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站在路邊的床頭婆,神情十分冷淡。
床頭婆卻不敢靠近他,天道喜怒無常, 神靈的生死,也不過是在他的眨眼之間。
“沒事,我幫你劈回去了。”道年伸手摸了摸沈長安的頭頂,打開車門下車,抬頭看了眼恢復正常的天空:“買這麼多奶茶做什麼?”
“哦,給同事帶的,我差點忘了。”沈長安看了眼時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把奶茶分給他們,然後一起回家吃飯。”
“好,去吧。”道年點了點頭,目送沈長安跑遠。
“天道大人。”待沈長安離開以後,床頭婆婆抱著床頭公的石像頭走到道年面前,顫顫巍巍地行了一個禮,“見過神荼大將。”
“別叫我什麼大將了。”神荼笑,“時代早不同啦。”
床頭婆婆緊緊抱著懷裡用外套裹著的石像頭,吶吶不成言。早在天庭還沒有消失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個闲散神仙,在門神大將面前,也是連頭都不敢抬的。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大將們不會輕易上當,她才敢假意配合那個人的計劃。但是現在面對神荼大將,她仍舊有心虛之感。
道年看了眼床頭婆,在這個小仙身上,他看到了屬於長安的神力,應該說是……生機道的神力。
生機道化而為人,在世間行走,直到死亡才會覺醒。
他為天道,為天地制定規則,而生機道,就是這些規則外的奇跡。若是按照小說的軌跡來走,他就是不知變通,沒有憐憫之心的天,而長安就是推翻他的主角。
最後他與長安便會迎來看客們最喜歡的結局,他的死亡,換來長安的成功,以及新的世界規則建立。
建立的前提就是毀滅與死亡,在文學作品中,這些隻是微不足道的代價而已。
可是放在現實生活中,這些代價有可能是每個人,也有可能是重要的親人與朋友,誰能輕輕松松說一句,那隻是新世界必須要的代價而已?
靈氣枯竭,生機道轉生百世,想的自然不是怎麼毀滅一個世界,然後再建立新的世界,而是讓這個世界在安寧中,得到新的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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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怕被自己這個天道發現,生機道才封閉自己的記憶與所有情感,成為一個真正的,懵懂的,需要緩慢長大的人。
床頭婆婆看著天道大人,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說的,最後隻是行了一個禮,退到了角落裡。
“長安,是由你送到人世的?”
雖然化身為人,但終究不是由人類孕育,生機道要想獲得人世規矩接納,又不被他發現,自然要借住神靈的手。
床頭婆婆還有一個稱呼,那便是“送子婆婆”,由送子婆婆送到人間的孩子,自然就是人類的孩子。
沒有料到天道大人會主動跟自己說話,送子婆婆愣了愣,才點頭承認:“是的,大人。”
“每一世都是這樣?”
“生機道大人沒有前緣因果,化身為人後,也就沒有親友緣。”床頭婆道,“他每一世都是孤兒,他做過和尚、做過道人、做過詩人,也做過守衛邊疆的將軍。生來無人期盼,死時也無牽無掛。”
道年心頭一顫,以人類的身份與情感在世間孤獨的活著,這樣的人生,又怎會有樂趣。
“老妪神力低微,看著大人每一世都在孤獨與煎熬中死去,心中十分難受,又為大人感到不值。他為天下生靈做了這麼多,可是天下生靈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有人為了他們好好活著,付出了多少。”床頭婆婆語氣中帶有怨,“我有時候恨天下蒼生,有時候恨……”
她看了眼道年,把接下來一句的話咽了回去:“二十幾年前,我抱著化為懵懂嬰兒的生機道大人,來到早已經大變樣的人間,私自做了一個決定。”
“我把他送到了一對注定沒有孩子的夫妻那裡。”床頭婆婆垂下眼睑,“這是大人最後一世了,若是世間不能靈氣復蘇,大人便會以肉體凡胎死去,世間再無生機道。”
“輾轉百世,大人歷經一切苦難,卻從未體味過何為親情與快樂。”床頭婆婆自嘲笑道,“老妪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至少……大人體會到了人世間美好的情感,也不算白來世間走上百遭,還受盡苦難。”
神荼忽然明白過來,如果當初不是床頭婆私自做主,沈長安的命運是什麼樣?
被送到孤兒院,還是受盡折磨的長大?
他不敢去猜測這種可能,道年也無法猜測。
“嘶,這個天氣好冷。”沈長安一路小跑過來,“看著有太陽,卻沒多少溫度。”他跑到道年身邊,十分自然地牽起道年的手,轉頭看向床頭婆,“婆婆,中午一起吃飯吧。”
“不了。”婆婆搖頭,“老妪該走了,我去尋找讓老頭子醒來的辦法。”
“哦。”沈長安對神仙的工作內容不太了解,他看著面相慈愛的老太太,笑著道,“那你一路上小心,以後有空了,回梧明市看看。”
“會的,大人之恩,老婆子永世不忘。”床頭婆婆看了眼道年,朝沈長安行了一個大禮,“也請大人多多保重,不要忘了老婆子跟你說過的話。”
一禮畢,床頭婆婆化作青煙,消失在天際。
沈長安剛想跟道年說,有人看他們倆談戀愛不順眼,想要拆散他們,手機就響了起來。
“長安,你還沒走遠吧,梧明高中發生不明爆炸案,不少家長都趕過去了,我們現在要去現場,你今天中午吃不成飯了。”
“好的,我馬上趕過去。”沈長安掛了電話,招來一輛出租車,對道年道,“有緊急事情發生,你們先回去吃飯,不要等我了。”
神荼看了眼被扔在半路的道年:“……”
“回去吧。”道年的倒是接受良好,身為一個合格的男朋友,就要支持男友的工作。
隻不過臨上車前,他朝天空揮了一下手。
彈指間,一道金色的靈氣直入雲層,仿佛是警告。
神荼:“……”
嘴上說著理解,反手就揍人,談了戀愛後的天道,竟然這麼不誠實的嗎?
沈長安趕到梧明高中時,校外已經圍了許多學生家長,這些家長滿臉焦急,有找到自家孩子的,也有四處叫自家孩子名字的,整個學校亂糟糟,還有看熱鬧的人拿手機拍來拍去。
他把工作證佩戴好,擠過人群,聽到幾個警察正在聲嘶力竭地維持秩序,還有老師在勸一些看熱鬧的人不要拿手機對著學生拍。
“長安,這邊。”丁洋與徐澤見沈長安趕了過來,朝他揮了揮手。
“怎麼回事?”沈長安攔住一個準備往學校裡衝的男人,順便把衝斷的警戒線拉了起來。
丁洋見沈長安這邊被情緒激動的家長攔住了腳步,趕緊走到他旁邊,幫著他一起攔人。
“學校忽然發生爆炸,幸好離爆炸點比較近的那幾個學生,兩個因為上課沒有好好聽講,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還有一個偷偷跑去了網咖打遊戲,還有個從今天早上就沒有來上課,所以沒有學生死亡。但是有幾個靠得近的學生受了傷,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了。”
“人為的?”沈長安皺眉,難怪這些學生家長會這麼激動,他如果是家長,恐怕也要嚇得腿軟。
學校的領導跟老師還在阻止疏散學生,各個班級的學生正排著隊出校門跟家長們匯合,校門外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交警在外面維持交通秩序,排爆組的還在四處搜查,他們擔心學校還有其他安全威脅。
“我去看看。”沈長安看著教學樓裡匆匆往外跑的學生們,心裡隱隱有種不安。
“你去看什麼,你又不懂排爆。”丁洋一把抓住沈長安,“你可別去湊那個熱鬧。”
沈長安剛想說什麼,忽然聽到學校裡的廣播響了。
“你們都不要害怕,我今天來這裡,隻是為了找一個人。”
聽到這個聲音,沈長安面色變了。
“我不管要找的這個人,在不在這裡,但是我希望在兩個小時內,這個人會出現在我面前。”說話的人,語氣裡帶著狂妄與瘋狂,“我知道你們把他藏了起來,可是我們這麼多兄弟死在他手裡,我如果不幫兄弟報仇,又怎麼好意思到下面去見他們?”
“這是……什麼?”丁洋也意識到這事有些不妙,就連外面吵吵鬧鬧的人,也都安靜了下來。
“為了以示我的誠意,我請了幾個孩子陪我一起在廣播室裡。”說話的男人發出惡劣的笑聲,“那個人若是不來,我就帶這幾個孩子一起去見我的兄弟,你們覺得我這個計劃如何?”
警方的人意識到不對,趕緊讓學校清點孩子數量,最後發現少了三個孩子。怕學校裡還有其他爆炸物,他們緊急疏離學生及家長,旁邊想要看熱鬧的路人,聽說爆炸了可能要命,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再好看的熱鬧,也沒有命值錢。
警方安排的談判專家試圖與這個綁架了孩子的惡徒交流,哪知道對方油鹽不進,隻提了一個要求,讓他們交出一年前,執行秘密任務,代號叫“天佑”的人。
“我艹他爺爺的!”姚懷林心裡又急又氣,這種犯罪分子簡直就是毫無人性,別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執行秘密任務的“天佑”是誰,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把人交出去。
人家為了保衛百姓的安危,差點連命都豁出去了,現在遇到事,就要把英雄拿出去當交換條件,他們要真這麼幹,英雄心裡該有多寒心?
“狙擊手準備好了沒有?”
“惡徒十分擅長反狙擊,我們的狙擊手找不到合適的狙擊點,若是貿然行動,反而是那幾個被他綁著的孩子有危險。”
“我艹!”姚懷林氣得罵了兩句,深吸兩口氣,“先讓談判專家穩住那邊的情緒,就說……請說我們已經向上級請示他的要求了。”
大概五分鍾後,姚懷林這邊收到了上級發來的資料。
原來這個惡徒是某個兇名在外的犯罪團伙成員,死在這個團伙手上的無辜百姓以成百上千計算,更有不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為了圍剿這個犯罪團伙,這些年來有不少英雄犧牲,直到一年前這個犯罪團伙才被徹底剿滅,沒想到竟然還有人偷偷逃了出來。
看來這個惡徒要他們交出來的“天佑”,應該是打擊這個犯罪團伙的關鍵人物。
再一看這個犯罪團伙的累累惡行,姚懷林恨不能罵幾句死得好,這些人渣畜生,就是該死。
“道年。”聽著校園廣播裡,惡徒猖狂的笑聲還有孩子們恐懼的哭聲,沈長安掏出手機,撥通了道年的號碼,“親愛的,我說一句老天保佑,你會趕過來幫我嗎?”
“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靠譜,最厲害的男朋友。”得到肯定的回答,沈長安拿著手機朝姚懷林所在的方向走去,“現在,就讓我們一起去為民除害吧。”
“你們還有一百零五分鍾。”廣播再次響起,歹徒道,“天佑,我知道你已經調職到了梧明市,別以為躲在這個小城市就可以高枕無憂,你如果不出現,這幾個孩子就活不下去了,你這個大英雄,能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孩子替你去死?”
“媽的!”姚懷林氣得砸了手裡的礦泉水瓶子。
其他的警察臉色也不好看。
如果那個代號為“天佑”的人真的在,歹徒說的這些話,就是逼著他去死。
身後響起腳步聲,一隻有些白皙的手,撿起了被姚懷林扔在地上的礦泉水瓶,放回他面前:“不要亂扔垃圾,也不要浪費水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