看著地面上的那一抹顏色,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
甚至他好像覺得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於是現在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我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而是問他:「你怎麼進來的?」
「從正門進來的啊。」
正門?我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我還以為這小子是翻牆進來的,想著要他以後不要冒險。
既然能大晚上的登門拜訪,恐怕喬沐言還有些來頭。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間屋子?」
他用手撫了撫額上的水珠:「我先前並不知道,隻是在王府迷了路,想敲門問問罷了。」
……
本想問個路,奈何還被迫洗了個澡。
我突然想到秦暮方才說他還有客人,難道說的是喬沐言?那他現在這副尊容...
這要是見了秦暮,還怎麼搪塞過去?
我擔心起來:「喬公子現在這樣,出去也不好交代吧。」
他展開了胳膊,瞅了瞅自己渾身上下,無奈一笑:「難辦。」
我轉了轉眼珠,指了指外面:「那裏有個水池。」
喬沐言一臉無措地看著我。
沒過一會兒,外面傳來撲通一聲,大家叫嚷著是有人飲酒太多,不慎掉進水池了。
聽下人們說:後來那人自己爬了上來,但是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