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老頭自己念了一遍,樂了:“少校?你既然是圓夢,那就再大膽點嘛!”
雷爸爸笑道:“這個就已經很好了。”
賀老頭饒有興趣,又問:“東川哪?他這個名字有什麼講究?”
雷爸爸道:“哦,那是父親取的。”
雷長壽笑呵呵道:“東川這孩子福氣大,他剛出生那會,有好幾件喜事,先是這老宅批文下來,再就是我把那邊幾座山頭都盤下來了,”他抬手虛點了一方,因為房子地勢高,即便有院牆也能瞧見不遠處的幾座山。“東邊,那三座山,也是我們家的,加上他排行老三,我當時就覺得真巧,這‘川’字,橫過來剛好是‘三’,也是命裡注定的。”
賀老頭點頭道:“這還真巧。”
從城裡帶來的白酒後勁兒大,雷長壽喝得臉有些紅,賀老頭也難得高興,跟對方攬臂勸酒,早就忘了輩分的事兒。
雷長壽扶著對方手臂道:“松鶴延年,福壽長春,咱們倆名字連起來剛好合得上,老、老哥,你瞧,這是不是天作的緣分!可惜你沒有閨女,不然我家還有個小兒子能做個親家。”
賀老頭不樂意:“我沒閨女,但我有小孫子啊,子慕來,到我這兒來!”
白子慕走過來,手裡還有一罐打開的健力寶。
賀老頭隨手在身上口袋裡翻了翻,拿出一塊印章,哄他道:“好孩子,喊我一聲!
“爺爺?”
白子慕手裡的健力寶換成了那枚印章,賀老頭喝得高興了,親了小卷毛腦袋一口,開心道:“哎,好孩子,拿著去玩兒吧!”
白子慕拿著印章走回去,雷東川瞧見問道:“爺爺喊你幹啥?”
白子慕把印章給他,搖搖頭:“哥哥,我不知道,爺爺拿了我的健力寶。”那枚小印章瑩潤如脂,雕了小猴子在上面,一點黃蠟色的玉皮剛好組成了毛發,天然去雕飾,特別漂亮。白子慕摸了摸,又期待道:“哥哥,我能不能把小猴子也放在盒子……放在那個裡?”
小孩還記得他們的秘密,說了一半又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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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川點頭道:“能啊,明天帶你去。”
白子慕高高興興坐在那,繼續吃飯。
雷東川看著飯桌斜對面,琢磨老人可能也想喝飲料了,又給拿了一罐過去。
這次倆老頭瞧見又誇了一通,賀老頭還給了他一把鹽水毛豆,笑呵呵讓他走了。
雷長壽得意道:“老哥,瞧見沒有,我們家老三打小就懂事,知道疼人!”
賀老頭嘖了一聲,道:“那有什麼,我小孫孫又聰明又懂事,你有孫女兒沒有?有的話我還能考慮一下,咱們兩家做個親家。”
雷長壽認真思索了半晌,搖頭道:“還真沒有,孫子倒是有仨,你挑一個。”
賀老頭喝多了,還真挑了一個,指著對邊挑魚刺的雷東川道:“這小子不錯,力氣大,跑得快,有回幫我抓一個扔石頭的小胖子,喝,一下就蹿出去老遠把人按地上了!”
第73章 舊夢(1)
雷東川聽見手上動作頓了下,小心去看他爸和他爺爺的表情。
雷長壽隻聽到了前半句,跟著點頭大方道:“好,我也覺得老三不錯。”
雷爸爸卻在看餐桌一旁的白子慕,小孩手裡把玩著一枚印章,但看色澤就讓他眉頭直跳,他瞧著今天這個印比之前家裡的那幾個還要貴重,一時間內心十分忐忑,心想一會一定要好好跟小朋友說下,不要藏他床底下了,他現在每天睡覺都要翻一翻床鋪,戰戰兢兢,生怕碰壞了這麼金貴的東西。
白子慕玩了一會,就把小猴子印章給了雷東川。
雷媽媽不在的時候,最可靠的就是哥哥。
小孩美滋滋地坐在那吃餅。
雷爸爸並不知道他心裡想的,還在琢磨,一會要怎麼跟孩子說才能不傷害小朋友的自尊心。給他存也不是不行,家裡好像還有個保險櫃……
雷東川瞧著沒什麼事兒,一顆心也就放下來,繼續給白子慕挑魚刺。
再喂給小朋友的時候,白子慕卻搖頭不肯吃了,“哥哥吃。”
“我吃過了……”
“哥哥吃魚呀。”
白子慕學他,把那一碟魚肉喂到他嘴邊,看著雷東川吃了,想了想又問:“有刺要說哦。”
雷東川一口魚肉差點噴出來,好不容易咽下去,拿手指點點他鼻子:“那是我剛才跟你說的,你小,才會卡到,我長大了魚刺也嚼得動啊。”
賀老頭帶來的這罐醬爆魚非常地道,魚肉炸透,魚皮炸脆,腌制之後才恰到好處帶著韌勁兒的好吃,除了幾個大刺,魚骨頭都是酥的,越嚼越香。白子慕得了兩塊魚肉,和哥哥分著一起吃了,他習慣了這麼吃飯,有的時候還會走神玩兒一會,在鄉下的時候比在雷家還自由,雷媽媽會管著他們吃飯,但雷東川完全不會,隻會寵著他,並不覺得邊吃邊玩有什麼問題。
兩位老人已經換了下一個話題,大約是成了“親家”,彼此說話都熟絡許多。
雷長壽指著這院子裡的幾間空房,已經開始許諾給兩個小的將來住了,賀老頭擺擺手道:“不用,我有錢。”
“老哥,都是一家人,千萬別跟我客氣,我這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老弟,我雖然沒打金銀,可每天也沒闲著,”賀老頭拍了拍胸口,自豪道:“我光砸石頭就能賺不少!”
雷長壽困惑地看他。
賀老頭急了:“你不信是不是?來,我跟你講一個,不說遠的,就前些天有人花了大價錢來找我打了一對兒石獅子,搬去林上鎮風水的,說是他們家祖墳沒長草,非說什麼這樣後人不順,沒地氣,大老遠特意開車過來搬走了那對石獅子雕像。我跟著去了一趟,教他往西邊一擺,後來就順當了許多,草木也有了,千恩萬謝的,給了不少錢哪。”
雷爸爸在一旁聽著,好奇問道:“真的這麼神奇嗎,是什麼原因啊?”
雷長壽略懂一點,試著道:“是不是因為獅子屬乾卦,居西北方,五行屬金,所以擺在西北方位最能發揮它的功效……”
賀老頭嘖了一聲,道:“不是這個問題,是因為那人做生意的,這兩年手頭闊綽了,每次回鄉都放特別多的爆竹,他家祖墳附近一片的土摻雜了燃放爆竹的碎屑,硝和硫磺實在太多,清都清不幹淨,兩年下來可不就寸草不生了?我把那石獅子前頭做了一個石凹槽,跟他說了隻在這個方位燃放才好,他聽話啊,以後就在這弄,附近一片因為石獅子挪過去動工翻新了一層土,個把月不到就長草了。”
賀老頭教育雷家父子,語重心長道:“你講究那些沒用,還得是科學。”
雷長壽失笑,搖頭道:“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過依我說,還是因為老哥你福澤深厚,多虧了去的人是你,換了旁人依舊看不出來。”
雷家以前祖上經商,這做生意的,多多少少有點迷信。
雷長壽對賀大師有好感,覺得他是貴人,因為這位老人以往接觸金銀,又做的多是陪嫁傳承首飾,十分喜氣,這樣的人一般都是有大福氣的貴人,肯定能給周圍的人帶來好運。再一個就是,誰不想跟賀大師交好呢?哪怕隻搭上一點關系,多少算是認識的,以後若是賀老先生肯接活兒做首飾,哪怕老先生不做,他那麼多徒弟,總歸是能用得上的。
雷長壽這人一向男女平等,別人家想給女兒籌備嫁妝,他想給家裡孩子都準備一份兒。
若是條件允許,都想給自家孩子最好的物件。
“這裡山上都是桃樹,多住些天,剛好吃第一茬剛下的桃子,有脆的,也有軟的,還有那邊種的都是蘋果樹,也要下新果啦……”雷東川在一旁跟白子慕說話,語氣裡得意揚揚,另一邊的大人們也都聽到了。
賀老頭問:“我聽子慕說,這附近是不是還有個山泉?”
雷長壽道:“對,是有一個,那眼山泉還不小,夏天的時候能積成一小潭,這邊人都愛過去挑水喝。對了,那泉離著道觀不遠,就在一座山上,等明天我帶老哥上去看看。”
“那好啊,我再多買點畫紙,帶著一起上山……”
正說著,就聽到前院有狗叫聲。
雷家院子太大,前面院子裡養了一隻小黃狗,個頭不大,嗓門洪亮,它一叫喚整個宅子裡都能聽見。
雷爸爸提了燈上前去看,他手裡用的還是老式的煤油燈,隔著玻璃罩一路提著過去,到了門口問道:“誰在外頭?”
門外傳來男人的聲音,聽著老實巴交:“是我,陸平!”
“陸平?”
“哎,對,我是賀大師的徒弟,我來找他的!”
雷爸爸打開門,門口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男人和善地衝他笑了笑,背後的竹簍裡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些什麼,隻看到冒出來的一截長杆子,瞧著像是竹子。
*
陸平跟著進了內院。
他一路找到這裡,十分不易,但總歸還有幾分理智,他走到內院飯桌那,瞧見賀大師正在一邊喝酒一邊吃小菜——吃的還是他做的醬爆魚。
陸平心裡的那份兒理智,盡數轉化為了委屈。
但他盡管委屈,還是一聲不吭,就站在那照顧師父,端茶遞水,跟在東昌小城的時候一樣。
賀老頭十分不習慣,躲了一下。
雷爸爸瞧出來他們師徒間有點小矛盾,忙起身打了圓場,招呼陸平過來挨著自己坐下,笑著道:“陸哥,你來得正好,你看兩位長輩喝酒,我這還正愁沒人說話,咱們好好聊聊。”
陸平坐在那端著酒杯道:“這不好吧,師父平時管教嚴格,不讓我們多飲酒。”
賀老頭自己端著酒杯的手在半空停頓一下,哼了一聲:“喝吧,今天讓你喝。”
陸平酒杯放在唇邊,一仰頭就灌了一杯酒。
雷家父子還當他是好酒量,連聲誇贊,又給倒了幾杯,陸平來者不拒都喝了。
陸平沒什麼變化,依舊看著憨厚老實,隻是過了一會之後臉開始泛紅,連喝三杯之後忽然站起身來,舉杯道:“我敬大家一杯,為我們寶華銀樓,也為我師父——師父啊,徒弟敬你!”
他這一嗓子聲如洪鍾,賀老頭差點被他嚇得嗆著。
陸平自己幹了一杯,已經半醉動情,眼圈泛紅:“今兒我高興,自打來了東昌城我就高興啊,你們不知道,我們寶華銀樓,全部的人都盼著我師父回去!”他說完又轉向賀大師,憋著淚道,“我們這些人,說起任何一個來,那走在外面都是叫得出名號的,陳錢谷良,陸馬關倉,我們八個人,不說後四個是師父親手帶出來的,就是前頭那四位老師傅,哪個手裡沒點真本事啊?這寶華銀樓廠長寫我的名兒,可樓裡的人都是師父的,我們這‘八大金剛’隻要師父一開口,保管一叫就走,哪個沒受過師父恩惠?那可都是過命的交情——”
賀老頭已經略微有點醒酒,開始覺得丟人了。
陸平還在那吹賀大師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剛,賀老頭聽得頭皮發麻,伸手就把他嘴捂上了:“行了,你這是喝多了,甭說了!”
雷長壽津津有味聽了半天,很想說個什麼也吹一下,抬頭瞧見小孫子,指著對面吹道:“我孫子,他們班有個四大天王,我們老三親口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