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靄越問,方知悟越嚴防死守地藏著手機。
他似乎從來不知道怎樣在她面前隱藏內心的真實情緒。
池靄隻消一眼,就猜到了剛才方知悟在看的內容大約與自己有關。
她冷不丁問道:“你在水族公園偷拍我了?還是什麼時候偷偷錄了我的視頻。”
聽完這句話,方知悟睜大眼睛,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你在我家裝了攝像頭嗎?怎麼什麼東西都能問出來。”
“你就說我猜的對不對?”
池靄被他帶著點天真和笨拙的表情取悅,微微勾起唇角。
方知悟在她的笑意裡別扭幾秒。
為了挽回面子,又故作大方地解鎖屏幕,把看過的內容遞到她眼下,語氣略帶不自然地說道:“你這個人說話不算數總是騙我——我原本想著你說好今天來看我,要是還反悔我就把這段視頻發到你手機上去,看看證據在這裡你還能狡辯些什麼。”
池靄:“……”
還真是幼稚到了一定的程度。
她就著方知悟的手,把錄屏的內容沉默看完。
蘋果的攝像頭總是能夠把正常的人臉拉扯出崎嶇的比例,難為方知悟這個死顏控對著屏幕裡不怎麼好看的她,還能看得津津有味。
但兩個人的臉一起出現在相同的屏幕裡,縱使比例奇怪、光線昏暗,方知悟的五官輪廓依然俊美得毫無瑕疵,仿佛女娲捏人時的炫技之作。
池靄的心頓時不平衡起來。
她又一次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還起不起床了,我給你帶了東西來,再磨磨蹭蹭一會兒該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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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死了——你怎麼專往一個地方打兩次!”
……
折騰了一通,方知悟終於穿好衣服坐上餐桌。
他其實早就洗漱完了,原本脫掉衣服在床上拗出個姿勢,就是為了等著池靄到來時色/誘/色/誘她趁機討點好處,再用受傷做借口,讓池靄低頭溫柔小意地服侍自己一次。
隻是方知悟怎麼也沒搞明白,為什麼這個美好的設想到最後,會變成自己被池靄抓住偷拍的小辮子——好處沒有了,服侍也沒有了,肩膀被她打了兩下到現在還疼。
方知悟臭著臉和池靄面對而坐。
北歐風格的黑白大理石餐桌上擺放著粉白為主色的餐具,和奶綠色的圓胖保溫桶。
看起來格格不入。
就像他恣意順遂的人生半道闖入了池靄這個格格不入的女人。
長相不出色。
家世不出眾。
就連性格也不是他喜歡的那種奔放火辣或是乖巧馴順的類型。
方知悟回憶了一下兩人的相處往昔,池靄從沒有主動過,也沒有負責過什麼。
可就是這樣一個握在掌心,能感受到純白表皮下凸起鋒利稜角的女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成為了他的未婚妻,甚至進入他視之為私人空間的家裡,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方知悟揉了揉發疼的後肩,遐想幾秒,被池靄喚回神道:“喝湯吧,別發呆了。”
小巧的陶瓷圓碗放在方知悟面前,左邊是勺,右邊是筷,馥鬱鮮美的香氣直衝鼻尖。
方知悟盯著熱氣騰騰的湯水,卻是沒有動作。
他看了看點綴著枸杞的湯面,又抬眼看了看池靄,腦海裡閃過池靄和母親一起制作甜點時,烤焦的奇形怪狀的餅幹屍體,狐疑地問道:“這湯……是你燉的?”
“當然不是。”
池靄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哪有這麼厲害的本事,是我哥為你燉的。”
話音剛落,和池暘聽到方知悟的名字時如出一轍的臭臉,出現在方知悟的神色間。
他把湯碗推遠,想也不想地嫌棄說道:“我不喝。”
池靄耐著性子道:“這滋補湯裡的食材都是我一大清早去超市買的,新鮮的豬排骨、顆顆飽滿的黃豆,我還專程讓哥哥切了點火腿、鮑魚和海參放進去補充營養、提提鮮味。”
聽到這些食材是池靄特地為自己買的,方知悟臉色稍霽。
但還是嘴硬道:“你哥燉的湯我可不敢喝,萬一喝了又被他找到理由來揍我怎麼辦?”
池靄無視他的強詞奪理,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喝嗎?”
“就不喝。”
一生要強,從不認輸的方知悟昂首挺胸如此表示。
“好,那就不喝吧。”
事不過三,池靄不再勸他。
她站起身把方知悟沒有碰過的湯碗端起,放到自己這裡,先是用勺子舀了幾口湯喝下,接著又用筷子夾起其中的鮑魚和海參一一品嘗。
池靄的吃相很好,細品慢咽,規律咀嚼。
就算是一塊沒有味道的饅頭,送入她的口中,都讓人感覺到仿佛在享受一餐珍馐美味。
方知悟早上沒吃東西,看著她用了半碗湯,肚子也跟著發出飢餓的抗議。
但他不肯喝池暘燉的湯,又偏轉眼珠,去瞧手邊不遠處的保鮮盒裡放著的新鮮水果。
他指著它們問道:“這水果總是你自己切的吧?”
池靄道:“哦,你提醒我了,差點忘記吃了。”
她把保鮮盒也攬了過來,打開頂蓋,用牙籤插住一個小塊。
方知悟急了,說道:“這又不是池暘做的東西,你為什麼不給我吃?”
池靄將切成小塊的瓜果放入口中,清了清肉食海鮮的膩味感,從容不迫地說道:“池暘姓池,我也姓池,你不喜歡喝他燉的湯,那我這個池家人切的水果也別吃了。”
方知悟這才明白了幾分鍾前池靄為什麼那麼好說話。
他嫌棄池暘燉的滋補湯,也就是嫌棄池暘。
又一次犯了池靄的忌諱,她就懲罰自己隻能看但什麼都吃不到。
方知悟想通了,壞脾氣也就跟著來了。
他倏忽站了起來,氣憤地叫著池靄的名字:“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池靄卻放下牙籤,雙手捧著臉頰,自下而上看著他,微笑著倒打一耙道:“阿悟,要是我留下來也惹你心煩,那我現在走就好了。”
說著,她也站起身開始收拾餐桌上的東西。
方知悟:“……”
仿佛有人用一根細針扎破了鼓脹到極點的氣球。
方知悟被池靄一句話放光了氣,一言不發搶過她手裡的碗,坐下開始大口喝湯。
池靄“哎”了一聲:“那是我喝過的碗——”
方知悟充耳不聞,咕嘟咕嘟把湯喝了個底朝天.
一分鍾後,又朝她遞碗:“……再來。”
第42章
池暘的手藝太好, 堅決說不的方知悟最後一通真香,喝了三碗,又把水果吃得精光。
吃飽喝足, 他半靠在椅子上消食, 池靄則道:“那我先回去了,還有工作要做。”
方知悟立刻並攏長腿,把池靄餐桌下的一對腳踝用力夾住:“不許走。”
池靄掙扎兩下,比不過對方的蠻力, 無奈道:“你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方知悟倒沒再唯我獨尊地表示因為他樂意, 隻是找的借口在池靄看來也很離譜。
他轉動著灰綠色眼珠, 神神叨叨:“我這段時間運氣不太好,前兩天找了老媽曾經看過的大師算了一卦,他說我傷勢恢復期間最好有人一直陪在身邊,否則容易有血光之災。”
……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忌諱。
池靄瞥他一眼,木著臉道:“哪有人為了達成目的這樣隨意詛咒自己的?”
不過話盡管說得冷淡,但她到底早就預料到了這個。
在方知悟的軟磨硬泡下,池靄還是留了下來。
她扶著方知悟從餐桌前站起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自己簡單收拾了下碗筷後,又從背包裡掏出筆記本電腦, 坐在沙發前的手工地毯上處理工作資料。
沙發皮質柔軟, 受損的尾椎骨不至於那麼疼痛。
方知悟伸手在旁邊的靠墊後摸索一陣, 掏出最新款的手柄連通電視開始打起單機遊戲。
他腦子聰明, 反應也快,不管做什麼都很有天賦。
沒過兩個小時, 就通關了這些日子買了沒玩的解密遊戲。
重新變得百無聊賴的方知悟把遊戲手柄扔到一邊, 抽空看向盤腿而坐的池靄背影。
他用食指戳了戳池靄的肩胛骨,得到對方一句冷漠無情的“別吵, 自己玩”。
方知悟氣得為了見池靄早上精心打理過的黑發都翹起一根,他忿忿靠回沙發座背,斷開連接電視的遊戲手柄,轉頭找了部一驚一乍的外國恐怖片開始播放。
影片很快進入正題,陰森的音效和時不時出現的Jump Scare把方知悟嚇得手腳發涼。
在又一次會突然正面殺的鬼魂嚇得大喊出聲後,他按下了暫停鍵準備緩緩。
然而被片中人物瀕死的尖叫和方知悟受驚的喊聲雙重夾擊的池靄,依然不動如山。
她甚至迎合著某種奇異的頻率,加快了工作的速度。
原本空白的word界面上出現幾行心得筆記。
見此情形的方知悟:“……”
拿池靄沒轍的他最後關閉了電視,渾身上下透著如有實質的哀怨往她身後的沙發上一趴,像是面對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瞪著池靄十三寸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池靄收集的一部分安德烈導演的資料,是從國外的法語網站上下載下來的。
她正在用翻譯軟件逐句翻譯,順便截圖下來插入筆記裡,下面寫上自己的想法感悟。
方知悟看了會兒,索性好為人師地指導起她來。
“你找的軟件真是不專業,這裡語法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