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開關,他回到電腦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你坐就行。”
他垂著眸,語氣裡沒什麼情緒。
梁如夏沒有聽他的,而是說:“你不吃的話,我就拿出去吧。”
說著, 她就要走過去去拿。
陳肆川先她一步抬手解開塑料袋。
梁如夏嘴角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她在旁邊的書桌前坐下了。
“你不冷嗎?”她把在羽絨服裡早已凍得不行的兩隻手拿出來,對著小太陽烤了起來。
“一直沒出去。”
還是不看她。
梁如夏知曉他的意思。
又說:“我給你發了兩條消息, 但是你都沒回。”
“手機沒電關機了。”
“奧。”
梁如夏被小太陽烤得全身都很暖和, 羽絨服熱得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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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了轉小太陽, 讓它的正面對著陳肆川。
“我不冷。”
陳肆川把筷子放下,又給轉回去。
等他拿起筷子,梁如夏就又開始轉。
“但是我太熱了。”
陳肆川伸手調低一檔, 調完順手給轉回去。
“還是熱。”
梁如夏站起來摸索一會兒,在小太陽的頂端按下了一個鍵, 兩秒後, 它開始轉動起來。
“那這樣。”
陳肆川沒再管。
等他吃完, 梁如夏不知道什麼時候轉過了身, 正背對著他看向窗外。
“梁如夏。”
陳肆川終於抬起頭,眼底盡是疲色。
“嗯?”
“我沒去參加競賽。”他說。
“嗯, 我知道。”
陳肆川苦笑一聲,抓了下頭發。
也是。
他剛要開口道“我困了”,梁如夏突然轉過身,激動地跟他說:“陳肆川,外面下雪了。”
窗外,雪花夾在風裡,悄無聲息地斜落到地上,融化,消失不見。
但空中仍有雪花在往下飄,堆積,織成一層或輕或重地雪毯。
梁如夏面上浮現出笑容,被圍巾遮住下巴的臉此刻更顯得小巧了。
臉頰紅紅的,眼睛炯炯有神。
“陳肆川,咱們去海邊看雪吧?”
她忽然提議道。
“你不怕冷?”
梁如夏搖頭:“我有圍巾,樓下還有我的耳套。”
陳肆川看著她,沒說話。
半響,他從床上拿起黑色短款羽絨服套在了衛衣外面。
梁如夏抿唇笑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樓,謝翊看見他們,先是一驚,接著慢慢放松下來。
梁如夏走到謝翊旁邊的桌子前,把剛來時脫下的耳套拿走。
“吃完飯了?”謝翊小聲問她。
“吃完了,”梁如夏點頭,“出去看看雪。”
“好嘞。”
陳肆川早出了網吧,雙手插兜站在門口。
梁如夏一推開門,就有幾片雪花隨風飄到了她的頭發上、臉上和衣服上。
她低頭用手捏起衣袖上的一片雪花拿起來看。
晶瑩剔透,觸手即化。
“把帽子戴上。”陳肆川跟她說。
梁如夏便抬手去摸帽子。
冷不丁一蓋,帽檐直接擋住了眼睛。
陳肆川像是早已預料到,緊接著抬起胳膊給她往後撥了撥。
眼睛露出來,梁如夏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十幾分鍾前在屋裡,因為光線暗,她沒怎麼看清陳肆川。
如今出了屋,被雪襯著的外面格外亮堂,這才發現他臉上的倦意,膚色有些蒼白。
“陳肆川我們還是回去吧,”梁如夏認真道,“我突然有點冷了。”
陳肆川靜默兩秒,伸起右手接過她的耳套,給她板板正正地套到耳朵上。
“走吧。”
他走了幾步梁如夏才反應過來跟上去,重復一遍:“沒想到外面這麼冷,我們還是回網吧吧,想小太陽了。”
陳肆川腳步不停。
“走走看看。”
梁如夏便和他繼續往前走。
也好,他估計也想出來散散心。
兩人坐上公交車。
車上的人意料之中地少,車廂內比以往都要安靜。
街上呼嘯的風聲清晰可聞。
海城有很多海,所以當地的居民並不像外地遊客那樣對海有著濃濃的新鮮感。忙起來,一年也去不到幾次。
梁如夏其實也沒怎麼去過了。
主要是因為沒時間。其次,小時候去過很多幣,長大後反而想不到去海邊的理由。
但她見的最多的是夏天的海,春秋季節去過幾次,不多,而冬天,似乎一次也沒去過,因為太冷了。更別說下著雪的冬天了。
海城這麼多海裡,距離梁如夏和陳肆川所在的這個區最近的是小漁島,坐公交車半小時就能到。
他們現在去的就是這裡。
公交車到站後,兩人下了車。
“陳肆川,你看過下著雪的海嗎?”梁如夏踩上鋪著一層薄薄雪花的水泥地。
“忘了。”
陳肆川也很久沒來這了。
記憶中,他就沒來過幾次海邊。有空的時候不是在體育館打籃球,就是在網吧打遊戲。
陳肆川放慢腳步,等著在後面玩著雪的女生。
“別滑倒了。”
“還沒結冰,滑不倒,”梁如夏不甚在意地說,“下完雪估計就結冰了,你以後還騎自行車嗎?”
“看情況,”陳肆川感到鼻梁涼涼的,伸手碰了碰,“太滑不騎,坐公交。”
不知不覺就從沙灘走到了海邊。
他們在安全距離處停下,靜靜地望著翻湧著波浪的大海。
誰都沒有開口,神情專注。
好一會兒,陳肆川側過頭,抬手輕拍了拍身旁女生的帽子。
抖下一片雪花。
“那邊有個涼亭,去那兒?”
“好,”梁如夏也去看他,“你帽子上也有雪,你也拍拍。”
“沒事,一會兒就化了。”
“化了帽子會湿吧,應該挺不舒服的,”梁如夏思考兩秒,說,“要不你稍微低下頭,我幫你拍拍?”
陳肆川嗯一聲,彎下了腰。
弄好一切,這才往涼亭裡走去。
因為頂上有個弧形的檐,所以下面的座位上沒有淋太多雪。
梁如夏先進去,從兜裡掏出幾張紙在兩個座位上擦了擦,然後走到涼亭盡頭把垃圾扔進去。回來後,她讓陳肆川跟著自己坐下。
兩人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又恢復了沉默。
梁如夏沒數過去了多少時間,隻是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氛圍裡是有些突兀的。
“陳肆川,你覺不覺得我很笨?”
“不笨。”
他回得很快,但梁如夏知道他說得很認真,不存在什麼違心的成分。
“其實我挺笨的,”梁如夏繼續說著,“從上初中時,我媽就開始給我報各種輔導班,找了很多家教,買很多練習冊。”
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周六周日,隻有做不完的題和上不完的課。
寒暑假,也鮮少有幾天休息的時間。
“但就是這樣,我最後也差點沒考上海城一中,排名倒數進來的。”
“中間我想過很多次放棄,但最後都沒有真的放棄,”梁如夏有一下沒一下地小幅度地晃動著腿,“因為我不能,我努力工作著的媽媽想讓我變得很優秀,我想讓她的付出有結果,想讓她開心。”
上了高中,競爭對手更多了,取得好成績也更難了,想放棄的念頭也更強烈了。
各種不適的生理反應逐漸明顯。嚴重到,夏天中午午休一醒來,就開始流鼻血。晚上回到家,做著題冷不丁就開始流。
次數多了,她開始害怕自己是不是得病了。
秦莉發現後帶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沒什麼大事,就是讓她多喝水,不要有太大壓力。
回去的路上,秦莉跟她說,學就是了,哪裡這麼大壓力。
梁如夏卻覺得自己壓力大得像背上背了一隻很重很重的蝸牛,壓得她喘不開氣來。
以前徐瑩總問她,作業這麼多,壓力這麼大怎麼還這麼喜歡笑。要是她,她絕對笑不出來。
可如果不笑,似乎就真的學不下去了。
無論如何,她得開心點兒,這樣還能給自己點幻想:看,你現在狀態其實還挺好的,你還能學。
“如果不是你那天說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學習上有什麼優點,”梁如夏忽而看向陳肆川,“你說我很勇敢,很能堅持,不會放棄。”
“對,我挺勇敢的,無論怎麼樣都堅持著不放棄,盡管這不是我真正想做的。”
“但我也做到了不是嗎?這樣一想,我反而覺得我更厲害了。”
陳肆川不知何時撥下了帽子,一出聲,聲音略微沙啞。
“嗯,你很厲害。”
比他厲害多了。
說到最後,梁如夏笑了下:“其實我不知道我說這些話有什麼用,但是我忽然就是很想說。”
“這幾天在學校裡沒怎麼說話,可能是有點憋得慌。”
既然說都說了,梁如夏還想說一句。
“陳肆川,你的夢想不會輕易放棄的吧?”
“不會。”他說。
“那就,勇敢一次,”梁如夏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努力,一起變好吧。”
“冬天都來了,春天不會遠了。”
第47章
雪後的清晨, 路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格外地滑。
中心道還好,從雪開始下到停止, 來來去去的貨車不斷碾壓著地面, 殘留下來的雪因此並沒有多少。
而兩側的非機動車道就格外滑了。
一路上, 坐在公交車裡的梁如夏看到不下三個騎著電動車的家長滑倒在地。
這麼滑,他應該不會騎自行車吧?
說起來, 也不知道今天他的狀態會不會好一點。
昨天下午在小漁島談完,兩個人又坐了一小會兒,之後回了網吧。
礙於秦莉的叮囑,梁如夏沒有在那多待,和陳肆川、謝翊他們告別後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走之前,陳肆川上樓拿了把傘, 硬要把她送到公交站。
“路上沒人,不放心。”
梁如夏隻好放棄回去讓他休息的念頭。
“家裡有感冒藥嗎?”他撐著傘, 雙眼目視前方, 餘光卻時不時地看向她。
但因為帽子太大, 隻能瞧見她的頭頂。
“有,”梁如夏點頭,“回家我就泡一杯感冒靈。”
“你家有嗎?”
陳肆川嗯一聲:“網吧裡有。”
梁如夏覺出他話裡的意思:“你今晚上不回家了?”
“不回了, ”陳肆川嗓音淡淡的,和此時的雪天莫名適配, “準備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