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箐應該就是小江囿媽媽的名字。
小江囿寫完後,在‘宋箐’旁邊又寫了一個名字‘江遠新’。
這就毋容置疑,是小江囿爸爸的名字。
小江囿籤完字後,對著名字吹了吹,把墨跡吹幹,隨後放下鋼筆,擰好墨水瓶蓋。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去碰籤了父母名字的試卷。
他小心地把這份隻有‘20’得分但有父母名字的試卷折疊了一下,隨後放進課本裡夾著。
做好這些,小江囿從板凳上跳下來,準備離開房間。
手剛摸到門鎖,小江囿又轉身回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課本又看了看試卷上的兩份籤名,看了約莫十幾秒種,他才重新把試卷夾進課本。
隨後開門出去,往著外婆的方向去。
秦洲和張唯跟上小江囿,視野裡,小江囿路過舅媽房間,窗子上投出舅媽給垣垣輔導功課的畫面,小江囿就站在臺階下,四下無人,他這才露出了不再掩飾的赤裸裸的豔羨目光。
張唯不由道:“這位舅媽挺讓人生氣。”
秦洲道:“不是自己的孩子當然不上心。”
張唯隻是感慨一聲,沒想到秦洲會接話,一時間有些窘迫。
秦洲問他:“你覺得哪邊是真哪邊是假?”
防止張唯又要開口說‘不知道’,秦洲道:“隨便說說。”
天色已然越來越晚,兩邊的劇情都看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做真實記憶和幻想記憶的判斷了。
張唯想了想說:“會長我認為是那邊。在那邊小江囿沒得到籤名不說,還親耳聽見自己被父母拋棄。這邊更傾向於安慰,小江囿自己籤字,這樣就不會被弟弟說他被父母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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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洲不置可否,張唯沒得到秦洲答案,小心翼翼試探:“會長,您覺得呢?”
秦洲卻問:“你同情他嗎?”
“同情,小江囿。”
第203章
張唯愣了下,他也明白秦洲的意思,江囿再怎麼說是0-1怪物的原身,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學生其實沒有立場來同情江囿的生平遭遇。
“會長,我的意思是,單從記憶……”
張唯話說了一半,秦洲並沒有在聽,他眼睜睜看著秦洲穿過了水波紋,看來秦洲和他的想法一樣,也認為那邊才是真實記憶。
張唯不安地搔了搔腦袋,不過沒敢耽誤時間,也緊跟著秦洲再次穿過水波紋。
他們這一來二去,夜色越發濃鬱起來。
看見張唯從水波紋出來,秦洲伸手拉他一把,把人拽進一棵樹幹後。
庭院的電燈還亮著,地上已經有了他們的影子。
就在秦洲把張唯拖過來時,小江囿從房間裡出來了,他回身關好門,往著外婆房間走去,走到外婆房間外,小江囿輕輕敲了下門。
第一次敲時,裡面沒有應答。
小江囿又輕輕地敲了第二下,房間裡終於響起了外婆的聲音:“誰啊。”
小江囿開口:“外婆。”
外婆‘哦’了一聲,“等我一下。”
房間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江囿聽見了,他問:“外婆睡了嗎?”
外婆的聲音:“沒呢。”
然後給小江囿打開了門,房間裡沒開燈,外婆手裡舉著一根蠟燭,老人家還是習慣用蠟燭,主要是舍不得電費。
小江囿看著外婆,外婆明顯是已經上了床,穿著睡衣,因為要起來給小江囿開門,夜裡寒露湿重,就披了件外套在外邊。
見小江囿在打量自己,外婆解釋說:“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正想著要不起來把白天剩下的活做了,你這不就來了。”
說完外婆回到屋子裡,把燭臺擺在桌上。她去拿針線,準備縫縫衣服。但線卻老是穿不過針孔,外婆睨了眼還在站在門口杵著的小江囿:“囿兒,來幫外婆穿線。”
小江囿應了聲,走進屋內。
拿起針線,小江囿很輕松地就幫外婆把線穿過去了,怕線再從針孔滑落出來,小江囿拉一下線,以針孔為中點,讓兩端線齊平,之後還給外婆。
外婆接過線:“囿兒找外婆什麼事?”
小江囿摸了下藏在褲兜裡的試卷和筆,又看著外婆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睛,喃喃:“人老了,眼睛花了,什麼東西都看不清咯。”
“沒有。”小江囿放棄了讓外婆給自己籤字的想法。
外婆看他:“真沒有?”
小江囿點頭:“嗯。”
屋外樹幹後。
確定這下不會被發現了,秦洲松開了張唯,張唯面露尷尬:“會長,抱歉。”
秦洲正要說什麼,庭院裡又傳來一聲房間開門聲。
秦洲暫時噤聲,樹幹後的兩人朝著聲源處看去。
並不是小江囿從外婆房間走出來,出來的是舅舅和舅媽,兩個人雖然沒說話,但明顯氣氛不對勁。
舅舅壓低聲音指責舅媽:“你瘋了嗎?什麼話都給垣垣說?”
舅媽也壓著聲音道:“我哪是故意的?還不是你兒子不吃維C不吃鈣片,你知道我每次給你姐打電話託她帶這些東西多低聲下氣嘛,垣垣不吃我著急!我是為了你兒子才唬他,我給他說,要是他變笨了,我們也不要他了,就像你姐姐姐夫不要江囿一樣。”
舅舅氣極:“那也不能用這個方式!”
“你說的倒是輕巧!”舅媽抓撓了下舅舅:“你平時不在家,都是我在管垣垣。你以為我沒試過別的辦法,都嘗試遍了,拿糖哄都沒用,不然你以為我會跟一個小孩嚼舌根?再說了,你姐姐姐夫不就是因為江囿智力有問題才不要他嘛。”
舅舅爭辯道:“誰跟你說的,我姐姐姐夫是忙!他們要是不管江囿,幹什麼每個月都往老家寄生活費,他們每個月給江囿的生活費不都按時寄到你手上,不然你有錢十天半個月就給垣垣買一件新衣服,請老師給垣垣補課?我說你適可而止吧,這些都是江囿的生活費,你上回連豆花都不給江囿買,媽生氣的很!”
舅媽冷笑道:“媽到你面前告我狀了?行,我是壞人!你們這家人真搞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姐姐姐夫都是高知,是大院裡的驕傲,大院哪個人見了你姐姐姐夫不得客客氣氣喊聲‘老師’?結果生了個智障,還不是怕人笑話才把江囿丟在大院裡。說句不好聽的,江囿就是你姐姐姐夫丟給我們的累贅,你出去打聽打聽,別人家怎麼對待寄養的孩子,我又是怎麼對待江囿的!我罵過一次江囿沒?我打過一次江囿沒?這一次考試,你兒子考67分,江囿20分,你不也聽見了嗎?你兒子虧欠連天呢!問我怎麼不打江囿,我怎麼打?傳出去就是我虐待江囿了。”
舅媽說:“我用江囿的生活費,虧你也說得出來,江囿養在咱家裡,我用是天經地義!你也這麼想的吧,要不你怎麼不開腔呢,你怎麼不去給你姐告狀,說我用了她家江囿的生活費呢?咱倆大哥別說二哥,你少來指責我。”
舅舅一嗆,半晌憋出一句:“我懶得跟你吵。”
舅媽說:“你以為我想跟你吵?垣垣睡了,我還擔心你把垣垣吵醒呢!吵醒了有多哄你又不是不知道,哦對了,你可能還真不知道,因為你就不管兒子!”
舅媽劈頭蓋臉罵了一通,轉身回房間了。
舅舅在原地站了站,也跟著舅媽回去房間。
房間門被輕輕帶上,秦洲抿著這些話裡的線索。
智障?但是他並沒看出來小江囿像是智力缺陷的樣子,除了成績確實不太好以外。
正想著,張唯壓低聲音喊道:“會長。”
秦洲停下思緒:“什麼?”
張唯指了指前方。
秦洲順著張唯所指的方向看去,他們這個位置看得很清楚,洗手臺旁邊悄然站了個孩子,他整個人籠在陰影之中。
舅舅舅媽壓低聲音吵架隻是為了不吵醒已經睡熟了的垣垣,其他的就便顧不上了,自然也沒發現洗手臺旁邊的小江囿。
夜風吹來,吹動了小江囿的衣服一角。
他一個人在洗手臺這邊站了很久,孤零零的,連月亮都沒有跟他作伴,而是躲進了雲層裡。
好像偌大的天與地,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第204章
秦洲和張唯看著小江囿,視野裡,小江囿獨自站了很久,久到仿佛時間都凝固住了,他整個人都石化成一尊雕像,過了很久,他才恢復過來,喃喃:“不是這樣的。”
外婆對他說過,爸爸媽媽工作很忙,所以無暇顧及他,也說過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他還留在大院是爸爸媽媽的無奈之舉。
外婆不會騙他,小江囿自個也覺得是這樣,他安慰好了自己,悄悄回去了房間,連關門的動作都是輕輕,他不想被舅舅舅媽發現他偷聽,那樣會橫出更多的麻煩。
隨著小江囿回去房間,庭院再次寂靜了下來。
張唯注意到秦洲一直凝視著小江囿的方向,想問秦洲在想什麼又不好意思開口問。
看見張唯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洲道:“這裡是真實記憶。”
張唯點點頭。
這裡確實是真實記憶,他們已經徹底實體化了,張唯剛剛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片枯葉,鞋底把枯葉踩碎發出了聲響。
小江囿以及其他角色還保持著人形,並沒有像上回在幻想記憶看見的那樣,外婆身體猛地膨脹在瞬間變成讓人駭然的野獸模樣。
秦洲看張唯一眼,繼續道:“既然那邊是幻想世界,為什麼不直接幻想自己成績好一點。”
張唯這才反應過來,“是哦,如果直接幻想自己成績好一點,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從舅媽和舅舅的爭吵談話來看,小江囿是因為智力問題而被父母嫌棄拋下,但既然是幻想,為何不直接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聰明的天才?這樣父母還會嫌棄他嗎?應該會為他而感到驕傲了吧。別說試卷找不到人籤字,父母應當會搶著在他試卷上籤名才是。
包括他們在上一枚星子裡看到的記憶,吃不到豆花的小江囿完全可以天馬行空地幻想,在自己嘴饞時父母出現,或者自己有足夠的錢能夠買下豆花,但小江囿隻是幻想了外婆牽著他的手去買下一晚豆花。
秦洲道:“他幻想的內容,要的不多。”
基於秦洲的這句話,張唯有了想法:“感覺他的幻想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
小江囿要的不多,沒有得到豆花,所以幻想外婆牽著他的手帶著他去買豆花。
舅舅舅媽在他20分的試卷上籤名,代表著他的家長由父母變成了舅舅舅媽,所以小江囿幻想著自己籤名,這樣他的家長就還是父母,不會有所改變。
他甚至不敢幻想父母會回來接他,不敢幻想父母會在他的試卷上籤名。因為小江囿很清楚,父母不會回來,舅媽也不會因為遺忘而彌補他給他買一份豆花。
他隻是靠著這種自我安慰似的想象,來解決別人有的而他不曾擁有的難過。
在0-1規則世界開始前,少年對卷入者們說過一句話,他說‘我時常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現在看來是因為他相信了自己幻想式的安慰。江囿在現實裡一次次失望,又在幻想裡一次次自我安慰,然後再次失望周而復始。
成為0-1怪物後,它確實難以再分辨出真實記憶與幻想記憶。
張唯想到了什麼,問:“會長,您在擔心最後的結果嗎?”
怪物本就是由惡滋生,0-1怪物讓卷入者去分辨真與假,當所有的記憶被分辨清楚,那些用來自我安慰的幻想記憶被剔除,隻剩下並不美好的真實記憶,屆時0-1怪物會怎麼樣他們無從而知。本身少年隻給了他們三天時間去分辨真假,可從未說過三天後是否會放他們離開。
秦洲看著張唯,他並沒有作答。
其實他並不擔心卷入者們沒法離開0-1規則世界沒法離開非自然工程大學,他隻是擔心他們的方向會出錯。
張唯安慰道:“可現在隻能去分辨,我相信之後一定有辦法離開的。”
“你想說的是……”秦洲看著張唯:“功夫不負有心人。”
張唯點頭:“對。”
很坦然的模樣,秦洲沒再看他,抬眸看向小江囿的房間,等待著記憶結束後脫離這裡。
時間往前撥動一圈,另一枚星子。
程陽和任黎進來後,耳畔就被‘唰唰’的磅礴大雨聲掩蓋。
好在他們還是靈魂狀態,密集的雨水從他們身體穿透過去並無影響地落在地面上,五十多年前的排水系統自然比不得現在,很快地雨水在庭院裡堆積,深度能沒過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