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向沈長安方向,猛烈地搖頭,面上滿是恐懼。
道年緩緩回頭看她,她搖頭的動作頓住,猶豫了幾秒後,咬牙準備衝過來,可是她發現自己的雙腳仿佛生了根,無法移動半步。
“小姑娘見你長得好看,想跟你說話,又害羞唄。”神荼笑眯眯地調侃道,“長安,人家小姑娘還未成年,你千萬別犯原則性錯誤。”
沈長安:“神荼,你別學油膩老男人,開人家小姑娘的玩笑。”
神荼:“……”
油膩老男人?他?
沈長安朝小姑娘擺了擺手:“再見,早點回去看書。”
小女生僵住,她看著沈長安臉上的笑,肩膀漸漸垮了下來,抱著膝蓋蹲了下去。
看著小女孩縮成一個團,沈長安嘆口氣,推著道年往外走。
神荼:“你不去安慰安慰?”
“不管她是什麼心思,我作為一個已經成年的男性,都不該做任何讓她誤會的行為。”沈長安把道年抱上車,“未成年的小姑娘不懂事,成年人應該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神荼把輪椅放進後備箱,對沈長安笑:“這種想法沒錯。”
上車的時候,被沈長安放進外套口袋裡的信掉了出來。
“這是什麼?”道年瞥著這封信,沒有幫沈長安撿起來的意思。
“這個……”
車子已經發動起來,外面的路燈不夠明亮,沈長安彎腰撿起這封信:“一封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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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寫在六年前,現在才傳到他手裡的遺書。
高中時期給他帶來過快樂,也有一些不好的記憶。人們在十多歲的時候,是最隨性放肆的年齡,以為自己已經成大,便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這各年齡段裡,有些人為了追求自己的開心,即使傷害了他人也無所顧忌。
跟他關系很好的同學,同樣可以轉頭去欺負其他看起來有些老實的同學,他去阻攔過後,總會被他們認為,這是對友情的背叛。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跟年紀比較大的老人住在一起,沈長安想法比同齡更成熟,他不喜歡抱團欺負他人這種事,所以整個高中時期,他跟班上同學關系都還不錯,卻無法跟大家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心好友。
大概是因為他的成熟思想,與同學們的中二時期格格不入。
道年沉默片刻,對神荼道:“神荼,找個地方停車。”
神荼把車停到路邊,道年打開了車內的閱讀燈,對沈長安道:“打開看吧。”
“我去對面買兩杯茶。”神荼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安靜的車裡,隻剩下道年跟沈長安。
沈長安小心地拆開信封,拿出了兩張在信封裡躺了六年的信紙。
【沈長安你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很抱歉,我用這種方式把信傳遞到你手中,因為除了姚老師這裡,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方式,讓你看到這封信。
也許我不該寫這封信來打擾你,可是我這輩子想要感謝的人不多,讓我得到溫暖的人也不多,所以請你原諒我的任性。
我在屋子裡坐了一夜,覺得這麼無聲無息地離開這個骯髒的世界,有些不甘心,所以我想留下點什麼。
……】
沈長安認真的看著信中的內容,沒有漏過一句話一個字。
【我知道自己長得不漂亮,也知道自己穿的衣服又醜又土,所有落在我身上的嘲笑目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想假裝不在意,可是我做不到。有時候我去廁所,路過走廊,聽到有些男生起哄的笑聲,就恨不得撲過去,與他們狠狠打一場。
可是我不敢,我生來就是一個懦弱的人。我貧窮,平凡,開不起玩笑,性格敏感,不討人喜歡,所以被排斥、被嘲笑。我偷偷羨慕其他女生有漂亮的發夾,有昂貴的課外書,她們可以聚在一起討論最新出的電視劇,哪個明星更好看,而我……什麼都沒有。
被人嘲笑譏諷的感覺太難受了,我常常想,若是我長得很漂亮,有優渥的家世,有疼愛我的父母該有多好?班上的同學是不是就不會罵我是“霉女”,不會再朝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看著這段文字,沈長安腦子裡漸漸有了些印象,那時候半晌有幾個比較調皮的男生,最喜歡湊在一起說班上的美女是誰,醜女是誰,他不愛跟這種人一起玩,有時候他們鬧得過分了,他站出來阻止。
可是除非他把這些同學的嘴巴糊上,不然他們嘴賤的毛病就改不了。
【沈長安,謝謝你,在我最難堪的時候,站出來保護了我微弱的顏面。】
沈長安想起來,高一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女生不小心掉了一片女性生理期用品,當時班上那幾個調皮的男生,嘻嘻哈哈地指指點點,還猜測東西是誰掉的,最後他們猜測的結果好像就是這個叫林翠的女生?
【那一刻我難堪極了,在同學們嘲笑的眼神中,恨不能從窗戶上跳下去。你站起來,把那片衛生巾撿起來扔進垃圾桶時,我感覺世界上終於有人在我最羞恥的時候,為我穿上了一件衣服。
你站在講臺上,對那些起哄的同學說:“都別鬧了,再鬧以後別借我作業抄了啊,反正你們抄不抄作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討好佔世界人口數量一半的女同學。”
所有人都跟著起哄,問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把衛生巾的事忘在了腦後。】
在這個女生的信中,沈長安幫過她幾次,他借過她雨傘,借過她鋼筆,甚至是在體育測驗課堂上給她遞過一瓶水,都被她記在了心裡。
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早被沈長安忘得幹幹淨淨,卻被這個女生記得這麼清楚。他心裡有些難受,難受於自己當初沒有多幫助她一點。
【我想好好學習,與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然後自信地站在你面前,與你做朋友。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這個惡心的家庭,惡心的繼父,把我所有的夢都打碎。
沈長安,我好難過。
如果人死了真的能夠變成厲鬼就好了,我一定不會饒了他。
活著好難,太痛苦了。
我這輩子都無法跟你做朋友了,再見。
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很好的女孩子,跟你相守一生,過得非常非常幸福。】
沈長安的抖著手把信收起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到神荼提著奶茶走過來,轉頭對道年說:“道年,外面冷,你跟神荼在車裡等我一會兒。”
他拉開車門,拔腿跑了出去。
“沈長安,你去哪兒?”神荼剛走到車邊,就看到沈長安拔腿跑了出去,拉開車門看向道年,“先生,沈長安是不是已經發現那個女孩子,是……鬼了?”
道年沉著臉不說話。
“我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他讓我們在這裡等他。”
神荼:“……”
所以你就乖乖在這裡等?先生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五分鍾後我們過去。”道年理直氣壯,他等了,但是沒說等多久。
神荼默默坐回駕駛座,好吧,他明白了。
每所學校,似乎都有幾個獨屬於自己的鬼怪流言,沒有鬼故事的學校,不是一個完美的學校。
女生拼命地飛奔,她的身後不緊不慢地追著一位黃袍道士:“惡鬼,乖乖束手就擒,不然別怪本道把你打得魂飛魄散。”
話音一落,他手裡拋出一張黃符,女生慘叫一聲,從半空中跌落,趴在地上不住地顫抖。她驚恐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道人,“求求你,饒了我吧。”
“你渾身戾氣,本道若是饒了你,豈不是讓你去害人?”道士提著桃木劍,“有本道在,你就別想害人。”
女生眼裡出現恨意:“你們這些不分是非黑白的道士,我被人欺辱的時候,你們沒有誰在。現在我死了,安安靜靜待在學校裡,連人都未害過,你們卻要除了我?!”
夜風吹起地上的銀杏葉,發出沙沙聲響,黃袍道士發現四面八方的戾氣源源不斷湧向女生,這股強大的氣息逼得他無法靠近一步。
這是、這是……要進化為惡鬼了?
黃袍道人心頭大驚,舉起桃木劍就想一劍斬開女鬼的魂魄,制止她的進化。然而桃木劍剛碰觸到女鬼身上,就化成了碎末。
“既然你們如此不公,那我便自己去尋找公道。”女生十指暴漲,雙目赤紅,渾身上下都被煞氣包圍,“我要你們這些害過我的人,都血債血償!”
皎潔的月色漸漸染上了緋紅,黃袍道士滿頭都是汗,他轉身就準備跑,卻被女生一把抓住了後背衣襟。
“你不是想抓我嗎,跑什麼?”女生發出尖細的冷笑,“你們這些臭道士自詡正義,我就要看看,你們道士的心,是什麼味道!”
因為她沒有爸爸,所以從小被人欺負,在學校被同學嘲笑,她的親媽看著繼父欺辱她,卻說是她勾引繼父。她活著的時候,沒有任何天理,死了以後隻是想待在這個學校,看看曾經照顧過她的老師,等著唯一幫助過她的男生,偶爾回母校探望老師。
她所求的隻有這麼一點,為什麼這些人也不願意放過她?
殺了他們!
報復他們!
既然他們不要她活,她還顧忌什麼?
誰都別想好過。
“林翠。”
“林翠,你還在嗎?”
已經扎進道士後背皮肉的手慢慢停了下來,林翠看著自己暴長的十指,再看了眼道士已經滲出血的後背,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嘶!”雖然看不到,但是黃袍道士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傷口,正在像噴泉一樣流血。見女鬼放了他,他連滾打爬跑遠了一段距離後,突然想到剛才呼喚名字的可能是個愚蠢又無知的凡人,而女鬼要殺個凡人,隻需要眨眼的時間。
他罵了一句,又折返了回來。
想他亭徵風光了近十年,近來的日子卻越來越不好過了,不僅被抓緊警察局待了幾天,還被師父公開發表逐出師門的公告,被協會吊銷了道士證。想來帝都賺點看風水的錢,發現這所學校有鬼氣,擔心學生被鬼害了,就順手免費收個鬼,沒想到會刺激得這個鬼當場進化為厲鬼,被她打成了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