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挺著大肚子,戴著濃密的假發走進來,笑眯眯地把大家誇獎了一番,重點說明,由於他們部門的沈長安昨晚制服了一名十分兇惡的歹徒,上面特意給他們撥了一筆獎金,這個月他們可以多領一些工資了。
“還有這個。”杜主任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個榮譽證書,放到沈長安手裡,“我們部門窮,沒有什麼好獎勵你的,這個是我自己掏腰包買的,你不要嫌棄。”
沈長安:“……”
等杜主任回辦公室以後,陳盼盼摸了摸榮譽證書,小聲道:“我跟你說,杜主任特別摳門,這個榮譽證書肯定是他跑兩元店買的。你拿的時候動作輕點,我怕你不小心把它拿散架。”
“能有個小本兒已經不錯了,比口頭獎勵強點。”丁洋湊到沈長安面前,“長安,你跟我們說說,昨晚上勇鬥歹徒的經過。部門有了你,以後我們去參加公開會議的時候,應該沒人嘲笑咱們是養老部門了。”
“經過?”沈長安覺得自己昨晚的舉動,與“勇鬥歹徒”的關系並不大,“也就一踹一拳再往地上一摁的事,沒什麼好講的。”
丁洋想起沈長安當初揍街頭小混混的事情,瞬間沉默。
他怎麼就忘了長安那可怕的戰鬥力。
沈長安發現,娟姨又沒有來上班,直到下午上班時間過了一個多小時後,她才風塵僕僕地從外面趕回來,神情有些凝重,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難道是她妹妹家的事,還沒有處理好?
傍晚下了班,沈長安跑了幾家店,才挑到一個簡約大氣的鑰匙扣,把自己家房門鑰匙掛了上去,興衝衝地準備開車去道年家忽然,回神想起自己才回自己家住一天,轉頭又跑去道年家裡蹭吃蹭喝,好像有些不太好?
他低頭看了眼手裡的鑰匙,恹恹地調轉車頭回家。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了,他實在無事可做,隻好下樓到小區附近的廣場轉一轉,這邊的房子比較偏老舊,公共設施也有些年頭了,本就有些小的廣場上,聚著一些跳舞的老頭老太太,四周還有做小生意的攤販,吵吵鬧鬧十分有人氣,也讓整個廣場顯得有些擁擠。
就在沈長安手裡拿著羊肉串,正準備埋頭啃的時候,一位慈眉善目,穿著海青袍的僧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我佛慈悲。”
沈長安把冒著香氣的羊肉串藏到身後,擦幹淨嘴:“這位……法師有何事?”
“拙僧嚴印,今日有幸得見施主,想請教施主幾個問題,請施主不吝賜教。”嚴印雙手合十,“拙僧莽撞,請施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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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安莫名:“我並沒有接觸過與佛學相關的東西,請法師見諒。”
嚴印聞言並未動怒,反而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非也,拙僧想問施主的,與佛無關,與天下蒼生有關。”
沈長安:“……”
他這是遇上騙子了吧,可惜這人長得慈眉善目,說起話來卻神神叨叨。
“請施主放心,拙僧絕不是騙子。”嚴印掏出自己的度牒,“這是佛教協會統一印制的度牒,絕無作假。”
“您是得道高僧,若是連您都不知道的問題,我恐怕更加弄不明白。”沈長安手上捏過羊肉串,所以沒有去接度牒,隻是仔細看了幾眼,假裝自己很懂的樣子。
畢竟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度牒是什麼樣子,所以就算對方拿個假的度牒給他看,他也分辨不出來:“您問吧,若是我回答不出來,還請您見諒。”
“施主與我佛有緣,即便今日回答不出,日後您也會找到答案。”嚴印對沈長安包容一笑,仿佛此刻就算沈長安指著夜空說“今夜的太陽光好刺眼”,他恐怕也會微笑著表示,透過月亮的表象看到太陽的本質,施主真是有慧根。
被如此充滿包容光芒的眼神盯著,沈長安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請問施主如何看待天下蒼生?”嚴印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看待蒼生?”沈長安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就是蒼生中的一員,自己都活得不清不楚,哪有資格去看待別人。
“法師這個問題……”沈長安笑,“天下蒼生哪需要別人看,每個人都要迎接自己的生老病死,沒有時間去看別人,當然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的一生。法師,我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
沒想到沈長安會這樣回答,嚴印忽然明白過來,在沈長安心中,他與蒼生是一體的,所以他不會凌駕於蒼生之上,來評價他們,打量他們。
嚴印忍不住想,他們這些方外修行人士,自詡六根清淨,是不是在潛意識裡,已經用俯視的眼神去看待他們?
“施主的見解,令人撥雲見月,自愧不如。施主身負功德,又與我佛有緣,不如……”
“不如什麼?”在廣場上練完太極劍的張大爺不知道從哪兒竄了出來,氣勢洶洶地攔在沈長安面前,“年輕人就是沒生活經驗,什麼人都敢搭理,不怕是個裝和尚的騙子?”
“我……”沈長安話還沒出口,就被張大爺打斷:“一邊吃羊肉串去,這裡交給我。”他一臉嫌棄地指了指角落裡,讓沈長安閃遠一點,仿佛分分鍾就要拔出太極劍與和尚決一死戰。
等沈長安蹲到角落裡去以後,張大爺面無表情地抱著太極劍看嚴印:“嚴印法師,風塵僕僕趕到這邊就想著挖牆腳呢?”
“張天師這話是何意?”嚴印雙手合十,慈祥的笑容裡,寫滿了佛愛世人,“沈施主身為普通人,當然有了解佛法的自由……”
“國家早就有規定,禁止在公共場所傳教。”張大爺掏出手機,“信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舉報你。”
嚴印:“……”
大家都是修行之人,一言不合就報警這種行為,是不是有點不夠修真?
沈長安站在不遠處看是張大爺與那位法師說話的神態,猜測兩人可能認識,於是也不急著過去,把烤好的羊肉串全部吃完,把嘴巴擦幹淨後,才慢悠悠靠過去:“張大爺,你跟這位法師是朋友?”
“你不知道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老頭嗎?誰跟這個和尚做朋友。”張大爺轉身看沈長安,“走,我們回去。”
“阿彌陀佛,張道友,有緣千裡來相會,今晚拙僧叨擾了。”嚴印見張大爺跟沈長安要走,笑呵呵地跟在了兩人身後。
張大爺沒有理會他,扭頭教育沈長安:“我跟你說,那些寺廟戒院裡,規矩戒律多著呢。最主要的是,還會患上一種非常可怕的後遺症,那就是看到一個不錯的年輕人就覺得他與佛有緣,臉皮也會變得越來越厚。”
“張大爺,原來我在你眼裡,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啊。”沈長安感慨,他還以為張大爺看他不太順眼呢。
張大爺:“……”
這蠢孩子究竟能不能抓住重點?
“施主可聽過金蟬子轉生十世,最終成佛的故事?”嚴印見縫插針地問。
“什麼金蟬子轉生十世,不就是西遊記裡唐僧的故事?”張大爺冷笑,“如果沒有孫悟空,他早被妖怪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越聽他們說話,沈長安就越覺得有些不對,這個和尚為何忽然提什麼金蟬子轉生十世,難道這個和尚看出他是什麼十世功德身?若是他知道,那麼張大爺是不是也是知情的?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所謂的十世功德究竟有多厲害,但是見這位法師明顯有拉他入佛門的意思,多多少少也證明,這個功德身是有些用處的。
沈長安猜不出這位法師的用意,相比之下,他反而更相信脾氣不好,還愛甩臉子的張大爺。至少這位倔脾氣大爺,除了拉他見鬼失敗,還喜歡塞給他不知道真假的靈芝人參以外,就沒有做過其他的事。
他們不說,沈長安就假裝什麼都聽不出來,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探探他們的真實想法。
不管嚴印說什麼,都能被張大爺癱著一張臉擠兌回去,最後他幹脆閉上了嘴,維持著神秘莫測的高僧範兒。
“請長老們放心,雀族一直跟在這個人類旁邊。”廣場角落裡,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拿著手機偷偷跟拍走在前面的沈長安等三人,小聲對手機那頭的人道,“他身邊跟著一僧一道,都是人類這邊地位比較高的修行者。長老們猜得沒錯,此子靠近大人,極有可能是人類修士安排的美人計。”
“這麼多年過去了,人類還是如此的不要臉。”視頻那頭,鳥族幾位長老氣得拍桌子,“你幹得很好,繼續跟著他,想辦法拍到證據,隻要把這些證據交到大人手裡,這樣我族不僅能戴罪立功,還能讓大人厭惡人族。”
“好的,長老。”聽到長老誇獎自己,矮個兒男人十分興奮,拿著手機就繼續往前衝,然而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個戴著紅袖章的大媽攔住了。
“你拿著手機拍誰呢?”紅袖章大媽見此人尖嘴猴腮,一副奸詐的模樣,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小伙子,我跟你講哦,公共場所不可以偷拍別人。你這樣的行為,在我們年輕那會兒,是要被判流氓罪的。”
“你放手,誰偷拍女人了。”眼見沈長安已經快要離開自己的視線區域,矮瘦男人有些著急,他不耐地推開攔著他的大媽,“多管闲事的老東西。”
這一推,就推出大事來,大媽就地一倒,尖叫道:“打人啦,這裡有個偷拍狂欺負老人家哦!”
矮瘦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四周的群眾給圍住了,無數人舉起手機,對著他一陣狂拍。身為妖精,還是見識太少,不知道不能對人類老人隨便動手的人生哲理。
“真是人心不古哦,拿手機幹偷拍這麼不要臉的事,還推打老人。”
“可不是嘛,人家勸他不要這麼做,還罵人多管闲事,龜孫子真不是個東西。”
“沒有拍女人?拍男人也不對,這是侵犯別人的隱私,男女平等懂不懂?”
矮瘦男人眼睜睜看著沈長安消失在街角,而他被正義群眾淹沒。
“張大爺,你有沒有覺得……”沈長安抬頭看道路兩旁的景觀樹,“今晚道路兩邊的鳥兒特別多?”
“嗯?”張大爺抬頭一看,確實有幾隻麻雀在樹梢上蹦蹦跳跳,“難道是要下雨了?”
沈長安若有所思地看向街對面的樹上,那上面也有幾隻小鳥:“也許吧。”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往左邊踏了一步,一坨鳥屎掉在他右腳旁邊。
他再次抬起頭,掛在脖子上的項鏈不小心掉了出來,樹梢上的麻雀呼啦啦展翅飛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嚴印注意到沈長安脖子上的項鏈,他潛意識裡覺得,這條項鏈上似乎有玄之又玄的東西,可是當他仔細看去,又發現上面什麼特殊的東西都沒有,也許是因為沈長安有十世功德身,才讓他有了這種錯覺?
盡管張大爺嘴上對嚴印法師嫌棄得不行,但還是讓他進了屋,沈長安沒有影響他們兩人“交流感情”,溜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他聽陳盼盼講,昨天晚上有個男人在廣場上偷拍其他男人,被廣場裡的監督大媽發現以後,竟然還敢打人。這件事被旁邊的熱心群眾拍下來放到了網上,引來了不少網友的圍觀。
“這種人也真是,不管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首先都要學會尊重才行。”陳盼盼道,“偷拍也太惡心了。”
“也許人家不是拍真愛,是在拍情敵。”丁洋把數據表扔給陳盼盼,“反正人已經被抓了,你還是想想怎麼把表格做完。”
看熱鬧還把視頻傳網上的“正義路人”,惹不起的老太太,還有偷拍別人的猥瑣男人,三方湊在一起,簡直就是養蠱場。
沈長安見兩人又要開始鬥嘴了,把腦袋往電腦屏幕前一埋,堅決不摻和到這兩人的戰爭當中。
本來以為一天就要這麼過去了,哪知道中午下班的時候,他剛走下樓,就見兩個容貌出眾的年輕男女突然走過來打量他,然後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也不過如此嘛。”
“庸脂俗粉。”
“有毛病?”陳盼盼剛跟丁洋鬥完嘴,正是戰意高昂的時候,見有人來找沈長安的茬,想也不想便挽起袖子道,“你們爸媽沒教過你們,什麼叫禮貌,什麼叫修養?”
“你走開,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兒。”年輕女人朝陳盼盼諷刺一笑,繼而轉頭看向沈長安,“你以為你能得意多久,呵?”
“呵。”年輕男人也跟著嗤笑一聲,“等著吧,早晚有讓你哭的一天。”
“你們兩個……”被這兩人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滿頭霧水,沈長安指了指腦子,“這裡,是不是需要吃點藥?”
“你敢侮辱我們?!”年輕男人眉梢倒豎,仿佛尊嚴受到了挑戰,“你竟然敢羞辱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