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算大型活動, 聚的也都一些業餘愛好者,自由搏擊,不佩戴護具與拳套, 比賽強度點到即止, 某些方面的檢查也沒有太嚴苛。李聰後悔就後悔在這個點上, 他在臺下看了兩三回合就察覺了不對, 靳邵當然比他清楚, 但這小子沒叫停, 這意思就是不用管。
那時底下氣氛正盛,看客擁聚一圈, 起哄聲此起彼伏,鼓噪的鼓掌呼喊同時並舉, 拳肉摩擦的鈍響與局勢的瞬息萬變點燃激情熱切。
李聰還當他這麼自信跟人真家伙碰一碰,心大這麼看了會兒,直到那人連三拳幹到他肋骨位置,他捂住退到圍繩邊,表情一秒沒繃住,使得對方找到突破口變本加厲時,李聰就站不住了,急切地跨步,跳起,扒開人群, 高喊聲一次又一次被淹沒浪潮般的圍觀群裡。
手足無措地打開耳麥搖人, 目光死盯臺上, 靳邵隨時能夠叫停, 可能考慮到影響現場,也可能還有別的, 比如他打拳本身就有一股韌勁,這股勁以前隨性的時候沒有,從國外回來之後帶上的,那種隨你走捷徑、搞小動作,上不得臺面也搞不贏他的韌勁。
李聰不知道那幾下對他的肋骨造成多大傷害,隻眼睜睜看著他在安保趕到前突然換了泰拳打法,技藝嫻熟,四肢八體殺傷力成倍,帶了報復氣兒打的,把人反制得當場懵,最後留一線分寸,讓場外叫停。
到這兒李聰都以為他沒事,他拉起圍繩鑽出來,歡呼聲浪緊隨其後,整個場館都沉浸在一方勝利的喜悅當中,密切的攝像咔擦、爭相討論掩蓋一切。
李聰拉住他的時候,他講不出話,僵著上身,兩人前後走出密集區域,才一把扯過李聰的耳麥,讓安保撤出觀眾區,把剛上場那貨揪出來。
這兒規矩列得一清二楚,說白了玩個娛樂,但因為自由度高,搞小動作的不是沒有過,才有了後來的進場檢,卻也少,難見一個蠢貨。
李聰立馬跟檢查那邊核對,讓之後的上場前再搜一遍。比賽繼續,觀眾豪興依舊,在此之外無人的後樓梯道裡,靳邵把人拎了在那兒,李聰帶著人過去的時候,靳老板正搶了指虎在手上試,交流不過兩句,一拳照臉還下去:“你他媽掛檔裡了沒搜出來?”
“……”幾人愣在門口。
李聰以為他控制了力道,遠不及那人在臺上的三分之一,人還是重心不穩地往地上倒趴,他丟了指虎,歪靠在扶手邊,每一下呼吸都極費力,就這樣還悶聲罵髒:“菜比,用這你也幹不過。滾。”
門口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李聰隨機踹個人,罵愣什麼,把地上的提出去,跟著一起到外頭,確定事兒了結,回去找找靳邵,見人面色蒼白扶著樓梯杆子靠坐,表情什麼的都崩了,才知道,他哪是留著力,他是就那麼點兒力了。
剛還生龍活虎拽得要死的人這會兒就疼到渾身顫得站不起,送去檢查,說他肋骨同樣的位置有過舊傷,差點要命那種,很容易造成二次骨折。李聰嚇得不輕,腳都發軟,等黎也驚魂未定趕到,他還在接打club的電話,語調跟打給黎也時一樣的發虛、焦躁。
檢查單遞去,黎也顫著手接過,一字一句聽完了李聰補充的,眼裡有細微淚光打轉,“他人呢?”
“剛做了復位固定,床上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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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過多次骨折傷,各種地方,肋骨處曾經進行過手術切開復位,她問李聰,一般什麼情況需要手術切開。
移位明顯,粉碎性骨折,肋骨刺穿髒器……
黎也手一抖,單子差些掉了。
李聰給她指了房號,說club那邊還有事兒等著收尾,丁紅忙不過來。黎也麻木地抬颌給了他個示意,眼睛不離檢查單,一欄一欄反復著看,身上有什麼地方疼得厲害。
“噢對,還有這個!”
李聰走了兩步摸著兜回來,黎也抬額,他送來的手心裡躺著光下閃得刺目的銀色,“檢查的時候讓摘了,我給他兜著。”
黎也並沒有立刻接過。
或許情緒集中,或許光亮、距離、注意力都正好,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清這條項鏈的全貌。
這個她日日不在意不多看的東西。
現在才看清。
銀鏈串起的哪裡是什麼潮流環扣,那是對戒……明晃晃、赤.裸裸的兩枚對戒。
款式很低調,很不起眼,很難發現,近看遠看它都可以作為兩圈環扣,但凡隻要細看,就能發現內刻字母——
女戒S,男戒Y。
她接過後聲音也顫:“這是他什麼時候買的?”
“那可太久了,早幾年前就見他戴著。”
幾滴淚輕盈滑落,報告單紙上暈出深色痕,肢體忽然一下變得很重,幾乎沉得要託不起。
“我那時候問他他說是護身符來著,”李聰聳聳肩,邊往外走邊說:“還沒我的鏈子好看呢。”
……
靳邵麻醉勁兒剛過,整個人昏昏沉沉,差點兒都睡了,一見著黎也,急得當場能跳起來把李聰抡個百八十遍,但黎也差點抡他。
他問她怎麼過來了。
她反問你很牛嗎?
他問她吃了飯沒。
她說你很能打嗎?
他問要不要約頓夜宵。
她摘下包往他腿上砸:“有舊傷你他媽敢打,你他媽什麼品種的傻逼?瘋了還是喝高了?!”
他自知理虧,不敢再說話跟火藥桶碰,呆滯目光躺在床上,原想等黎也再冷靜些,等來的卻是她熱淚溢眶。
不久前還挑人挑得起飛,這時變得無措起來,像又看見那個小姑娘,整隻手燙得纏繃帶,顫顫巍巍給他拆一盒飯菜,哭著問他疼不疼,餓不餓,那會兒整顆心髒都跟著揪痛,卻一點兒馬腳也不能露。
而今,靳邵看到她,感受到她的膽顫,驚怕,愧疚自責全然掩飾不住,又在其中知道她真的怕了,而有點沒人性的怡悅。
笑一下更疼得慌,朝她抬手,冷澀地說:“過來。”
黎也緩了好些時候,眼淚全擦他袖口,他笑著繞過來要抱她,身子還動不了,往邊上挪就耗去全身氣力。
她本來不想理,他抓著她說:“我好累。”
耍無賴,要她老實躺他旁邊給他當人形抱枕才心滿意足,“讓我抱著睡會兒。”
他是真的累,店裡那幫人基本都知道了,一個兩個催魂的電話打過來他沒理,群裡發了個已死勿念就關機扔一邊了,一睡這一晚就過去了。
黎也陪得格外小心,後半夜還是怕碰到他的傷,悄悄爬起來坐椅子趴床沿,工作丟在腦後,一晚過去,人還睡得腰酸背痛。
不知是不是麻藥作用,靳邵中途半點醒過的痕跡也沒,睡挺香,迷迷糊糊撈了旁邊一把沒撈到人形抱枕,激靈一下,醒了,那時候黎也已經出去買早餐了。
要不說他這事兒出的及時,最忙的階段過去,黎也臨時請假很快批準,剩下些工作線上交接,拎早餐回去的時候還在打電話,那時病房裡已經多了盒十全大補湯。
來的是店裡的人,黎也一斜看見床頭幾束花,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已經送走幾個了,這個還坐在床邊叨叨叨。黎也放下早餐出去說電話,回來這人就在跟靳邵道別了,門口跟黎也撞上,剛才不叫人,這會就朗聲喊聲老板娘再見。
黎也轉頭看床上不知道笑得抽搐還是疼得抽搐的傻逼,嘆聲走過去。
“身上還疼不疼?”
他做表情:“疼。”
“疼點兒好。”黎也冷著面,“疼點兒長記性。”
他還笑,這回真的笑疼了,緩了會兒才問她:“你今天請假了?”
“嗯,明天開始就請個護工吧,我晚上來看你。”
她還算沒丟了理智要在這陪他到天荒地老的程度,靳邵笑起來,轉念一想,“那你算是當我一天護工?”
黎也眯了眯眼,看他憋什麼屁。
他笑問:“能使喚你不?”
“……”她白了眼,“時靈時不靈。”
他又笑得胸腔震疼。
不過也完全清醒了,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前一天還是個殘廢,吸口氣要半條命,今早一見太陽就神清氣爽地,醫生建議留院觀察一周,他還不樂,結果上個廁所又要半條命,隔著門倒抽氣,讓黎也進來扶一下。
……扶一下。
黎也看著門幾分無語地沉思道:“扶什麼?”
這問題似乎也把裡邊的人問愣了,門隨之拉開,一隻臂伸出來拽住黎也胳膊往前帶,半個身子歪架她身上。
扶什麼。
扶人唄。
黎也第一時間都忘記抱住他,人這麼被他靠著,被窩裡烘出的身體餘溫層層包裹,她連忙當話沒問過,靳邵笑笑不肯放過她,親了下她脖子邊,問:“你還想扶什麼?”
站著比門高的男人壓下來她是受不了,他收著力,更像虛虛地在靠著她,貼住她。黎也動作一僵,遲遲才從一側環住他腰,悶著臉。
靳邵笑得不行,不老實,一不小心抓著她的手從自己腰際病服下擺伸進去,又一個不小心扭著腰讓人摸到腹肌塊,最後的結果就是被狠掐了下,哎呦地叫,笑呵呵湊她耳邊說:“想扶也行,晚上來伺候我洗澡。”
差點沒忍住把他掼床上,給他蓋被,黎也瞥他:“少說兩句。”
“為什麼?”他挑了下眉,“你害羞?”
“怕哪天忍不了了再給你弄斷兩根。”
他還樂,趁她幫他整衣領,偏頭又在她手邊輕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