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年在原地沒有動,等她再回來時,手裡多了個相機。
她覺得自己有些貪婪,想要將這裡的每一瞬景色,都裝進相機中帶走。
謝昭年翹起二郎腿,散漫的坐在折疊椅上,閉著眼睛感受春風拂過,帶著納木錯的絲絲水汽,湛藍色的天空與湖水,確實十分治愈。
這些日子,他很少會有像此時這般的安寧心境。
“咔嚓——”
聽到快門聲,他緩緩掀起眼皮,看到她拿著相機,笑得狡黠:“我幫你記錄一張。”
“別躺著了,我給你拍照吧!”林留溪上前兩步,將他從椅子上拽起來,信誓旦旦保證:“放心,我拍照的水平你應該知道,絕不比拉薩街頭的寫真差!”
見他不為所動,她又道:“你是不是都忘了,還得給爺爺發照片呢!”
她記得倒是比他還清楚。
謝昭年半推半就的站起身,走到湖邊,任由她拍了幾張後,便不再配合。
林留溪也不勸他,自顧自的拍了起來。
許是走來走去的運動量有些超標,她漸漸覺得有些乏力,心跳也跟著加速,便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休息。
謝昭年抬腕,看到時間差不多了,於是走到她身側,半蹲著身子:“我們該走了。”
“我還沒拍完呢!”她轉過頭,伸出一根手指頭:“再等等,就一會兒,我拍完照片就走。”
謝昭年輕挑眉梢,總覺得她口中的一會兒,怕是跟自己的認知不太一樣。照片她已經拍了不少,還想拍什麼?
他不再催促,而是回到車上等待,見她又拍了半小時,時間已經臨近六點,若是再不出發,就需要走一段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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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年的指尖敲了幾下方向盤,沒來由的有些煩躁,見她毫無結束的意思,隻得認命的走下車。
他來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微抬眉梢:“一會兒?”
林留溪見拖延不下去了,索性說了實話:“阿宋,我們今晚在這裡露營好不好?”
他就知道,她一定早有預謀。
謝昭年不置可否,反問:“你不怕遇到野獸?”
沒想到他會擔心這個,林留溪頓時無語:“怎麼可能,我都查過了,這裡露營很安全的。”
謝昭年嗤笑,“計劃的還挺周全,怪不得昨天一直吵著買戶外用品,我倒是小瞧了你,這麼快就用上了。”
“阿宋,”她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我們就在這裡住一晚嘛!你難道不想看看納木錯的夕陽,不想看看納木錯的星河嗎?”
她一搖一晃的撒著嬌,語調中還帶著一絲哄誘的意味。
那模樣,像極了哄騙單純小姑娘的渣男。
謝昭年不著痕跡的抽回手臂,聲線冷淡:“既然如此,搭帳篷的事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她的雙眸瞬間發亮,隻覺得滿身疲憊一掃而光,慢慢站起身,緩步朝著汽車的方向走去。
昨日買的帳篷幾乎佔了整個後備箱,林留溪嘗試著往外拖,使勁拉了幾下都沒有移動多少。她深呼吸一口氣,總算將它搬到了地上。
隻是如何把它運到一旁平緩的地面,成了大難題。
謝昭年雙手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的動作。
林留溪見他不肯幫忙,倒也不惱,一點點繼續手上的動作。她暗自腹誹,幸虧買的是全自動的液壓帳篷,若是還需要人工安裝,怕是天都亮了。
她感覺到頭痛加劇,但知道他在看,不願露出分毫異常,總算將帳篷移到了足夠撐起的位置。
眼看勝利就在前方,可在打地釘固定帳篷時,她已經呼吸困難,頭痛劇烈,使不出一點力氣。
她的高反嚴重了。
林留溪艱難的站起身,一手按著太陽穴,邊顫顫巍巍的朝著汽車的方向挪動。
謝昭年很快發現她的不對,趕忙走過來將她扶住,眉頭緊蹙,語氣卻異常篤定:“你高反了。”
他扶著她走了兩步,見她使不上力氣,索性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林留溪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的頸窩,鼻尖聞到一股清冽的雪松味,夾雜著淡淡的香煙味道。
謝昭年幾步回到車前,打開副駕駛門將她放進去,運行車載制氧機,把鼻吸端塞進她的鼻腔:“你先吸氧。”
見他轉身要走,林留溪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微微仰起頭看他,聲音委屈又脆弱:“你要去哪裡?”
“收帳篷,”對上她不解的目光,他繼續道:“送你回拉薩。”
他說的是送。
林留溪一愣,貼在耳邊的手機拿到眼前。手機屏幕裡是她的房間,鏡頭比較搖晃,窗外夜色濃鬱,媽媽開了臺燈。
她的桌子已經被收拾好,書本擺放整潔,但有一本數學書是攤開的。
泛黃的紙張一直夾在數學書裡,折角處刻骨銘心,時至今日都沒被損壞。
張揚的字跡映入林留溪的眼瞳中。她睜大眼,酒意醒了一大半。
“媽……這是什麼啊?”
林留溪看清了上面的字跡。
那是一封——遲到三年的情書。
第39章 遲到的情書
【林留溪。這封信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告訴你,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時間回到高中最後一個晚自習。
班上不僅開著電風扇,還有空調,多媒體還是智學網的頁面沒關。林留溪在桌上寫日記,胳膊擋著,防賊一樣在防謝昭年。
謝昭年明知故問:“你又在日記裡編排誰?”
林留溪沒有抬頭:“你。”
少年放下筆靠著椅子,好笑道:“編排什麼也讓我聽聽?說你矮?說你笨?林留溪,你天天罵我神經。我比你大氣多了。”
林留溪歪頭:“你真想聽?”
言外之意,等將她送到拉薩後,他還會繼續自駕的。
“我不回去,”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可是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堅定:“那天我們在布達拉宮打賭,你分明答應了。願賭服輸,不要妄想將我送回去,再拋下我獨行。”
謝昭年臉色微變,語氣也跟著重了幾分:“你以為高反是鬧著玩的嗎?如果嚴重,會引發心衰、肺水腫,不要命了?”
林留溪抬眸,對上他冷峻的視線,控訴道:“我本來沒什麼事,之所以會高反嚴重,還不是因為搬帳篷?你看到我提不動,還雙手抱臂站在一旁,不願意幫忙。”
聽到她的話,謝昭年險些被氣笑了。
說來說去,反而成了他的錯。
究竟是誰,計劃在納木錯留宿,不僅沒有提前打聲招呼,還故意拖延時間不肯說實話。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林留溪自知失言,話頭也軟了幾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我們事先準備了足夠的氧氣,又買了治療高反的藥,隻要我不再劇烈運動,繼續吸氧,配合吃藥,一定會沒事的。”
看他表情未變,她又繼續道:“阿宋,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話,有事提前與你商量,可不可以別送我回去?”
她微微揚起頭,楚楚可憐的咬著下唇,潋滟雙眸泛著點點湿意。
謝昭年盯著她看了許久,唇線逐漸繃直,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你先休息。”
他無心爭辯,轉身朝著帳篷走去。
林留溪一錯不錯的凝視著他的背影,見他走到帳篷前,沒有立即收起帳篷,而是拿起她遺落的錘子砸地釘固定,心裡終於松了口氣。
適當的“妥協示弱”,能夠令人心軟,引發保護欲。這一點,她還是從父親林冠霖身邊那些鶯鶯燕燕身上學的。
她拿起礦泉水,從扶手箱中找出提前放在這裡的“高原安”,送入口中吃了一片。
林留溪暗暗慶幸自己的決定,好在昨天買了最貴的那臺車載制氧機,它輸出的氧氣濃度與醫用氧沒什麼區別,可以最快速度緩解高反症狀。何況,那點錢對於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還是身體健康最重要。
她透過車窗,看向正在固定帳篷的男人。
他半蹲在帳篷前,用錘子將地釘一點點砸下去,明明她做起來很困難的事情,換成他後,卻顯得格外輕松。
林留溪忽然想起了他的懷抱,強勁有力的臂彎與溫暖厚實的胸膛,伴隨著鼻尖遺留的那股淡淡的雪松氣味,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一會兒的功夫,謝昭年就將所有的地釘固定,還將帳篷自帶的地墊床充滿了氣。
他回到車上取睡袋,看到“阿榛”已經睡著了。
她安安靜靜的靠在車窗上,緊閉著的雙眼的模樣,難得多了幾分乖順。
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她叫醒,去帳篷內平躺著睡,外套口袋內放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謝昭年掏出來一看,是母親宋綺玲打來的。
“媽,”他接起電話,拿著睡袋朝著帳篷走去:“有什麼事,怎麼會突然給我打電話?”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話筒那邊的宋綺玲嗔笑,又問:“這兩天在拉薩玩的怎麼樣?有沒有高反啊?”
謝昭年將睡袋擺放整齊,語調散漫回答:“挺好的,沒有高反。”
“那我就放心了,對了——”
她話鋒一轉,又問:“你準備什麼時候從西藏回來啊?”
謝昭年眉頭微蹙,沒有直接回答,“怎麼了?”
“哦,也沒什麼,”她佯裝漫不經心,“你童叔叔回國了,想著可以一起吃個飯。你童叔叔家的清妍妹妹,你還記得嗎?”
他幹脆利落:“沒印象。”
宋綺玲一噎,隨即音量大了幾分:“怎麼會沒印象,你小時候經常和她一起玩的。”
謝昭年嗤笑一聲,他們家母上大人,怕是對“一起玩”這三個字有什麼誤解,當年她分明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著他,甩都甩不掉好嗎?
“媽,”他懶得與她爭辯,“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等等,”宋綺玲叫住他,停頓了一瞬,道:“既然已經決定退伍,等你從西藏回來,就到家裡的公司幫忙吧。”
謝昭年沉默了半響,啞著嗓子回答:“我再考慮下。”
旋即掛斷電話。
他走出帳篷,坐到了折疊椅上,望著不遠處的湖面發呆,指尖不停地摩挲著腕上的佛珠。
暮色四合,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溫暖的橙紅色。
謝昭年收起雜亂的思緒,拿出手機搜索了一番,準備先去解決下個人問題。
導航顯示,距離他兩公裡的位置,有處公共衛生間。
倒也不算遠,若是平日走過去就行,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阿榛”,有些猶豫。
思考了一瞬,他打開駕駛門,坐穩後發動汽車。
雖然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林留溪還是跟著醒了。
她慢慢睜開惺忪的睡眼,一時間有些迷茫,但是看到周圍的環境,很快反應過來。
“不是吧!”她瞪大眼睛:“你竟然要趁我睡著,連夜把我送回去?連帳篷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