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身體陡然變得僵硬,垂落在褲側的手也緩緩握緊,緊到指節都泛著白,手背上爆出青色的筋。
但他轉過身時,臉上神情卻和平常無異。
陳思澤站在不遠處,身後跟著幾名士兵,他關切地問道:“小琛,你不是人不舒服嗎?為什麼還在外面沒有回宿舍。”
封琛啞著嗓音回道:“因為在屋內太悶了,出來轉轉就沒什麼事了。”
陳思澤向他走近幾步:“那也要去看下軍醫啊,給身體做個徹底的檢查,這樣我才放心。”
封琛沒有回話,陳思澤看了眼前方的發電機房,道:“別在這兒站著了,夜裡涼,快回去吧,明天還有任務,你得早點休息。”
封琛點了下頭,轉身走向哨向雙人房宿舍。走出幾步後,便聽到陳思澤又在喊他:“小琛。”
封琛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陳思澤便在他身後道:“明天你帶上兩個連隊去檢查中心城的損毀情況,再出一份詳細的報告,在東西聯軍後天的會議上拿出來。”
這事陳思澤白天也対他提過。
這種任務並沒有什麼危險和難度,大不了就是対付喪屍。雖然封琛対這任務並不感興趣,卻也知道這是陳思澤在訓練他的帶兵能力,所以便應下了。
當時他隻覺得陳思澤就如同他的父親般,既要顧及他的安全,又想要対他進行鍛煉,可謂用心良苦,心頭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可現在他隻覺得渾身發涼,背心冒著冷汗,像是身後盤踞著一條毒蛇,正対著他吐出鮮紅的信。
父親知道自己到了營地,肯定也是陳思澤告訴他的,也許還用自己的安全威脅過他。
封琛可以想象到陳思澤會用什麼樣的口氣,什麼樣的表情給父親講述自己的情況,用這種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的方式去折磨父親。
他想起立功授勳那天,自己從陳思澤手裡接過證書,他俯身過來輕聲道:“繼續努力,在平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自己當時隻當做那是句鼓勵的話,可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卻帶著莫大的諷刺,讓他心中滿溢的憤怒就要膨出胸腔。
封琛轉過身面朝陳思澤,臉上神情卻很平常:“謝謝您的關心,陳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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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澤和藹地笑笑:“夜裡涼,馬上要起夜露了,快回去吧。”
“好,您也早點休息,不要累著了身體。”
“我知道。”
封琛再次走向了哨向學院的雙人宿舍,但在跨進院子後卻沒有回屋,而是直接走去院子角落,擰開那裡的水龍頭,將整個腦袋伸在龍頭下。
夜裡氣溫很低,冰涼的水流澆在頭上,順著臉頰往下淌。他就這樣任由水流衝刷著,過了好久後才直起身,擰上了水龍頭。
他雙手撐在対面牆壁上,大口喘著氣,看著圓鏡裡那個滿頭滿臉都是水的人,看他那雙泛著紅絲的雙目裡,透出兇戾和仇恨。
他就這樣注視著自己,很久後才轉過頭,看向右前方的雙人宿舍。
整排房屋的窗戶都透出燈光,他定定注視著其中一扇,心裡的狂亂和痛苦也慢慢散去,整個人逐漸恢復了平靜。
顏布布照例和兩隻量子獸擠在床上,嘀嘀咕咕地說著話。
“哥哥怎麼還沒回來啊,他們到底要開多久的會。薩薩卡,他和你現在有沒有精神鏈接?看看他在做什麼吧。”
黑獅搖搖頭,示意封琛和自己現在並沒有精神鏈接。
“他不連接你,你去連接他就行了啊。”顏布布道。
黑獅繼續搖頭。
顏布布教訓它:“你就不能太聽哥哥的話,要學學比努努,它從來就不聽我的話,隻會和我対著幹。”說完這句後便轉頭対著比努努道:“去,幫我倒杯水。”
比努努翻了個身,拿後腦勺対著他,他便又対薩薩卡道:“看見了嗎?看見比努努怎麼做的嗎?你就是太乖了,也得學一下它。”
黑獅俯下大腦袋,在顏布布肩上蹭了蹭。
封琛站在水龍頭前,抬手抹掉臉上的水。他現在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準備回屋,好好想下怎麼去挖出那條線纜的事。
他知道自己這幅模樣一定會引起顏布布的驚慌,便対著鏡子將湿淋淋的亂發都抹在腦後,再一顆顆系上松開的扣子。
他眼睛一直看著鏡子,在無意中掃過圓鏡右下角時,突然停下了系紐扣的動作,定定注視著那裡,再飛快地轉回身。
身後是一片空地,被高壓鈉燈照得雪亮,但就在遠處房屋後的陰影裡,處於哨向學院大門口的位置,有人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而他身旁還有一隻臉盆大小,形狀如蜘蛛的變異種。
封琛立即調動精神力,就要刺向那隻蜘蛛變異種,但它卻在這時往旁邊爬行了幾步,爬到了被燈光照亮的地方。
蜘蛛變異種被燈光照得非常清晰,通體殷紅,幾條彎折的長腿上生著堅硬的毛刺。它正圍著地上的人轉圈,嘴裡吐出銀色的絲,要將他細密地裹緊。
封琛在看清它的外形時,硬生生收住了就要發出去的精神力,同時反應過來這蜘蛛不是變異種,而是梭紅蛛量子獸,也就是顏布布曾經在後山看到過的那一隻。
他現在不能去驚擾這隻梭紅蛛量子獸,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它將地上那人的雙腿用蛛絲捆縛住,又一點點往腰上纏繞,隻慢慢拔出了腰間的槍。
但他的精神力卻在這時湧出,無聲無息地向著四周擴散,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將整個營地籠罩其中。
第171章
封琛的精神力四處蔓延。
他看見了正在巡邏的士兵,他們沒有發現這裡的異常,隻小聲交談著慢慢走動。他看見幾名匆匆走向民眾點營地的人,精神力便分成數束審視著他們,直到他們走進了板房……
他的精神力迅速掃過礦場,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目標,便留下一部分攀上房屋高點,居高臨下地觀察著這方營地,另一部分飛向種植園方向。
封琛的精神力四處搜尋,眼睛卻一直盯著那隻梭紅蛛,看著它飛快地吐絲將地上的人纏住。隻不過短短半分鍾,蛛網已經纏到了那人胸口,將他裹得像是一隻白色的繭。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人被梭紅蛛拖走,必須要在最後的時間裡出手,也必須要在驚擾到它之前將它主人找到,不然它被瞬間收回精神域的話就沒辦法了。
封琛調動一絲精神力,順著角落潛伏在距離梭紅蛛十幾米的地方,其他精神力則繼續搜尋,飛快地四處蔓延。
梭紅蛛終於用白絲將那人完全裹住,隻露出了兩個鼻孔,遠處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木乃伊。接著它便叼起頭頂處的絲,拖著那人往左邊移動。
左邊!後山!
封琛所有精神力瞬間改變方向,齊齊撲向後山,順著山脊往上一路攀升。
下一秒,他終於看見半山腰的一塊大石旁站著一個人。因為他身處的位置就在石頭的陰影裡,所以若不是用精神力搜尋,完全不會被營地裡的人發現。
這是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年約四十出頭,頭發理得很短,臉頰瘦削,皮膚蒼白得有些病態。左臉上還有著一道長長的刀疤,差不多橫貫了整個面部。
他穿著一身黑衣,陰鸷的眼睛注視著營地方向,還輕輕咳嗽了兩聲。
封琛猛地抓住身後圍牆,一個翻身便躍了過去。他雙腳都未完全沾地,便風一般衝向了後山,速度迅捷得如同一隻捕食的獵豹。同時將黑獅收回精神域,又立即放了出來。
山上的刀疤男人和不遠處的梭紅蛛同時發現了他,男人瞬間將視線投注在他身上。梭紅蛛原本還拖著人,現在也停在了原地,身上的毛刺盡數炸開。
封琛眼睛鎖定山上的那名刀疤男人,邊跑邊朝天鳴槍,安靜的營地裡頓時響起連聲槍響。
他現在隻需要鳴槍示警就行,士兵自然會發現地上那具木乃伊,將人救出來。
“誰?是誰?”隨著喝問聲,巡邏的士兵立即往這邊衝,與此同時,梭紅蛛也消失在空中。
刀疤男人和奔跑中的封琛對視著,目光透出陰狠的光。他抬手朝著某排板房射出一枚燃.燒彈,再扭頭往山頂方向跑。
封琛也發足追到了山上,兩人一前一後地奔跑,很快便跑出能被燈光照亮的區域,消失在濃濃黑夜裡。
顏布布正枕著黑獅的背,突然就覺得後背一空,整個人倒在了床上。他轉頭往後看,沒有看見黑獅,隻看見一臉懵的比努努。
“薩薩卡呢?怎麼不見了?摔到床下面去了嗎?”
顏布布往床外看了眼,沒有見著黑獅,心頭剛冒起一絲疑惑就明白了,薩薩卡應該是被封琛收進了精神域。
“哥哥為什麼把薩薩卡收回去啊……不會出什麼事吧……”顏布布和比努努對視著,同時都在對方眼裡發現了一絲緊張。
顏布布抬腳下床:“比努努,我去找——”
砰!砰砰!
槍聲突然炸響,顏布布一個哆嗦僵在了原地。
槍響一共六聲,當那動靜停止時,顏布布已經拉開房門,跟著比努努一起衝了出去。
房門紛紛被拉開,哨兵向導們都探出了頭。他們大部分都隻穿著睡衣,剛疑惑地走到通道裡,就被顏布布撞開。
他們轉過頭,隻看見一道人影和一隻量子獸,飛快地衝出了宿舍大門。
“怎麼回事啊?來了變異種嗎?我們這邊反正不可能有喪屍。”
“不清楚,沒聽到警報。”
“那他在跑什麼?”
“……不知道,走吧,出去看看。”
……
顏布布衝到宿舍外時,隻看見一群士兵停在了哨向學院大門外,並蹲在一具人形大白繭旁,手中在拉扯一段段白絲。
他走近了些後,聽到那些士兵在大吼:“快點,把人救出來,還有呼吸……剪刀剪不斷,別浪費時間,找到絲的一端開始剝,一圈圈往外剝……”
顏布布本來就處於緊張中,聽到那繭子裡有人,第一反應就是封琛被裹在裡面了。
“哥哥!”他朝著白繭大叫了一聲。
他立即便衝過去分開兩名士兵,蹲下身去撕扯那個白繭。
比努努這時也擠到他身旁,跟著他一起用爪子拼命拉扯,用牙齒使勁撕咬,喉嚨裡發出焦急的呼嚕聲。
顏布布全身都在發抖,明明抓著了一段白絲,手卻軟得使不上力,白絲幾次從他指縫間滑走。
“哥哥!”他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就要俯下身像比努努一樣用牙齒咬。
旁邊的士兵立即安慰道:“沒事沒事,別著急啊,有呼吸的,沒事。這絲連剪刀都剪不斷,你的牙齒肯定咬不動,別著急……”
顏布布聽到他這樣說,心裡稍稍平穩了些,手上也恢復了一點力氣,能抓緊繭絲往外扯。
大家都在七手八腳地剝絲,很快就將裡面人的頭部剝離出來,顏布布也就看清了繭殼裡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