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夏有幾秒沒說話。
隨後慢慢地側過身,重新望向窗外的月亮。
明明這月光也不刺眼,但眼睛還是又酸又疼。
忽然想起來,上一次在醫院這樣,還是很多年前。
梁傑在急救室內搶救。
室外,冷冰冰的醫療椅上,秦莉靠著牆眼神空洞。
梁如夏則是咬著下嘴唇一聲不發。
那時候的她其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但是秦莉不讓她哭,於是就隻能往窗外看硬忍著。
“我已經和老師請過假了。”
梁如夏說得很慢很慢。
“你請假幹什麼?”秦莉撐起一點身子靠在牆上,面色蒼白,卻依然用盡力氣質問她,“你不知道你自己的情況嗎?不知道一天對於你來說多重要嗎?”
“知道,”梁如夏垂眼,說,“我很笨,但是我太害怕了。”
特別特別害怕。
還特別特別沒有安全感。
就是一個膽小鬼。
Advertisement
秦莉不再說話。
“最多半天,明天下午回學校上學。”
“嗯。”
梁如夏在陪護的折疊床上待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一早醒來打車回了家,把秦莉的換洗衣服和需要的東西以及自己的作業收拾好,重新回了醫院。
“我買的粥,快起來喝兩口。”
“我不喝,你自己喝去。”
“醫生說你再不吃早飯,低血糖隻會更嚴重。”
梁如夏沒進去,在門口等了等。
“下次如果我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你就跟她說我臨時出差去了。”
“紙包不住火,她早晚會知道,到時候隻會更擔心。”
“那也輪不到你操心。”
“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等手裡包的系帶勒得手發紅變疼,梁如夏才抬腳走進去。
江建見她回來了,忙把桌上另一份粥遞過去:“如夏,這是你的。”
梁如夏把秦莉的包放在床尾,回:“我回家的路上吃過了,就不喝了,謝謝江叔。”
江建便隻得收回去。
三個人沒有什麼共同話題,都不擅長說話。
氣氛安靜又尷尬。
“我就先回去上班了,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最後江建主動開口。
“你別再來了,我住這兩天就出院。”
“再說。”
梁如夏在凳子上坐了幾分鍾,接著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作業。
心有靈犀般的,秦莉也在收拾床頭桌。
“你搬著凳子上這來寫。”
“好。”
過了一小會兒,秦莉漸漸睡了過去。
梁如夏把英語卷子寫完,起身去書包裡拿放在最下面的mp3。
線纏在一起,她伸手一摸,摸到了手機。
幹脆都拿了出來。
戴上耳機,梁如夏按了兩下鍵,最後發現怎麼按都不亮。
這才意識到沒電了。
她又去看左手裡的手機,和mp3一樣。
梁如夏隻得去拿充電器。
仔細思考一番,她決定給mp3充電,不然等秦莉醒過來就沒法充了。
至於手機,本來就沒幾個聯系人,也沒人找她。
等回家再充也無礙。
-
下午,梁如夏回了學校。
方悅涵在走廊上見著她,第一時間衝了過來抱住她。
“如夏,你去哪了?我去問班主任他也不告訴我。”
梁如夏淺笑,回她:“昨晚上回到家有點事,比較突然。”
“那好吧。”
兩人一起回的教室。
梁如夏沒有任何阻礙地就走到了位置上。
旁邊的桌面上幹幹淨淨。
方悅涵見朝她看的方向看過去,似是明白了什麼,說:“陳肆川早上來了一趟就走了,好像是競賽班有什麼活動,那個老師請了一天假。”
梁如夏點點頭。
“對了,他還問你去哪了,我說我也不知道。”
梁如夏眼底閃過一絲異樣。
下一秒,她轉而問:“悅涵,上午老師有講什麼新內容嗎?我補一下筆記。”
“有,我給你找。”
與此同時,競賽班內,二十幾個人分散地坐著,講臺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
“鑑於部分人最近壓力太大,學校打算周六周日租個車帶著大家去趟北京,放松一下,好迎接接下來的決賽,”劉忠楊如是說著,“之前都是高二才開競賽班,今年高一的加入進來了,你們正好借此增加一下鬥志,跟著學長學姐取取經,明年參賽。”
“大家這個周末都有時間吧?”
“有!”
劉忠楊滿意地笑著。
眼睛掃到最後一排低著頭的人時,面色微變:“陳肆川你窩在哪裡幹什麼呢。”
“看書。”
陳肆川看著面前的手機,隨口回。
屏幕上,是短信發送窗口。
他手在鍵盤上按了又按,輸入框裡打出幾個字。
反反復復刪了好幾遍,最後才點擊了發送。
“我倒要看看你在看什麼書。”劉忠楊說著就走下講臺。
陳肆川在他到之前快速地將手機放回兜裡,自然而然地單手撐起下巴,目光投在翻開的書頁上。
劉忠楊沒逮到,哼了一聲,轉身要回講臺。
“老劉我周末有事,就不去了,”
“什麼事?”
“挺重要的事,”陳肆川言簡意赅,“我保證,您給的卷子我一定做完。”
“我也不去了老師,”周理忽地在這時說,“我沒有什麼壓力,趁著這兩天我多刷兩套卷子。”
劉忠楊聞言蹙眉。
陳肆川他倒是信,周理他有待存疑。
上了這麼久的課,他對班裡每個人的性格都或多或少了解一點。
周理這學生看似自信,其實有點自卑,自信建立於不斷給自己施加壓力。
但都這樣說了,他也不好說什麼,隻說:“行,回來我檢查你們的試卷。”
陳肆川見他說完,拿起書包要走。
劉忠楊出聲攔住他:“別走,假都給你們請完了,周末還要出去,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提前把課上了。”
“您放心,回頭我就去網上找資料補回來,”陳肆川腳步不停,“我們老班還在辦公室等我做俯臥撐。”
“嘿你小子。”
他走得急,絲毫沒注意到書包不小心碰到了空著的桌子邊緣。
鑰匙鏈上原本就不牢固的環扣由此斷裂開,鑰匙鏈順勢掉落在地上。
滾到前一桌。
第36章
高二十三班教室門口, 一個男生脊背挺直地站在那。
進進出出的人都會打量他一眼再走,而他像是沒看見,絲毫沒受到影響。
直到扎著高馬尾的女生手拿兩個信封走出來在他身前停住, 面色有紅起來的跡象。
兩人交談了幾句, 女生唇角微彎, 淺笑了一下,把手裡的信遞過去。
男生說了句什麼, 隨後轉過身離開了。
走得很快,都不知道自己撞到了人。
“對不起。”
匆匆說了這麼一句,也沒抬頭看撞到的是誰就繼續走了。
陳肆川耷拉著眼皮在原地站了幾分鍾。
早知道回教室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還不如在競賽班做大半天的題。
“夏夏你是怎麼拒絕他的?”
方悅涵望著正在補筆記的梁如夏問。
“就說我高中沒有談戀愛的想法,”梁如夏寫得累了,抬起手晃了晃手腕, 說道,“然後他就走了。”
放下的時候, 雙眼不經意一抬, 看見了正往這邊走來的陳肆川。
自己都沒意識到, 心忽然就跳了下。
再和方悅涵說話時,語氣都變輕松了不少。
如釋重負的感覺。
等陳肆川坐到座位上,方悅涵微訝:“陳肆川你回來了?不是請了一天假?”
梁如夏認真寫著字, 耳朵卻不放過身邊的一點動靜。
“嗯,沒什麼大事就讓回來了。”
陳肆川沒什麼情緒地回。
他垂眸, 雙手去拉書包拉鏈。拉到最後, 一沓白色紙張露出一角。
人也頓了下。
拉鏈摸著感覺不太對。
目光隨之投過去。
兩秒後, 他一下從凳子上起來跑出了教室。
方悅涵被凳子拖地的聲音嚇了一跳, 疑惑道:“馬上上課了,他這是又幹什麼去?”
梁如夏寫字的手不停:“不知道。”
“他最近幾天還蠻奇怪的, ”方悅涵接著說,“話少了很多,人看著比也比以前冷。”
梁如夏沒說話。
她也察覺到了。
自從那天中午他突然出去,再回來後好像就有什麼不一樣了。
都說女生的心思難猜,明明男生也一樣,甚至還要難。
讓他弄得,梁如夏都把什麼尷尬期拋之腦後了。
“是不是從你收情書那天變的?”方悅涵倏地說起。
“嗯。”
確實是同一天。
“那你說,是不是因為你收情書才變得這樣的?”
“這兩者有什麼——”因果關系四個字還沒說出口,梁如夏先對上了方悅涵的目光。
對視無聲,梁如夏先移開視線,扣著手指不說話。
“說真的,我覺得陳肆川對你不簡單。”
方悅涵認真地分析著,仿佛正在面對的是一道待解答的物理題。
梁如夏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是這種事情沒有對方親自說出口的話,太容易自作多情了。
“真的,”方悅涵趕在上課前最後分析了一波,“在遇到你之前,他可從來沒和女生拍過合照,還耍心機不忘用自己的手機拍。”
“而且我感覺你對他可能也不簡單,隻是你還沒意識到。”
-
梁如夏覺得自己最近就像一個陀螺,別人稍微動一下,就在那裡轉來轉去。
還是一直轉,因為一直有人在動。
下午上完課去食堂吃飯,筷子還沒動,旁邊忽地坐下了一個人。
她側過頭一看,是自運動會再沒見過的孫藝溪。
“介不介意一起吃?”
孫藝溪語氣自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