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池靄答應得爽快,方知悟又高興起來。
他不再故意用惡心的聲音叫她靄靄,而是難得粘人地伴在她身邊,時不時點評這棟建築的配色難看,那個走過去的男同學長得著急,年紀輕輕就已“地中海”。
池靄埋頭加快腳步,恨不得全程把他的嘴巴堵住。
幸好進入圖書館後,被安靜嚴肅的氣氛影響,方知悟也沒再肆意評價。
池靄找了臺公用電腦,搜索起需要的書籍名目。
方知悟駐足在她旁邊看了會兒,覺得無聊,索性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安德烈·卡佩導演的自傳隻有英文和法文的版本,池靄將對應的單詞輸入進去,電腦的搜索系統很快呈現出具體的信息——好消息是,圖書館的書庫裡確實有池靄想要的書。
但壞消息是,隻有一本,而且這本在幾個小時前就借了出去。
池靄在圖書管理員那裡得到借書者的姓名和專業信息,對方叫何顏生,是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的大二學生——由於安德烈導演的這本全英文自傳在本校書庫算是冷門書籍,平時都放在角落裡堆灰,因此何顏生借走時,圖書管理員還特地多看了他兩眼。
是巧合,還是人為?
自己昨日才從陸柯那裡收到消息,今天需要的自傳就被人借走了。
池靄猜測,說不定別的公司也通過其他渠道搶佔了先機。
她轉頭把何顏生的名字發在幾個關系要好的學生會同學組成的微信小群裡,大家紛紛響應,說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幫她打聽到這個二年級生的聯絡方式。
今日的計劃泡湯了,池靄也沒有灰心。
她又將跟安德烈導演相關的關鍵詞輸入進去,借到了幾本還算實用的書籍。
不知不覺中,晴朗的白日陷入了黃昏朦朧的擁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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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將潔白雲層渲染出熔金的色彩。
忙完自己事情的池靄終於想起了一聲不吭了許久的方知悟。
她抱著三本厚重的書籍,朝設計成階梯狀的座位看去。
在蜿蜒而上的第五排靠窗位置,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陷在鮮亮粉色的包圍裡——方知悟側趴在手臂之上似乎在睡覺,兩條被修身束腿褲包圍的長腿從挖空的木桌底下支出。
他真的太好看了。
就連晚霞也格外眷顧。
熔金的色彩自雲端溫柔淌下,滲進他的發梢之間,於是身影也擁有了綺麗的輪廓。
有路過方知悟身邊的年輕女學生停下腳步,興奮又羞怯地打量他沉睡的側臉。
池靄也罕見地放棄了直接叫醒對方的心思,而是站在不遠處欣賞著這樣美好的風景。
……
很久以後,方知悟手畔的桌面被輕輕叩響。
他才從夢中醒來,往日桀骜的瞳孔短暫失去聚焦,一瞬對上了池靄溫柔包容的眼睛。
第14章
、
小群裡的學生會後輩辦事效率很高。
池靄從學校抵達小區門口時,何顏生的微信號碼已經私發到了她的聊天框中。
池靄對後輩道了聲感謝,又得到對方附贈的一張有關何顏生的照片。
因要下車,池靄來不及細看。
她收起手機,再次檢查一遍隨身攜帶的物品有無遺漏,然後跟方知悟道別。
“阿悟,謝謝你願意送我回家。”
方知悟道:“不客氣,你們學校的桌子我睡得挺舒服的。”
池靄抱著書下了柯尼塞格,走進小區,迎頭撞見剛從地下車庫上來的池暘。
相互對視一眼,池暘微微側頭,立刻看到了停在馬路邊沿尚未開走的拉風跑車。
他沒有過去和方知悟打招呼的念頭,轉過身體和池靄並肩而行。
兩個人無言走了一段路程,待到跑車的引擎聲在耳邊轟鳴著遠離,池暘才問道:“靄靄,怎麼會是方知悟送你回來?”
盡管池靄出門時給他發了微信,說自己要回趟學校。
但池暘怎麼也沒猜到,她竟然會跟方知悟一起。
池靄溫聲細語同他說明這個月的最後一個周末,要陪同方知悟參加文夫人在英華大酒店舉辦的慈善晚宴,兩個人去往方家的專用裁縫鋪定制禮服的事情。
池暘卻沒有被這個理由說服,隻道:“我又不是不清楚方知悟是個什麼樣的人,出了裁縫鋪他能順道送你去學校已經算仁至義盡,怎麼可能會有耐心等你忙完再送你回家?”
池靄道:“這是我跟他好好溝通過後的結果。”
這話說得頗為模稜兩可,顯然池靄不想再深究方知悟的話題。
池暘靜默幾秒,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不會真的對他動了感情吧?”
池靄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忍俊不禁的弧度:“哥哥,四年之前我就跟你表明過我的態度,這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說都隻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
她笑語淡淡,瞳孔也瑩潤柔和,隻是說出口的話冷靜到了漠然的地步。
不等池暘回應,池靄又說:“方知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雖然他長得足夠好看,但恩愛的伴侶都有移情別戀的可能,性格不合的人,時間一長更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
根據面相來看,池靄還很年輕。
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剛剛走上社會,對待人生、未來以及愛情,應當有許多的憧憬。
可池暘聽著池靄說的話,看向她的眼睛,隻接觸到一片深沉的清醒與冰冷。
池靄失去母親時還太小,年僅十歲,不比十六歲的池暘已經擁有了部分成年人的忍耐和堅韌,她整日以淚洗面,哪怕過去了很久也走不出失去母親的陰影。
在她最需要另一位家人的安慰的時候,他們的父親池之軒開始跟曾經的學生曖昧。
起初那個女人隻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到他們家裡做客,後來則變成了以女主人自居——自己父母看起來花團錦簇的感情尚且如此脆弱,池靄又如何相信自己能夠擁有幸福的結局。
池暘清楚池靄的心結,更了解她看似圓融的外表之下執拗冷硬的心腸。
她會這麼說,就代表從來沒有對方知悟動過心。
池暘想,自己應該是高興的,畢竟他的初衷就是希望池靄遠離方家人。
但池靄罕有情緒的眼神再次在腦海閃現,池暘卻突然感覺到滯澀和心疼。
……
池靄定論完畢對於方知悟的感情後,兩個人不約而同聊起了別的。
他們保持闲庭信步的速度,就這樣一路闲談著返回家中。
池暘放下公文包,將桌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菜餚再次拿到廚房加熱。
池靄惦記著安德烈導演自傳的事情,回到了二樓的房間。
蹬掉拖鞋,她身體朝下趴在床上,望著何顏生的微信賬號和照片,思考著如何開場。
照片上的青年黑鏡框佔據了半張臉孔,老實本分的長相。
倒是一副看起來很好說話的模樣。
池靄在備注裡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點下請求發送鍵。
像是提前預知到了此刻會有人添加自己的好友,何顏生通過的速度很快。
雪白的左側信息條裡顯示著他一板一眼的問候:【池靄學姐,你好。】
池靄客氣打字:【不好意思學弟,未經允許從別人那裡要到了你的聯系方式。】
何顏生發了個系統自帶的沒關系表情包,問道:【學姐找我有什麼事呢?】
池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理由,發送給他:【是這樣的,我目前在一家廣告公司實習,我們小組每周會開展一次行業名人作品案例的主題分享,下禮拜的人選正好排到了安德烈·卡佩導演,所以我想問問學弟你方不方便先把自傳借給我看看?】
這次何顏生不再秒回。
池靄見對方的狀態維持在“正在輸入狀態”足有七八分鍾,過了會兒界面上顯示出長長一行字:【實在不好意思,學姐,如果書在我手裡我肯定給你直接送貨到家,但這本書是一個朋友拜託我去借的,書拿到手我就直接給了他,我也不清楚他要用到什麼時候。】
看著對方委婉的拒絕,池靄沒有放棄,嘗試問道:【那能不能麻煩學弟你幫我跟你朋友說說?這次的主題分享組長交給我負責,第一次執行獨立工作,我想做得盡善盡美一些。】
【或者你要是實在不方便開口的話,能否把你朋友的聯系方式給我,我去溝通看看。】
池靄的話叫何顏生不好二次回絕。
他道:【那我先去問問看吧。】
池靄道:【學弟,太謝謝你了!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我都欠你個人情。】
何顏生連忙回復本來就是舉手之勞,談不上人情。
倒是如果幫不上池靄的忙,他會感到不好意思。
池靄回了個笑臉,那頭何顏生的狀態再也沒有改變。
直到池暘在樓下喊吃飯,池靄吃完了上來,他才慢吞吞地發了串眼熟的賬號過來,並留言;【這是我朋友的微信號碼,他說學姐你可以直接與他聯系。】
池靄復制進搜索欄一看。
是祁言禮。
……
兜兜轉轉,又是祁言禮。
似乎從進入卓際開始,自己就和這個名字脫離不開關系。
池靄點進祁言禮的朋友圈。
對方隻有簡單的三條圖文內容,兩條跟花有關,一張是貓咪的大頭照。
實在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年紀輕輕身居家族公司高位的總裁。
池靄腦子裡的雷達發起警示的信號。
她直覺這一切不會是巧合,更像是一場人為的預謀。
從餐桌下的蹭腳,到真心話大冒險時的“我也一樣”。
還有背著方知悟的私下相見,那隻西裝口袋裡掏出的私人手機。
池靄和祁言禮都有方知悟的好友,她上次對佩爾朱克的評論也是一次試探,倘若祁言禮用的是方知悟也在列表的微信賬號,那麼方知悟一定知道他們私下有了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