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開燈,散碎的光將他半身照得有稜有角,黑白分明,隻是看不見眼睛。
黎也目光向他抬起又垂下,先是側著身,之後幹脆半撐起,身上松松垮垮懸著他瞎幾把給她套上的睡衣,指尖順著他硬實的臂膀往上走。
“那我就不能說我過得好了,怕你心理不平衡。”
走到頸項,他有了些反應,正吸完一口煙,霧氣繚繞,被她手掐著下颌扭過頭來,還含了一半在嘴裡。她看著那一半,“畢竟你報復心強。”身子前傾,盡數吞沒。
辛辣濃烈的一團在兩人口腔裡洶湧沸騰,刺激直抵喉頭,他自己都被嗆得不得了,卻依舊忍不住扣著她加重地回應,吞個幹淨,微張眼縫,見她皺起眉,眼被辣得猩紅,他微微分開,聽她小聲咳嗽,嘴角牽起笑:“嗆不死你。”
這個近乎的病態的舉動之後,她卻是驚奇又慶幸地覺乎,這個世界上竟有兩個如此相像的靈魂,她開始相信某種虛幻的命定。
足夠橫跨歲月,相隔人海,再次對上眼神,這種命定能讓她偏頭啐一句:去他媽的不合拍。
她也笑了一聲,把他的煙掐了。
他們繼續接吻。
你看著我。
我看著你。
我想象一次世界末日,高樓坍塌,人群尖叫。
我們肆無忌憚地接吻。
不用思考,不用顧慮。
愛或恨都無所謂。
反正我們也要一起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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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黎也根本記不起昨夜什麼時候睡下的, 分明夠累了,早八晚五折磨出來的生物鍾還是準時叫醒了一半意識,另一半, 是響在枕邊的手機來電。
透光的窗簾不知何時拉緊, 黎也匆匆一瞥又將眼睛埋進手指縫間, 她身上被仔細清理的很幹淨, 沒有異感, 鼻腔裡卻似是彌滿儲存了那種味道, 久久不散。
她動一下身,想去拿手機, 大腿根還有股火燒的痛感,腰腹僵麻——洗手臺那次做得狠了, 撞到不少地方,大半夜還被他撈起來拿手機燈照,他想給她抹藥,被她一腳蹬下床,說別煩她睡覺,他氣得騎跨上來摁著她抹。
那些部位現在還疼著,緩和時,就把電話耗去了十幾秒,等她再伸手,卻是撈個空, 電話響鈴也滅了, 睜一隻眼縫, 看見靳邵神一樣地早起出門, 鬼一樣地無聲摸回來,有模有樣舉起她的手機擱放耳邊, 要不是電話裡的親切問候,她都忘了今天是“工作日”。
對方是club的活動策劃,臨時換改,什麼都要加急,自然來催一下進度:“喂黎老師呀,我們那個文案交付期限是截止到……”
黎也隱約聽到字眼,想爬起來讓他拿手機,還沒開口,就見這人直愣愣盯著自己,然後對著電話裡的員工交代:“之前不是有兩樣備選,她明天交不上來,就把那個掛上去。”
“啊?那不是開會批過……等等,”小員工第一想法是打錯了電話,“什麼東西?”應該是確認了一下,第二反應回味了剛剛那句話,第三秒,CPU超載負荷,電話沉寂下去。
這會兒,黎也已經拉著睡衣肩帶起身,站床上,比靳邵高出一個頭不止,在他回答電話裡唰地喊出的一聲“靳老板”之前,接了手機,冷漠、簡潔,一個字不多餘地答:“行,晚點發你確認。”
電話一掛,消息轟炸也緊隨其後,黎也丟開手機,踩下床,溜了一眼罪魁禍首,踹他一腳走開,他眼睛從左到右地跟著她,肩頸,前胸,所見的白膚上全是戰果。
他喉結滾動,有過更深層次的接觸後,連佔便宜都會明目張膽,到門口捏了一把她的腰,說:“你還有勁兒?”
黎也沒勁搭理他,敷衍地有氣無力:“有勁兒賺錢。”
進了衛生間,後邊的人跟到門口,“我給你錢。”
“哦,那不就是——”她回頭,口型開了個“p”,讓他拉下的臉憋回去了,附帶一聲:“閉嘴。”
黎也噗嗤一下笑出來。
兩人相處模式又找回一絲熟悉的默契感,不用開口講個清楚,分個明白,其實思來想去,他們從前也沒說明白過,稀裡糊塗地開始,稀裡糊塗地結束。
靳邵斜倚在門邊,盯著黎也背對自己洗漱,突然發現,時間和人腦都是很驚奇的東西,他一個不長心的人,昨天的事今天忘,偏偏隔了這麼多年,他看著黎也從起床到洗漱,每個表情動作習慣,都能在記憶搜尋與之相同的畫面,甚至細節到她刷牙會先斜著刷右腮那邊。
盯著久了,黎也當他是變態,出去時多看了他兩眼,第一眼是他一大早起床不僅趕著北京地獄級的早高峰回去給自己換了套衣服,還買了份早餐送來,第二眼是他脖子上吊著跟黑長袖反差鮮明的銀色項鏈。
印象裡他不是個愛捯饬自己的人。
一眼掃過去,眼熟,昨晚就見過,壓得近時,每一下會拍打到她,她那時還嫌煩想給他扯了……不過第一次,雖然喝了酒,但她依稀記得那時候沒戴,可能是後來才買的。
項鏈中間墜了兩個銀環,她知道這種款式流行,之前還在敏敏那兒見過一個環扣的,不過他這個環扣更精致圈也更大,好看是好看,吊他身上一股任達不拘的味兒。
她邊往餐桌走,不經意問:“什麼時候買了條項鏈?”
他頓了一下,說:“你喜歡送你。”
黎也生怕一回頭就看見他在解項鏈,果斷說:“不要。”
早餐一個盒裝,旁邊擺一杯剛熱好的牛奶,黎也抓了個叉燒包,環臂後靠在桌沿隱隱感覺餐桌挪位,想了會兒廢料,單手去調整了一下。
地上碎玻璃清幹淨了,她順著看見清理的人蹲在狗飯盆邊添水,今早狗糧也是他喂的,給它多加了兩塊肉,這隻狗記仇也好哄,昨天剛被關出門外,今天被投喂就搖著尾巴露舌頭。
靳邵回頭給了她一個“不過如此”的眼神。
黎也才吃兩口就端著剩下的坐茶幾前開電腦了,邊吃邊把策劃項目再瀏覽一遍,靳邵逗完狗回來從她嘴裡搶走半個包子。
黎也趁機問了他些細節,他一離她近,手就不老實,捏捏耳垂摸摸脖子,剛開始還會正經討論兩句,最後變成蒙了頭的“嗯、對、不錯、很好”,黎也就懶得跟他說了,自顧打文案稿。
見他闲的沒事,把手機甩給他,讓他自己惹的鍋自己解釋去,但給過去沒一分鍾,這人翻進微信,直奔了自己那欄。
黎也靜靜看著他點進去設了個星標好友,又看他給自己添了個備注,也不能說是添,是把那些字母連成的詞刪掉餘下一個S。
這些全都在她的注視下完成,做完之後抬頭,倆人默然對視一眼,黎也挑了挑眉:“解釋完了?”
他指腹掃了下人中,臉不紅心不跳,“還沒。”這下才認真翻出去,老實找人解釋。
相對的,他手機也在黎也邊上,來電話的時候她下意識瞥了眼,他沒有叫人外號的習慣,什麼名就是什麼名,顯示的“丁紅”一個字不少。
黎也把電話遞給他,他接起走去陽臺。
她想到以前在小旅店,她有段時間好奇過他給自己是個什麼備注,他每天都被她“欺負”,她猜他會在備注上罵她之類,在他走開的時候翻過他的電話簿——清一色的備注裡,隻有她,是一串冰冷的電話號碼。
她某些層面真是單細胞生物的思維,還是後來有一次靳邵出去買菜沒帶手機,到地方了才借別人的打電話問她想吃什麼。
回來之後倆人都喝了些酒,她靠在他懷裡看書,一個字也看不進,飄著神問他為什麼自己沒有備注。
他說備注是用來認人的,他記性不好,那麼多號碼,隻記得她的。
工作電話,交代,知曉,回應,流程囫囵走完,靳邵闲嘮都不多兩句,回來的時候,黎也還在看手機,靳邵湊過去眼,部門小群聊。
這兩天人都差不多回來,定了假期最後一天聚餐,討論吃什麼、去哪兒,她翻了一頁,沒參與進去,轉眼看見靳邵,倒是跟他說:“我周四有個同事聚餐,應該要喝點酒,你有空送我過去?”
“聚餐?”他在這個詞上拓展思考,重點抓得精妙:“跟那個小白臉兒?”
他這個神級小白臉又復活了,黎也噎了一口,收回他不給人取外號的想法,身側著對他:“我跟他不是一個部門。”
“哦。”他又頂著那雙死魚眼做死沒趣的表情。
黎也揚了揚颌:“你醋什麼?”
他嘁了聲:“誰醋?”
黎也沒心情看他爭風吃醋,但很有勁看他急,“那麼多人你就記得小白臉?”她若有所思撐著腮,“我也沒好好問過你那‘對象’。”
靳邵偏開頭,甩了一臉子給空氣,躬下身盯著她眼睛:“我除了那句我還說了什麼?我就想讓你給點兒反應,結果你說什麼?挺漂亮?我看你挺漂亮。”
“我是挺漂亮。”黎也侃然正色應他一句,然後沒繃住。
他罵人都罵得口不擇言,臉沉得跟什麼似的,說著說著就給自己繞進去,不過他很會玩賴,這種方面體現明顯,說不過就不說——黎也被他撈起來按沙發上親得沒法子,被他力道按得該疼的地方又疼起來,趁機在他身上報復掐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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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總是短暫的,大家都在感嘆一晃眼似乎什麼也沒做就過去了,馬上就要開始新一階段的忙碌,看見朋友圈哀天叫地,黎也才去翻了翻日子。
這兩天都窩在家,她和她的狗都舒坦地等著被不時上門的某個人貼心投喂,偶爾打開冰箱都要感嘆下那些凍品真要報廢,也才記起來聚餐,拉開衣櫃想著明天穿什麼,想著想著又倒回床上,再之後,她就沒機會想了——她毫無徵兆地接到了一個久違的電話,來自她生分多年的母親。
也不知道算不算久違,其實還有一次,在她前幾天生日,不過那天實在混亂,趕完路就休息,休息完了忙活一頓飯,再之後她醉得不像話,看見未接來電已經是第二天醒來了,她在路燈下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終沒有選擇回播。
她們很久沒有聯系,兩年前,黎也往她賬戶裡還完最後一筆款項,兩不相欠,至此斷聯。那之前斷斷續續聯系的時間,她們當然也有別的話聊,隻言片語,客氣有分寸。
黎也一般不願跟她多說,她過得怎麼樣,有了什麼變故,都不想聽到,但每一次她這樣的“靠近”,黎也都會在心裡默默問她一句,如果回到那年,你會不會對我好一點。
她不會的。
她這輩子,最愛自己。
斷聯太久,黎也沒想過秦文秀會打電話,也猜不到她會講什麼,接到的時候又扮上了慣有的沉默不語。
她們之間總是這樣,冷落,平靜,扎刀子的時候刀尖都是涼的。
黎也就這樣安靜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