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回頭再看黎也,笑眯眯,“他剛說什麼?什麼味道?零食麼?”
黎也一本正經把那話聽進去,再一本正經抽出包裡的紙巾把所剩無幾的口紅色擦幹淨,最後一本正經地對李聰笑了下,“對,他沒什麼品味吧,我覺得挺好吃的。”
“啊?什麼牌子,我嘗嘗。”這二愣頭還真去袋子裡翻。
口紅擦幹淨,黎也放眼找垃圾桶,腦子回憶不久前的觸感,舌頭還餘些澀痛,好在出門急,妝化了淡的,但凡豔一點,指不定要成什麼重災現場。
李聰扒拉了兩下追上她,想先拉她去休息區坐坐,又聊到剛說的活動,兩人沒走遠,電梯口又叮了一聲。
丁紅那高跟鞋踩出的震天響,李聰比黎也熟,整個club就她能駕馭恨天高,踩樓梯扛器材不在話下,別看模樣是什麼明豔美人,內裡是能跟爺們兒打成一片的糙猛本性。
一出來嘴上還在不饒靳邵那個聾子,見色忘義,一趟電梯都不惜得等,一瞧見李聰提的零食就泄氣了,兩眼放光:“誰買的這麼一大袋兒零食。”倉鼠似的反差極大在裡頭翻翻翻,翻完了才看見站在旁邊的黎也,往她周圍掃,“老板人呢?就把你扔這兒啦?!”
她一嗓子喊得在場三個人都有點兒懵,沒頭沒尾,細細品味還有點不可言狀的微妙,像特別給她跟靳邵拉個什麼關系。丁紅是知道點什麼的,黎也當時就猜到了。
但也不奇怪,club這群人相處氛圍都特別好,小到前臺服務,大到出入會議廳的管理層,上級沒有架子,下級沒有擔子,有點什麼八卦,不出一天就傳開了。
生活太枯燥,就指著這些助興,前不久李聰請假追妻失敗還被丁紅口頭掛著嘲了一星期,別說他們“萬年單身狗”的老板有點什麼,就上回聽了一句“舊情人”,她是非得裡裡外外,挖著李聰腦心子把瓜吃透了。
最後他倆就像綁在一起磕beCP磕得很香,極力期待倆人和好如初的粉頭子。當然,高中那會兒李聰差點追過黎也,這事兒他憋死了沒說,不然還得被嘲,而且丁紅這人上頭了沒啥分寸感,喊一喉嚨還給李聰喊痴呆了,然後扯著她往一邊退,瘋狂眼神暗示。
上頭的終於反應過來話不能這麼說,捂了下嘴,遞給李聰一個亟需討論的表情。
但其實當事人沒什麼感覺,置身事外低頭回消息,敏敏發了個預計到達的時候,黎也剛想問李聰預約的事,視線一轉,跟著丁紅上來的喬彤被叫了聲,小碎步跑近。
叫她的李聰指了個方向,讓她去趟會議廳,路過黎也時,目光如炬。黎也對她的印象是頭天在鐵板燒那兒就深刻的,她那天也說的真心話,挺漂亮的姑娘,氣質純粹,臉蛋清純,就是做什麼表情都很難懂,黎也還沒看明白,她已經跨步走遠了。
丁紅在那對著人背影嘖嘖,黎也才回神,想起問李聰預約,他沒搭理,跟丁紅一起嘖嘖。
“你說靳老板他是難追還是眼光高還是……”丁紅說著,目光順到黎也,打了個眼神招呼,“舊情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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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聰抖了抖肩,“喬妹這樣的給我多好。”
“你又好上了?前兩天還哭得稀裡哗啦,深情款款的。”
李聰幾年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屌樣,靠衣裝也沒用,一說話味兒就往外蹦,抬手推拒:“別高看我,我不是舊情難忘的那個。”
這層是休闲娛樂區,多為club裡自己人提供的場所,換班下來的已經在休息區窩了幾個,抬頭看見他們打招呼,見到黎也個個粲然迫不及待喊李聰介紹。丁紅是屬於對漂亮美人,甭管什麼類型,都有點想護著的憐愛,把他們一個個瞪回去,拉黎也去吧臺,順帶抄了袋零食。
黎也對丁紅印象不錯,明媚開朗的知性女人,講話也讓人舒服,問句:“诶我好奇呢,你跟老板現在什麼情況?”後綴還要禮貌接上句:“這可以問嗎?沒事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無所謂可不可以,主要她自己都說不清的事兒。丁紅接了兩杯熱飲回來,眨巴眼還是很期待地看著她,聽她反問句:“他這些年身邊沒有別人嗎?”
黎也這麼一問,丁紅才恍然這件事兒似的,想想還真是,抿了口水,點頭,“我反正沒見過,就剛剛進去那個,”她朝會議廳的方向抬颌,“喬彤,在一店就跟他表過心思,幾年了追到二店,那麼漂亮一妹子,是吧,就是寡著等他一個。這人還死腦筋,最近打算把人調回一店,我一開始是不懂的,喬妹這樣的放外邊都是要被倒追的。”
現在就想通了,一拍手,笑說:“但你要說他忘不了舊愛這麼深情專一,那倒也值得,我還不知道這麼珍稀的男人就在我身邊呢。”
多年單身,等一個未知數,黎也原來是不信的,不想信還是不敢信,都有,但這麼些聽下來,她更沉默了。
丁紅想起活動的事兒,靳邵跟她交接過,看黎也過來也是有任務的,索性先帶著人上下逛,漫無邊際再聊這些話,半途頓悟,睜大眼說:“我們一店在外省,那個坐店老板跟阿邵上學那會就認識了,我問過他,說就記得不懂事的時候談過一個難忘的,那個就是你吧?”
黎也沒回。
她自顧了然地笑起來:“我說怎麼難忘,這麼漂亮的,沒談上的小男生都要記幾年,別說攬到懷裡過的。”
又哎了聲,蹭蹭她,倆人出電梯,到聲雜些的健身區域。
“你要是不回那個問題,那我換一個,”丁紅斟酌著問:“你倆都是對方初戀嗎?”
“……”黎也剎住了腳,沉悶的臉變成不怎麼好看的冷,出聲:“他不是。”
丁紅湊著耳朵就聽清了,愣了一秒,表情即刻變了——珍稀男人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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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被帶著在各層項目裡遊逛,club的規模比一般健身房大很多,其中涵蓋到室內泳池、攀巖,桑拿淋浴,臺球乒乓,還有訓練課程,陪練的帥哥美女滿目琳琅,逛到沉迷時唯一想起敏敏,是想拍張照,結果一摸兜,包還架在水吧臺上。
丁紅正跟人說話,黎也就趁機道了個別,說:“文案我盡快趕出來,後續就跟你們策劃溝通。我朋友這會兒應該快來了,我去接應下她。”
丁紅笑著招手送她:“啊行!沒事兒!”
估摸著時間,敏敏都不知道給她打了幾回電話催魂,她往樓上趕得急,出電梯迎面跟人撞上,對方連聲道歉,職業素養上來問她是不是客人,來回又扯兩句嘴皮耽誤些時間。
黎也往外走出電梯口這一塊,四層這個點很空,人都下去得七七八八,剛才那個員工還是掉隊的,現在看吧臺那兒,就隻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相隔不遠,男人側著的臉顯而易見,室內有暖溫,他把衝鋒衣脫了,裡邊是件黑色半高領,女人背對黎也,左手壓在吧臺上護著她的包,看腕間戴的情侶手鏈,她認出這是敏敏,但還沒開口喊,敏敏那豪邁嗓子先蓋過來——
“放屁!她過得一點兒也不怎麼樣!她在北京,她都沒錢你敢想!”
太有辨識度了,黎也幾乎確定無疑,喊話的時候吧,手要跟著表情一起動,她看不見,但做的一定很誇張。
敏敏被這句蕩起情緒,聽到這句的人也結實地徵住,捏著玻璃杯緩緩放下,“沒錢?”
“對啊。”
當年他多少知道,所以直截了當問的是:“她沒找她爸?”
敏敏後仰了下頭,擰著表情,感覺奇怪:“你不是她前任嘛?她爸媽早就各自結婚有家庭了你不知道?她媽吧,似乎不太好,”敏敏努嘴抖著肩搖頭,“我也沒怎麼聽她講過,她爸的話……她名義上是跟了她媽,我估計她也是不想怎麼麻煩她爸,大學畢業都沒看她跟家裡誰來往過。”
從她開口的第一句,靳邵就不太在狀態,其中能提取的信息很模糊,但似乎,似乎所有都在指向著,她過得一點也不好。
那年毅然決然。
她奔向的是自己的苦難。
甚至這些話,挑不出哪一句是最難過的,她怎麼撐過來的?她從來沒有過錢嗎?也不是,敏敏說:“她用來上學的錢,我知道她有在她媽媽那兒拿,但後面怎麼還缺錢我就不知道了,她還不止給我弟弟家教,她說那兩小時不夠,還會自己去找些零工。”
她嘆聲沉重:“我說你就這條件,你還養隻狗?她居然還真養下來了,把咱二寶養得肥肥壯壯的。”
她越講越覺得可惜,渾然不覺身後,黎也沒再往前走,停在不近不遠,稍有遮擋的位置,這時候,靳邵已經沒在聽了,他目光往敏敏身後斂,越過遮擋物,看見那個隻露半身的姑娘。
四目相對,黎也往後退一步準備走的動作停住,迎著目光,慢慢往前走過去。
第73章
要論起深情專一, 靳邵覺得,不如說是死腦筋來得貼切。
不是沒想過放下,畢竟人都走了, 什麼消息、聯系都沒留下, 橋歸橋路歸路, 誰年輕的時候沒談過一個。畢竟要是那麼多年都念著一個人, 未免也太瘋了。
沒人信他可以這麼瘋。
他自己也恍惚, 八年好像是眨眼間就從指縫穿過的事。
那時會議廳裡就三個人, 加上樊佑,剛過年節, 走親戚偷個懶跑過來玩的,喬彤的事兒他到了這裡才知道, 小姑娘坐在椅子裡差點兒被逼哭,這真的是面子的問題。
之前在一店,某回組團聚餐,喝酒之後樊佑還勸過靳邵,他說你也有這麼大了,我像你那時候談的姑娘都記不著名字了,有什麼不好放下,非得記著,他指著喬彤,說這姑娘就不錯, 你就試著跟人談談, 沒準兒回過頭就發現, 什麼黎啊什麼也, 屁都算不上。
但這事兒沒後續,後來他就不讓人提起了。
喬彤不信他嘴裡什麼忘不了前任的破理由, 他倆認識,算算年頭不下三個指頭了,都夠消磨一對熱戀情侶的新鮮期了,從一店跟到二店,是塊冰山也該融化了。
樊佑在一邊沒忍心直說,這塊冰山早就融化了,隻不過對著另外一個人,也是從他一門心思鑽到北京來,樊佑再也沒勸他了。甚至有種預感,他要是討不到個結果,這輩子都不會罷休了。
會議廳裡他最後是這樣說:“我這人就是有點賤,擔不了真心,你要為了這個,沒必要,耗誰身上也比耗我身上值。”
“是和你一起上電梯的那個嗎?”從剛才的沒面子,現在有些決絕,冷冷看向他,“樊哥說她是你前女友,你還要追她?”
他姿態颯然:“被傷狠了,還不準我討回點什麼?”
樊佑當時就笑了。
死死活活爬了八年,就是為了討回點什麼。
另一個人呢?瀟灑活了八年,能被你一句討點什麼嚇著?她不過會覺得你八年了還要爬回來求她搭理一下你。
然後你這傻逼還心甘情願。
那還真是有點賤。
靳邵根本不想理,送走喬彤,帶樊佑找了個地方打盹兒,回到四層就看見了敏敏,他又想起樊佑那番話,當他們聊起黎也,聊起分道揚鑣的日子,他故作不太在意地笑了下:她回大城市不就是過好日子的,還能想起我來?分就分了,斷就斷了,各過各的了唄。
屁的好日子。
敏敏差點扇他。
而後當這些在她一言一語裡全部崩塌,推到的思維甚至沒辦法立刻重建,他還在思考,他思考的人就走到了面前。
敏敏講故事就像講起自己親身經歷一樣投入,人就站在身後沒反應,還得被黎也拍一下,話音戛然而止,她情緒收不了那麼快,喊一聲“也子”還帶上委委屈屈的音調,“你去哪兒了?!包也不帶!”
“在下邊逛了逛,忘了。”
黎也撇她旁邊的人,他起了身準備要走,彼此沒有說什麼,靜然看著對方,猜不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