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柯琢磨著池靄眼角眉梢的表情,從容的和緩流淌在一寸肌膚之上,不見落寞失意。
他也就將心底那點卑鄙的揣測和隱忍的雀躍收起,順著池靄道:“也是,二少一向是個大忙人,我聽人說他前段時間回國了,還以為是計劃著想要好好陪陪你。”
能入廣告片導演行業兩年,就做出一番可圈可點的事業,陸柯自然也是家世不俗,擁有自己的人脈關系。
“陪我當然是要陪我,隻不過他也有新投資的事業要做。”
池靄說著話,包廂的大門又被打開,侍者將他們點的一扎橙汁端了上來。
陸柯要開車不能喝酒,池靄不喜歡酒的氣息,更是絲毫不沾。
她示意侍者將兩人面前的高腳杯倒滿,然後持杯笑盈盈道:“學長來跟我吃飯,不是為了恭喜我沒有辜負你的推薦成功入職卓際的嘛,怎麼開場三句話說的都是知悟呀?”
經由池靄提醒,陸柯才發覺自己的話語間泄露了幾分熱切。
他佯裝朝池靄祝賀,舉杯喝下口橙汁才說:“怪我,好久沒見,總想多關心你兩句。”
池靄沒說話,靜謐無波的瞳孔以平視狀態望著他。
沒有多餘的情緒,卻讓陸柯莫名覺得“關心”一詞出口,像是在褻瀆廟宇中的女神像。
他下意識想要在池靄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
躊躇一秒後,將通過人情渠道剛得到不久,想要作為下次聊天理由的消息說了出來:“池靄,其實我從推薦你的那一刻開始,就知道你肯定能進入卓際,所以你能成功面試,這其中我也不佔多少人情。”
“但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大概對你和卓際都很重要。”
“是什麼事?”
說到卓際,那肯定不再是私事,池靄的視線便也專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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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柯道:“受到政/府的邀請,下個星期著名廣告片導演安德烈·卡佩將會抵達濱市,以兩個月為期限,拍攝一組公益宣傳片。又因為整個團隊來自法國,言語不通以及一些其他的問題,安德烈導演想要找一家濱市當地的廣告公司合作。”
池靄知道安德烈·卡佩。
這十年以來,他導演的廣告片作品在國際廣告節中奪得了三次金月桂大獎。
如此榮譽,在法國乃至整個國際的廣告行業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要是濱市的哪家公司能得到這個合作的機會,事業發展一定能夠更上一層樓。
饒是性格沉穩如池靄,呼吸也不自覺地放輕了些許。
她又聽見陸柯放出另一個重磅炸彈:“這部公益宣傳片拍攝完畢,安德烈導演也打算拿去衝擊一下明年國際廣告節的金月桂獎項。”
池靄控制住漫上心口的熱意,望著陸柯不動聲色試探道:“其實學長你也成立了一個廣告片制作公司,可以嘗試把握這個機會——”
“你太高看我啦池靄,我那不過是個成立了一年多的小工作室,這個消息如果公開,濱市有頭有臉的廣告公司都會去爭,就是你們卓際想要有十足把握都難,更何況我?”
陸柯一擺手,臉上充斥著“我有自知之明”的表情。
池靄沒有理會這層浮於表面的偽裝,她從陸柯的後半句話中聽出了言外之意,於是問道:“陸學長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卓際多增加一些成功的可能性?”
跟聰明人談話就是不費力。
見池靄瞬間領悟自己的意思,陸柯變戲法似地收起了自嘲的表情。
他雙手交疊,身體前傾,壓低嗓音說道:“池靄,我也是衝著咱們這層師兄妹的親近關系才願意告訴你——濱市廣告協會主席文夫人下下個周末舉辦的慈善晚宴邀請了安德烈導演,你有方二少這層關系,想要拿到晚會的邀請函應該不成問題。”
“安德烈導演本人也很熱衷於慈善事業,這些年還出錢資助了數十位貧困學生讀書。而且據我所知,他雖然對自己拍攝的作品要求很高,但並不是挑選合作伙伴隻看名氣和規模的人,你要能在晚會上想辦法打動他,或許他會對你們卓際提高一些初始印象分。”
……
這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晚飯,池靄吃得很盡興。
這份盡興不僅僅來源於被川菜的麻辣打開的味蕾,還有掌握先機時的神經興奮感。
她盤算著怎樣利用陸柯的消息給卓際和安德烈導演牽線搭橋。
當然,歸根究底卓際到底能不能順利成為安德烈導演的合作伙伴也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為了自己將來的獨立事業,認識安德烈導演這條人脈很有必要。
七點出頭的時候,池靄和陸柯的相聚散場。
池靄下樓時順著半開的原木窗格,看向幾百米外“醉死當塗”酒吧的位置,發覺它對出去的街邊停靠了好幾輛價值不菲的跑車。
方知悟最常開的那輛柯尼塞格不在視野之中。
但不妨礙池靄產生不想從正門出去撞見熟人的心情。
她若無其事收回眼神,對身旁的陸柯說道:“學長,我送你去停車場。”
陸柯想她獨身前來,以為存著讓自己開車送她回家的意思,便愉快答應。
結果到了中餐館後方的露天停車場時,池靄才道:“那我就送學長到這裡。”
“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降下車窗,陸柯略帶不解地注視對方。
橫豎方知悟不可能在她身上安裝攝像頭,僅是坐個車而已,似乎沒有必要那麼顧忌。
池靄卻笑著推辭:“不是我不想麻煩學長,而是我還得去趟另一條街的西裝店——我在那裡給知悟訂做了一條領帶,他們前幾天打電話通知我已經做好了,可以隨時過去拿。”
說這句話時,池靄唇畔幸福的弧度怎麼藏也藏不住。
陸柯多看兩眼,心底隨即泛起一股酸意。
他告誡自己面對池靄,除了男女之間的喜歡,還有一份對於品行美好者的欣賞,不要讓那些陰暗滋生的吃味和佔有欲破壞掉她看過來時眼裡的信賴。
做完心理建設,他略帶留戀地頷首:“嗯,那我先走。”
“好,學長路上注意安全。”
襯著剪裁明快的米白連衣裙,池靄的笑容仿佛澄澈而透明的春日漣漪。
“你也是。”
陸柯最後說完一句,搖上車窗,踩下了油門。
……
直到視線中再也不見奔馳轎車的蹤影,池靄維持的笑意才緩慢褪去。
噠、噠、噠。
瑪麗珍鞋的中跟鞋底踩在被路燈光線照亮的地面,發出不疾不徐的足音。
池靄攏了攏提包,打算從南出口繞去另一條街打車回家,被成片起到美化市容作用的樟樹擋住的另一側停車場轉角,卻冷不丁響起道譏诮的男音:“不是說要去給我拿領帶?”
小心翼翼躲避半天,臨了還是碰到了不想見的人。
池靄的心短暫煩惱半分鍾,瞧見方知悟從婆娑的樹影後走出,她瞬間整理好情緒,淡定地抬起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隻是個借口。”
方知悟在距離她半米處的空地上駐步,抱起手臂嗤笑:“池靄,你那副好老婆的樣子在我媽面前演演也就算了,怎麼還裝到了外人面前來?”
陸柯沒走多久,他的話音仍在池靄耳畔打轉。
——想要進入文夫人的慈善晚宴,還需要靠方家出力。
其實這事真想辦成,直接求到江晗青那裡也行。
但這樣一來,她和方知悟的關系肯定會引起懷疑。
同方知悟扮演恩愛未婚夫妻,直到江晗青最後一次康復手術成功,是當初她與方鑑遠談判時,對方給出的條件之一。
池靄克制住想要回懟方知悟的欲望,心平氣和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什麼都要全力以赴。”
……為什麼會有人臉皮厚到能把嘲諷當做是對自己的誇獎??
口舌交鋒中再一次落敗的方知悟咬緊牙關。
他想也不想就朝池靄瞪去。
可由於彼此的身高差擺在那裡,他抬眼最先看到的部位,竟然是池靄微張的嘴唇。
按照方知悟的審美,池靄著實算不上什麼美女。
頂多儀態和氣質都不錯,搭配正確的衣飾能夠看起來清秀順眼。
順著居高臨下的姿勢,他第一次發現池靄的唇形長得很好。
線條優美,唇珠飽滿。
仿佛生來帶笑,配上專注看人時的眼神,會多出一些溫柔繾綣的意味。
而現下這個角度,又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含住那顆紅豔豔的唇珠嘗一嘗。
這個念頭出現在方知悟的腦海時,他全身的肌肉突然僵硬起來。
什麼紅豔豔的唇珠。
什麼嘗一嘗。
……自己是瘋了嗎?
都怪池靄上次突如其來的親吻,把他給氣出了毛病。
熟悉的熱度再次侵襲方知悟的耳垂。
這是他這些天來一回以派對上的情形,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出現的本能反應。
他厭煩如此狼狽而陌生的自己。
更痛恨連接吻都會走神的池靄。
這樣想著,方知悟上前一步,帶有強烈雄性荷爾蒙氣息的壓迫感包圍池靄。
他正想興師問罪。
池靄卻突然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問道:“我出席其他場合,要費盡心思為你的不在場尋找借口,那麼你呢?這次酒吧開業我這個未婚妻沒來,你用的又是什麼理由?”
第10章
“你問這個幹什麼?”
方知悟條件反射詢問出聲。
迎著他不信任的眼神,池靄繼續說:“你的那些小弟跟班,當然不會主動過問你我之間的事,但你的酒吧大小算個事業,江阿姨也知道的,她要問起來你怎麼解釋?”
怎麼解釋。
方知悟沒有深究過這個問題。
畢竟他在市中心有自己的房子,用不著天天回家觐見太後。
思索不過一秒,方知悟想到了現成的例子,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麼跟老媽解釋……就像你騙那個男人一樣,花言巧語找個理由哄哄我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