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劉靈願意放棄甜甜的撫養權。
彼時離婚冷靜期剛剛落實,他就是借撫養權問題折磨劉靈,誰知道劉靈放棄了,他反倒一臉錯愕,問:“你不要甜甜了?”
“我撐死了就是從這條街搬到那條街,打車都不超過二十塊,判給誰有什麼區別啊?”
“可是……哪有媽媽願意放棄孩子的?”
“哦,你就是因為這個才爭的是吧?”劉靈當即就笑了,說:“你還是不要試圖動你那個根本不存在的腦子了,以你的能力,想道德綁架我還是有點難度的。再見啦,祝你幸福!”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她人生所有的決定,唯一的問題是——誰也沒有預料到疫情的出現。
劉靈是在1月18日拿到的離婚證,而廣東省則在1月21日宣布進入戰時狀態。
2020年到2022年,甜甜的三歲到六歲,一個兒童最寶貴的社會化時期,幾乎都在家裡度過。疫情的反復和學校來來回回的停課,讓甜甜徹底失去了安全感,她現在見到任何人都怕得要死。
為了甜甜要不要看心理醫生這個問題,劉靈跟朱之文重新陷入了曠日已久的爭論:甜甜的性格問題是擺在桌面上的,朱之文也贊成,但他不同意劉靈帶甜甜去看心理醫生,覺得一旦看了,就表示甜甜不是個“健康”的小孩了。
劉靈奄奄一息地看了朱之文半天,才不可思議地說:“朱之文,你他媽的是個上過學的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是你對現實世界有誤解好不好?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六歲的小朋友跟同學說自己去看心理醫生,之後會發生什麼?”
“你到底能不能分得清輕重啊?而且,甜甜不可能跟任何人講這件事的,因為她根本就不跟別的小朋友溝通,你就沒發現嗎?”
劉靈都快崩潰了,朱之文則漲紅了臉,低著頭道:“那也不行,你能說服我,但你能說服我媽嗎?”
“我可以跟她去談——”
“不可能!”朱之文難得嚴肅地一拍桌子,道:“你隻要開口說一個字,我媽都會覺得是她的錯,是她沒有帶好甜甜——你知不知道我媽一個人帶孩子有多辛苦?”
劉靈皺眉看著他的手,好家伙,居然都敢拍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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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休想拿這個話題綁架我!她帶孩子辛苦隻能說明你是個廢物,而不是說明我是個不及格的母親……”
“噢,你的意思是你還覺得你是個好母親?”
兩個人在朱之文的辦公室裡,劉靈回頭看了看辦公室外的那些員工,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朱之文,你想清楚,跟我吵架你根本不是對手的,我今天闲得要死,可以罵到你懷疑人生,當場痛哭,但你連我半根毫毛都傷不到——你確定你要跟我爭論誰作為家長更不合格嗎?”
朱之文頓了頓,這才轉移了話題:“總而言之,中國的心理醫生水也很深……”
劉靈仰天長嘆:“你這個智商到底是怎麼考上大學的?基礎的邏輯能力呢?你能不能直接列個表,把你不贊成的理由一個一個寫下來,不要在這裡繼續胡攪蠻纏了?”
……
朱之文假裝整理著桌上的文件,隔了一會兒,又問:“你還好嗎?”
劉靈愣了半天,問:“你是被甩了還是怎麼著?”
他沒說話,隻是低了低頭,劉靈就哈哈大笑起來,站起來,拎著包道:“好樣的!人家妹子也沒那麼傻的。這樣吧,你先去找個人訴說一下你的失戀煩惱,等你腦子恢復正常後,我們再討論甜甜的問題。”
她笑不成聲地離開,回公司匆匆見了個客戶,卻接到了婆婆的電話,說她腰不舒服,讓劉靈看看誰去接甜甜。
劉靈先是打了電話給朱之文,朱之文在開會,她自己則要去機場接一個明星——
沒辦法,她隻好打電話給了Jason——Jason的公司就在甜甜的學校附近,因為一起看過幾次球,甜甜把Jason歸類到“認識的人”的範疇裡了。由於是緊急求助,Jason一口答應,劉靈又跟老師解釋了一下,接到明星、見到了經紀人之後,確認了一下合同,剩下的就交給下屬去處理了。
她這才又趕回市區,見甜甜在建築事務所裡玩著建築模型,心總算安了下來。
為表感謝,劉靈請Jason一起吃飯,Jason同意了。
結果好死不死的,一出門,就看到朱之文的車停了下來。
他憤怒地瞪著正在跟甜甜說話的Jason,眼見著髒水就要潑過來了,劉靈毫不猶豫地說:“你膽敢指責我一個字,我都會把你的豔照貼的到處都是。”
朱之文頓時語塞。
而劉靈則跟沒看到他似的,帶著甜甜和Jason繼續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這一次,朱之文沒跟上來。
Weak!
劉靈忍不住在心裡感慨,她到底是怎麼愛這個男人愛了這麼多年的?
整個三月,劉靈就忙著這些瑣事了。
所以,她根本沒有留意到錢閃閃的變化。
這一年的春天,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哪怕遠在天邊的顧西穗。
她剛到寧夏的第一周過得還是很舒服的,掐指一算,已經好幾年沒有這麼放松過了。
紅泥酒莊的後院跟個農場似的,養了好幾隻羊、兩隻狗、還有幾隻雞。每天天不亮,顧西穗就會被雞鳴聲吵醒,權西森起床,她則翻個身繼續睡,直到樓下傳來說話聲,才匆匆梳洗下樓,跟阿姨們學煮飯。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工人和農民都需要大量的體力勞動,他們的早餐都是高碳水,什麼餅啦、面啦、羊肉啦……
顧西穗之前跟小高姐學了半天的和面都不得要領,如今總算逮到真人教學了,天天在那裡學和面,隻求早一點也像有魔法一樣搞出光滑而有彈的面團。
而權西森就在一旁笑著看著她折騰,自己則開始做咖啡。
紅泥所在的位置離山腳是有點距離的,買個東西要開一到兩個小時的車,連快遞都要去自己下山取。
這就導致他們過著一種以物易物的互助生活,一大早,權西森負責提供咖啡,王美佳則會拿著她烤好的面包來換咖啡,老陳則負責出火腿——本地還是回民居多,他們還得等工人都走光了,才悄咪咪吃點火腿。
吃飽喝足後,王美佳和老陳撤退,住在山腳的工人則乘坐著公司的貨車上山,順便把快遞和蔬菜、以及其他生活用品帶上來。
這個酒莊根本不像一個現代企業,而是更像一個公社。
權西森什麼也不交代,而他的員工都是各忙各的,會計自己做賬、學農業的大學生帶人去葡萄園、工業用品到貨了工人自己去取,累了就到處晃蕩著抽煙,休息夠了自己找事情分派任務……
而這個時候,權西森基本都在忙著洗衣服。
顧西穗看得一頭霧水。
跟著他回到房間,看著他把衣物分門別類扔進滾筒洗衣機裡,包括了顧西穗的。
她皺眉問:“你為什麼在洗衣服?”
“因為他們之前洗壞過一次,被嚇到了,怕我的衣服太貴賠不起。”他站在洗衣機邊,沒什麼表情地解釋。
顧西穗則吃驚地看著他把一件Loro Piana的毛衣扔了進去,忍不住問:“這個……是可以扔進洗衣機洗的嗎?”
“反正迄今都還沒洗壞,應該就是可以的吧。”他也不確定地說。
媽的,這正常人都賠不起好嗎?你這個敗家子……
顧西穗本來還想吐槽,之後才想起主題,說:“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不用跟他們交代工作之類的嗎?”
“不用。”
權西森搖了搖頭,然後就笑了。
在布滿陽光的洗手間裡,他穿著黑色的毛衣和牛仔褲,收插口袋,慢悠悠地講起他第一次來到這裡時,說他其實準備把紅泥賣了的,畢竟他還在念書,對葡萄酒也一無所知。
但這些人卻被嚇到了,馬勤遠說:“你別賣哈!如今賣不出去的!要不然這樣,你繼續回去上學,我們幫你工作,有什麼事我們再聯系你……你一賣,這群娃娃就沒地方住了。”
那一年是扶貧工程壓力最大的時候,賀蘭山上至少有大半年都在零度以下,山腳正在建一個居民安置點,但大家都不想下山,因為山下沒工作,山上有。
而且紅泥什麼水電暖氣食物都不缺,都知道權老板不在乎錢,工人就算闲著,也都有東西吃。
等權西森決定接下來,他們才集體松了一口氣,自那之後,就開始無比珍惜工作機會,沒事做都會自己找事做,假裝很忙,權西森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他們自己瞎折騰。
顧西穗還吃驚於權成飛居然這麼好,權西森卻道:“他才不是不在乎錢,隻是因為,那些都是別人的錢而已。”
“那……股東也……無所謂嗎?”
“誰說是他們的錢了?”權西森一臉諷刺:“一開始是劉先生他們的錢,但後來開銷越來越大,他就把夢玲的股權抵押出去了,變了現。”
他沒講具體數字,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不是個小數字。
等於是說,他繞了一個大圈,花的還是姚總的錢。
顧西穗大致明白了,就沒再問下去了。
她就每天困惑又新鮮地看著他們像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一樣,有規律又闲散地運轉著。兩個阿姨簡直是統籌小天才,一大早就開始囑咐司機去山下買什麼,有多少個人吃飯;誰誰誰的功課沒帶,得給送到學校去;那隻羊最近病了,得看看;誰誰誰請了病假,其實是昨天喝多了,得罵。
這公司純粹靠她們倆運轉起來的。
唐臣則總是待在自己的工作室裡研究葡萄酒,真如權西森所說,動不動就推開權西森的辦公室門,一臉興奮地說:“你快來嘗嘗這個!”
而權西森的工作就更雜了,一邊遠程指揮著葉密,一邊跟各地的經銷商聯絡,時不時還要接待一下訪客。
這酒莊的客人不斷,有時候是附近其他酒莊的人,有時候則是大酒莊的人,有時候則是政府的人,依然在為線上展覽而忙碌——
這工作效率真的沒誰了。
雖然顧西穗總覺得她的人生都浪費在會議上了,但這種一個會議都沒有的工作模式她更看不明白。
隻不過,現在她體會到權西森當初天天跟Candy坐在那裡看著她忙碌的心情了。
於是她就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堂的沙發裡,悠闲地喝著咖啡、看著書,掃一眼權西森在幹嘛。
其實他還挺忙的,小公司,人人都身兼數職。
但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慌亂,有事就說事情,需要出門時就跟顧西穗打個招呼,套上外套;沒事就對著電腦做他手邊的工作,或者抱著水杯在窗前發呆,或者皺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