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他才不要告訴別人自己在保養嗓子。
兩節課後,大課間休息。
全校師生都去操場上做操,大家伙紛紛穿上厚外套走到教室外面,鋪著煤灰渣的簡易操場上像是平地冒出了一個個小蘑菇一樣,在暖融融的陽光下,努力伸展開四肢,在曬太陽。
北方冬天下雪很早,有的時候即便是出著太陽,也會飄起小雪花。
今天就是如此,細碎的雪粒從天空中落下來,同學們做伸展運動的時候,一仰頭就能瞧見下雪,眯起眼睛,哈一口氣,落雪就會融化。
白子慕睫毛很長,有雪落在他睫毛上。
雷東川站在班級隊伍前方,準備帶隊回教室,側臉瞧見他睫毛上的雪,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抬手給他擦了一下。
白子慕仰頭去看他,卻瞧見他哥已經站好了,像是一棵筆直的小白楊,絲毫看不出剛才做了小動作。
從操場再回教室的時候,很明顯的就感覺到了熱氣。
礦場子弟學校的校舍前兩年翻修了一次,教室裡有暖氣片,是東昌制衣廠捐贈的,他們學校是第二批用到的。
據說第一批是小學。
從時間推算上來看,前兩年剛好是白子慕在那邊讀小學的時間,董玉秀從來不會虧待自己孩子,盡可能用自己的方式來疼愛他。
初二一班教室裡,大家進來之後紛紛脫下厚外套,不同顏色的羽絨棉服和棉大衣被搭在了教室最後一排的兩張空桌子上,摞得很高。雷東川知道白子慕怕冷,把白子慕那衣服挪得離暖氣片近一點,這樣等放學的時候他弟穿就正好。
同學們在教室裡都穿著輕便的毛衣,寫字也方便許多,不少人趁著大課間會聊天玩耍,也有人抓緊一切時間做題,向周圍的人請教問題。
白子慕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上,挨著雷東川坐在那。
雷東川不管在哪裡,都跟有特別號召力一樣,班上不少男生都圍攏在他身邊,也不管聊些什麼事,有他在,大家都能聊得挺開心,不時發出一陣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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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男生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站在那特別鬱悶道:“我都跟我媽說了,我就喜歡黑色,特別酷,但是她堅持給我買了件嫩黃色的羽絨棉服。”
“我也是,我媽非讓我穿紅色的,我姐她們穿哄的粉的就算了,幹什麼也讓我穿紅啊!”
“我也喜歡黑色,實在不行灰色也可以,哪怕給我買件白的哪。”
“我媽不給我買白的,她說我一下就穿髒了……”
……
幾個男生都抒發了自己對新衣服的訴求,以及父母強迫他們在這個年紀“裝嫩”,他們現在簡直太迫切希望長大了。
黑色毛衣的男生嘀咕道:“等我以後工作賺錢了,一定全買黑色的,房子牆壁也塗成黑色,酷斃了。”
杜明看他一眼,沒吭聲。
他覺得這方案不行,酷不酷不知道,反正在家長那絕對要被“斃”掉了。
雷東川也想了一下,他一直都是在大家庭環境裡長大的,對兄弟父母都沒什麼排斥,反而會覺得人多熱鬧,不過想了一下以後賺錢單獨住的場面,他可能會把房間牆壁塗成淺色,特別嫩的藍色,或者奶油白,最好放個黑色真皮沙發,特別大,特別軟的那種,人坐上去就能陷在裡面舒服地不願起來。
雷東川低頭,瞧見白子慕託腮在看外面,露出來的一截手腕雪白。
鬼使神差地,他想,他弟這麼白,坐在黑沙發上的時候一定更白。
白子慕忽然笑了一下。
雷東川湊過去一點,問道:“看什麼呢?”
白子慕指著窗外,道:“看他們跳繩,倆掛一塊了。”
外面操場上不少人都在玩耍,不少人穿了羽絨棉服,像是一個個小團子,又像是滿地蹦跶的可愛糖果,一改之前的沉悶,色彩豐富起來之後,果然看著賞心悅目。而不少女孩頭上,還會戴著成串的發圈,有彩色珠子的,也有小蝴蝶款式的,都很漂亮。
杜明湊過來也看了會,他一眼就瞧見了女孩們頭上戴的小發圈,還在心疼:“夏天那麼好的機會真是可惜了,要是咱們一直幹下去就好了,現在賣發圈的人多,也做不成了,賺不到什麼錢。”他指了跳繩的那兩個女同學,“你看那種彩珠的,現在最低是3毛錢,還有那個小花和蝴蝶結的,最低的隻賣4毛5。”這和他們成本價也沒什麼區別了。
白子慕趴在那笑道:“這樣挺好的。”
“嗯?”
“大家戴著都很漂亮,就很好。”
白子慕說得很慢,眼睛裡帶著一點細碎光芒,看著漂亮又溫和。
他更喜歡所有人一起都打扮好看,坐在樓上透過窗戶看過去,就足夠賞心悅目。
杜明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問,還在那揣摩著去想。一旁的雷東川聽見他弟這麼說,跟著笑了,不過他也沒說話,隻抬手按在白子慕腦袋上使勁揉了揉,把一頭蓬松柔軟的小卷毛揉得更散開幾分。
第145章 棉服大賣(2)
白子慕放學的時候,是賀大師那邊的一個學徒來接,對方看著二十來歲的模樣,很年輕,他在寶華銀樓的輩分小,白子慕喊他一聲“哥”都能讓他高興半天,感覺佔了莫大便宜,憑空升了一輩兒。
學徒等在校門口的時候,手裡還拿了兩件棉服,兩件都是棕色的,看著很耐髒,他瞧見白子慕就遞過去道:“子慕,你媽媽今天上午來工作室送年禮來著,順便還帶了幾件羽絨棉服,這兩件說是給你同學的,好像叫李什麼……”
“李知文和李成默?”
“對對,就是他們!”
這是林場李家兄弟,這幾年來他們之間關系也不錯,相處融洽。白子慕對外出興致缺缺,但是雷東川挺喜歡,經常去林場找李家兄弟一直琢磨觀察腳印和各種車胎痕跡,當成偵探遊戲似的,玩兒得特別帶勁。
雷東川聽到之後,知道這是給李家兄弟也準備了棉服,就伸手接過來:“我知道了,我現在就給他們送過去,一會就回來。”
雷東川剛轉身,白子慕就跟上去,追著在後面跑:“哥,我也去!”
學校大門外人不能進,家長們都隻能在外面等著,學徒也等在外面。
不多時,就瞧見雷東川他們又回來了,大概是嫌白子慕跑得慢,一手推著自行車一手把白子慕夾在胳膊那,抱著跑得飛快。
學徒看得目瞪口呆。
雷東川出了校門,自己騎車帶著白子慕,跟學徒去了賀大師的工作室。
賀大師今天買了些新鮮的羊肉,燉了羊肉蘿卜湯給他們喝,冬天喝這個正好,驅寒暖身子。
外頭院子裡有兩個學徒在忙碌,一個系著圍裙在廚房燉湯,另一個在院子晾曬顏料,曬東西那個學徒瞧見他們回來,還給那個去接小孩的使眼色:“哎,王春,今年怎麼樣?”
王春把自行車靠牆停下,茫然道:“挺好的啊,怎麼了?”
那學徒走過去跟他湊近了,衝廚房那努嘴:“瞧見沒有,新來的那位在努力表現哪!真是,他燒的那些菜我也會啊,咱們這哪兒需要什麼新廚子,依我看就是——”他拉長了聲音,左右瞧了沒人才小聲哼道:“就是曹師叔眼饞,不是兩年都沒輪上他們那邊送人過來學習嗎,故意說這邊缺個廚師,硬塞過來的關系戶!”
“不能吧?曹師叔對我們很好啊。”
“這人是曹師叔親手帶起來的,專門做絞絲金紋,也就比咱們倆差那麼一點。”
……
他們倆嘀嘀咕咕,廚房裡的“關系戶”賣力做菜,滿臉紅光。
他盼著來東昌市好幾年了,每年寶華銀樓競爭都十分激烈,他師父為了給他爭取這個“廚師”的名額已經豁出老臉去了,他說什麼也要把這份兒工作做好——順帶在休息時間,能再跟著學那麼一星半點,他就已經滿足了。
白子慕中午留下吃了飯,中午的羊肉蘿卜湯味道鮮美,白子慕端起來喝了一小口,微微擰眉。
新來的廚師神情格外緊張,一直盯著小孩的臉觀察,他來的時候就已經花重金打問過了,歷年來學習的師兄們說什麼的都有,但有一件事是絕對不會錯的,想留在東昌小城,就一定要討好賀大師身邊的小家伙。
隻要白子慕點頭了,不管賀大師再不樂意,但還是會給幾分薄面,允許對方留下學習。
廚師眼巴巴看著,小聲問:“是不是不和胃口?”
一旁的兩位兩個徒弟也在看,其中一個把羊肉湯推得遠遠的,一臉悲痛道:“你怎麼會燉羊肉?”
廚師莫名:“我怎麼不會燉了?我做得可好了,這是我拿手好菜。”
對方扼腕痛心:“你不知道子慕養了一隻小羊嗎!”
“……”
廚師心裡罵了一聲師哥,他燉一上午了,做的時候也沒見他吭聲啊!在寶華銀樓裡他們兩人的師父就不對付,如今到了東昌市,倆師兄弟瞧著也在明爭暗鬥,暗搓搓在那使勁兒。
廚師內疚道:“我還燉了雞湯,就在爐子上熱著呢,吃不慣這個我可以去換一碗……”
白子慕搖搖頭,端起來又喝了一口,含糊道:“不用,好喝的,剛才太燙了。”
白子慕挺喜歡喝這個湯,還泡飯吃了一點,這裡面的蘿卜味道香濃,又帶一點點微酸口感,很開胃。
廚師大喜過望,一頓飯吃得腰背挺直,特別自信。
等吃過飯,白子慕又去午睡了一會,今天的午睡條是由賀大師來籤。
賀老頭拿著那兩張輕飄飄的紙條,研究了一中午。
他會許多種書法字體,一時間拿不準應該用哪種才好,是豪氣渾然的魏碑呢,還是橫平豎直的楷書?楷書有些太過平庸,或許再加一點草書,寫個行楷?
一直研究到白子慕快要起來的時候,才下定決心籤下名字,賀老頭也使了個心眼,拿雷東川那張練手,寫了一遍熟悉之後,又在自己孫子那張午睡條上一氣呵成寫下了名字。
賀老頭拿著欣賞了片刻,覺得太滿意了。
白子慕起來之後,拿到午睡條看了一下,又去找他:“爺爺,這個還要寫時間,要寫清楚‘已監督午睡’。”
賀老頭:“……”
賀老頭把自己名字寫得大而美,甚至還在落款那蓋了小章,已經沒有地方再寫這些字了,隻能拿起圓珠筆吭哧吭哧在一側邊角努力擠了一句上去,字體有大有小,看起來很滑稽。
賀老頭撓撓下巴,不滿道:“下回你再過來一趟,爺爺一定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