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喪屍比營地裡少些,大家終於能緩口氣,有人焦急地問:“蔡叔,現在怎麼辦?”
蔡叔轉頭打量著山坡上的懸崖,手指向某個方向:“看見那裡了沒?山壁上有個大平臺,我們可以爬上去。”
那平臺就在山壁上,離地面約莫十來米高度,雖然不算太大,但如果擠一擠,應該容得下這一百來號人。
“好,注意在路上撿繩子,那邊有一條,快撿起來。”
“這邊還有一條,短了點,不過可以接上。”
……
一行人正往山坡上爬,那名抬著擔架的人突然驚喜地叫道:“他醒了,我看到他動了下,哎哎,眼睛也睜開了。”
“快喂他喝點水,看他嘴皮都幹的,邊走邊喂。”
封琛終於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架搖搖晃晃的擔架上,耳邊是激烈的槍聲,中間還夾雜著喪屍的吼叫。他一時有些恍惚,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在這兒,剛才又發生了什麼。
擔架周圍一圈全是腦袋,都俯頭看著他,有人還拿著水壺往他嘴邊湊:“喝點水,來喝點。”
封琛想坐起來,剛挪動身體就感覺到一陣劇痛,悶哼一聲後重新倒了下去,冷汗涔涔滑落。
“別動,你被陳思澤打傷了,現在不能動。”有人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
被陳思澤打傷……
封琛空茫的思緒逐漸回籠,這才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神情頓時就變了,翕動嘴唇艱難地道:“爆炸……快爆炸了……”
“我們知道,不過沒事的,你弟弟已經追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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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封琛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點頭:“對,在你昏迷的時候他來過,後面衝進中心城追陳思澤去了。你放心,他說過不會和陳思澤對打,隻是搶走爆破遙控器就行。他是光明向導,還可以不被喪屍咬,肯定能搶出來的。”
封琛仰頭看著天空,臉色如同紙一般白。
他和陳思澤交手過,知道顏布布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搶走爆破遙控器也不會是那麼容易的事。
有人已經爬上了山壁上的平臺,正將幾條接得長長的繩索往下扔。大家正抬頭看著,就聽到抬擔架的人在叫:“你別動啊,你受傷了就躺著別動,不用下來,我們會將擔架綁在繩索上拉上去的。”
封琛掙扎著要起身,但他連坐直身體都很難,還差點摔出擔架,被旁邊的人趕緊扶住。
“別動別動,我們馬上就把你送上去。”那人將他的肩膀按住。
封琛側身坐在擔架上,大口喘著氣。
他不知道顏布布情況如何,心頭既焦慮又恐慌。他必須要去找顏布布,必須要將人好好地帶回來才行。
可他現在全身是傷,別說去找顏布布,就連站起身走幾步都辦不到。
封琛視線無意識滑過山壁,突然被那方灌木裡什麼東西晃了下眼,讓他原本移開的目光又倏地看了回去。
身旁的人見他沒有再動,便俯下身在擔架的四個角上綁繩索。封琛看了眼四周,見左邊有個小孩兒正好奇地盯著他,便抬起那隻沒受傷的手招了招。
小孩兒立即跑了過來,封琛在他耳邊低聲說句了什麼,小孩兒點點頭,又轉身跑向那灌木。
“我這個角綁好了,你那個角呢?”
“我這邊也綁好了,試試牢不牢實,別中途斷了。”
“哎哎哎,左邊的喪屍都衝過來了,誰負責的左邊,快堵住。”
……
擔架旁的人站起身去問封琛:“那我們現在就把你先送——”
他的話突然止住,像是看到了什麼令他萬分驚駭的事,慢慢瞪大了眼,接著臉色蒼白地往後退,直到撞到一人身上。
“幹什麼?我手放在扳機上的,差點對著人群開槍……”那人邊說邊轉頭,在看見封琛後也怔愣住了,片刻後指著他一聲大吼,“他被喪屍咬了!你們怎麼看的人?他被喪屍咬了!”
正在忙碌的人群都停下了動作,齊齊看向封琛,再集體陷入了失語狀態。
封琛依舊坐在擔架上,微低著頭,兩隻手臂擱在膝蓋上,手腕無力地垂在空中,看上去和剛才沒有什麼不同。但他露在衣領外的脖頸皮膚已經變成了烏青色,那兩隻手也生出了深黑的長指甲。
蔡叔最先反應過來,顫抖著聲音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都看著點嗎?這是怎麼回事?”
“他,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麼被咬了,可是,可是我就在他旁邊給擔架系繩子,沒有發現有喪屍啊。”有人驚慌地回道。
外圍端著槍的人也怔怔看著封琛,直到喪屍快衝了上來才回過神,趕緊又朝著外面開槍。
蔡叔嘴唇哆嗦著:“怎麼回事……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不,不知道。”
蔡叔的眼淚滾出眼眶,用腳狠狠地跺著地面,發出一聲聲嘶吼:“我們該怎麼交差,該怎麼向他弟弟交差啊……為什麼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為什麼和從前一樣了……”
砰一聲,他腳下踩到什麼東西彈了出去,在地上骨碌碌滾動著。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那東西上面,發現那是一支銀白色的針劑管,封口已經被打開,裡面空空地沒有液體。
沉默兩秒後,有人喊出了聲:“那是陳思澤剛才拿著的針劑,就是他在說可以把人變成喪屍的那種針劑。”
“是哥哥讓我給他的。”人群裡響起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所有人都轉過頭,小孩兒在眾人的注視下,結結巴巴地道:“哥哥讓我給他,他就給自己打了一針。”
蔡叔撿起那根空針劑,注視片刻後又看向封琛,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大家都沉默地看著封琛,看他猶如睡著了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蔡叔,現在怎麼辦?”有人艱難地開口問道。
吼!
不遠處傳來喪屍的嚎叫,又是一大群喪屍朝著這邊衝了過來。不等蔡叔回答,所有人都手忙腳亂地開始拿槍,準備迎接這一波攻擊。
“快給我子彈,我子彈打空了。”有人伸手向後去接子彈。
“我這裡馬上也沒了,快給我點。”
負責發放彈藥的人將子彈遞給他們後,看著自己腳邊僅剩的兩條彈帶,抹了把臉後啞聲道:“快抓緊時間上平臺吧,我們都快把子彈打光了。”
“快點快點,抓緊時間上平臺,先把擔架拖上去。”蔡叔將封琛的兩隻腳放進擔架後,朝著平臺上方喊道。
封琛此刻聽不到外界的半分聲音,他卻能聽到自己的骨骼在發出咔嚓脆響,也能感覺到自己全身每一顆細胞都在不停崩裂,再重新生長。
而他的精神域內,一片濃稠的黑霧覆在精神域外壁上,像是一層斑駁的黑色苔藓,並向著四周滋生蔓延。黑霧逐漸擴散,裹住那些泛著金光的精神絲,將它們盡數染成了黑色。
他的精神絲似乎在抵御那股黑霧,金色不斷從黑霧下透出來,卻又被再次覆蓋……如此反復後,他的精神絲雖然成了黑色,但那些金光也漸漸浮現出來,在黑色表層上形成一绺绺的金色紋路。
金色和黑色,終於相互妥協,相互融匯在了一起。
“我的槍沒子彈了!”
“我還有最後幾十顆!”
隨著一支支沒有子彈的槍支啞火,喪屍們越撲越近。平臺上站著的人正在拼命將擔架往上拖,下方的人則擠成一團。
幾名小孩緊貼山壁被圍在最裡面。他們視野裡隻能看見大人的後背,耳朵裡隻能聽到喪屍越來越近的嘶嚎,都驚恐地瞪大了眼。
蔡叔開槍殺死一隻喪屍後,轉頭看了眼吊在半空的擔架,又轉頭朝著最裡面大喊:“娃娃們別怕,我們擋著呢,馬上就能把你們也拖上去了。”
他喊完後又朝著前方開槍,但扳機咔嚓兩聲後,卻沒有子彈出膛。他看著前方衝來的喪屍,深深吸了口氣,扔掉手中的空槍,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
周圍也響起一片扔掉空槍的聲音,所有人蹲身開始撿石頭。
“都別怕,我們死了就能回海雲城了!大家還可以在路上作伴!”不知是誰大聲吼道。
有人在嚎哭,有人已經喘得像要閉過氣,卻也都用變調的聲音喊道:“不怕,不怕……死很快的,很快就感覺不到痛,也就回到海雲城了。”
“誰還有子彈,先送我上路好不好……”
吼!
喪屍群已經撲了上來,在空中張開了猙獰的大口。大家朝著它們砸出石頭後,便抓緊身旁的人閉上眼,等待著被撕爛咬碎的疼痛到來。
一直躺在擔架上的封琛卻在這時倏地睜開了眼,一雙漆黑無光的眼睛定定看著天空,但他的精神力卻如同磅礴的巨浪,向著下方鋪天蓋地地拍去。
砰一聲巨響,以山壁下的人群為中心,他們周圍百米距離內的喪屍都齊齊向著後方飛出,像一隻隻沉重的麻袋般摔在地上,口腔和鼻腔內淌出了被攪碎的黑色腦組織。
這片區域陡然變得安靜下來,既沒有喪屍嚎叫,也沒有人說話。隻有一隻後面才跑過來的喪屍,還在朝著這邊衝。
一頭雄壯的黑獅慢慢浮現在空氣中。
它原本琥珀般金黃的眼睛已經成為一片漆黑,嘴邊伸出兩顆長長的尖牙,但眉心卻多了一道豎著的金紋。
黑獅從半空躍下,閃電般衝向那隻喪屍,一口就咬碎了它的頭顱。而那喪屍的身體居然還往前衝了幾步後才倒下。
林奮一行終於衝到了大營地,也看見了山壁下站著的那群人。
“他們就在那裡!他們是安全的!”於苑又驚又喜地道。
王穗子和計漪邊跑邊激動大喊:“布布,封哥……”
封琛從半空中的擔架上站起身,動作間已經沒有半分傷重的模樣。他轉頭遠遠地看了幾人一眼,便從擔架上躍下了地。
王穗子幾人沒有仔細看封琛的模樣,還在往前奔跑,但林奮和於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看見了嗎……他,他……”於苑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林奮,臉色迅速褪去血色,變得一片蒼白。
林奮呼吸也變得急促,但他瞬間便反應過來,拉起於苑的手繼續往前跑:“沒事,你看,他在和那些人說話。”
“對啊,他還在和人說話,難道是我們看錯了?”於苑驚疑不定地看著前方,“那布布呢?我怎麼沒有看見布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