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隻用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就爬上了山頂。他正前方就是中心城,這座龐大的鋼鐵城市依舊燈火輝煌,也依舊穩穩地佇立在曠野上。但三個方向的通行鐵橋都已經伸出,和對面山壁上的卡口連接。連從未開啟過通道的二層也伸出了鐵橋,浩蕩人群像是螞蟻似的從鐵橋奔去對面山上的卡口。
“快一點,速度再快一點,都跑起來,全都跑!”這裡是東城門口,上下兩層的通道橋兩端都站著士兵,手拿擴音器在聲嘶力竭地喊。
雖然不知道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看見城市還在,丁宏升和蔡陶緩緩松了口氣。
“封哥,看上去好像沒有什麼大事啊。”蔡陶有些茫然,“是爆發喪屍嗎?但是也沒聽到槍聲。”
封琛沒有回話,眼睛一直盯著中心城下方,神情緊繃得近乎冷硬,絲毫不見放松。黑獅也緊抿著耳朵,喉嚨裡不斷發出低吼。
丁宏升的臉色也不好:“正因為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全城緊急撤離才嚴重,可能那種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最糟糕的事情……”蔡陶突然想到了什麼,驚駭地問:“是不是那種甲蟲突然爆發了?”
他順著封琛的目光看向中心城下方的鉅金屬柱,那柱子上如同平常般爬滿了喪屍,瞧著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但隱隱卻又有地方不太一樣。
是了,鉅金屬柱之間的間隙大了許多,數量似乎也少了,還立著的柱子在喪屍的搖撼下也在不停晃動。
“是甲蟲爆發了嗎?它們和喪屍一起把柱子都弄斷了。”蔡陶急聲問道。
封琛撥開幾名差點撞到他身上的人,向著山腰處的卡口跑去:“不管是不是甲蟲爆發,我們現在都要先進城。”
卡口處被擠得水泄不通,和中心城相連接的鐵橋上也全是人。他們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一邊大聲呼喊自己親人的名字,互相叮囑不要跑丟了,一邊跟著人潮往前擠。
雖然橋上很堵,士兵也一直在喊將行李從橋上扔下去,但到了現在這種物資非常匱乏的時候,不管是灰撲撲的鋪蓋卷兒,還是缺了一條腿的凳子,都沒人會舍得扔掉。
封琛逆著人流朝橋上擠,幾分鍾過去了,也才挪動了十來米。越來越多的哨兵學員也都攀上山頂,再下到山腰的卡口,跟著他身後一起往前擠。
“快讓開,我們要進城搶險,快讓開!”哨兵們對著前方高喊。
橋上的人也無奈:“我們走不動啊,我們也想走,可是前方堵死了。”
Advertisement
橋頭處有幾輛人力推車,上面裝著小山似的行李,加上旁邊還有其他人的行李包,竟然將可容兩輛車並行的橋面堵得嚴嚴實實。
黑獅突然竄了出去,直接從人群裡撞開一條路,咬住其中一輛推車便拖出橋頭。一直拖到卡口旁放下,接著再回去拖下一輛。
這裡的普通人都看不見黑獅,隻知道被無形的東西給頂得東倒西歪。好在幾輛滿載著行李的推車被拖走後,橋頭也被疏通。
封琛順著黑獅開出的道路迅速上了橋,其他哨兵緊跟在他身後。但他還沒走出兩步,突然就聽到從中心城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這聲響伴著大地的震動,連堅固的鐵橋都在吱嘎吱嘎地搖晃。湧動的人群頓時停下腳步,驚叫著捂著耳朵蹲下,拿著擴音器正在嘶喊的士兵也停下了聲音。
隻見遠處一排鉅金屬柱正在連接倒下,而在它們上方被支撐著的城市,就像是搭建好的積木被抽走了最底下一塊,轟然坍塌下了一角。
所有人集體失聲,齊齊化成了凝固的雕塑。幾秒後才轟然炸開,尖叫和哭嚎同時響起,不管是鐵橋上的人,還是排隊在城門處等著上橋的人,都拼命衝向了卡口。
“不要擠,不要擠!隻是垮了一個角,這邊沒事的,不要擠。”
士兵的命令被淹沒在聲音的浪潮裡,慌亂的人群不管不顧地往前衝,不斷有行李袋從鐵橋兩邊掉落,下方喪屍被激得衝著頭頂不斷嘶吼。
封琛剛上橋頭,又被人流推動著往後。他抓住身旁橋欄,奮力撥開面前的人,卻聽到中心城又傳來連接數聲巨響。
震天巨響伴著地動山搖,一根根鉅金屬柱不勝重負地折斷,原本中心城還剩下半座勉強支撐著,也在逐片垮塌下沉。
中心城最頂上的那盞探照燈也跟著倒下,雪亮光束劃過下方的喪屍群,接著便無聲無息地熄滅。
封琛站在橋頭,一把扯過旁邊士兵手裡的擴音器,對著前方高喊:“橋上很危險,在橋上的速度過來,還沒上橋的就不要上了。”
隻有一小部分人聽到他命令後遲疑地停下了腳步,更多的人則繼續尖叫著往橋上衝。
隨著鉅金屬柱連接折斷,中心城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諾骨牌般成片下陷。
地面的喪屍直接被壓扁,邊緣處的喪屍則瘋狂地往裡撲。雖然它們被中心城一周封閉的鉅金屬網給暫時擋住,但有些地方的網已經出現了裂口,一些喪屍便鑽了進去。
也不過短短數秒時間,中心城連接陷落,塌陷部位已經逼近到東城門口,封琛繼續喊道:“不要上橋,就停在在城門口,不要上橋!”
雖然有部分人已經遲疑地停下腳步,但橋上的人依舊很多。隨著城門口的鉅金屬柱轟然倒下,鐵橋和中心城的連接處也被硬生生拉斷,橋上的人驚叫著往下墜去。
封琛感覺到腳下一沉,便扔掉手上的擴音器,隨手將身旁一名下落的人拉住,再一個縱步躍回了山上。
橋下的喪屍本就被激得躁狂不安,在橋上的人慘叫著墜落時,已經有喪屍高高跳起,在空中就將人一口咬住。
於此同時,最後一抹燈光也跟著熄滅,全城歸於一片黑暗。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四處都是驚恐的哭喊和痛苦的慘叫,中間夾雜著喪屍的嘶嚎以及咀嚼聲,世界仿似成了無邊地獄。
封琛打開了額頂燈,黑暗中接著又亮起了數盞。
他將光束照向下方,看見鐵橋雖然和中心城的連接處斷了,和山壁卡口上的這端還連著。
隻是橋身傾斜向下,險險地斜掛在空中。橋面光滑,原本站在橋上的人已經滑落下去,橋邊的人則死死抓著橋欄,在拼命往上爬。
斷橋下方的喪屍群如同煮開的沸水,拼命伸手往上跳,想去抓住掛在橋上的那些人。
“救命,救救我,救命……”
慘白的光束晃來晃去,也照亮了橋上那一張張滿是絕望的臉。封琛抓著左邊橋欄往下滑,黑獅趕緊跟上,爪子在橋面上摩擦出吱嘎聲響,拉出一道道白痕。
封琛滑到橋身一半時,單手拉住一名離得最近的人的胳膊:“松手。”
那人緊抓著橋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不敢放,封琛又是一聲厲喝:“松手!”
他這聲命令充滿懾人的氣勢,那人被嚇的一個激靈,雙手真的放開了橋欄。封琛立即將他往旁扯出,在他的驚叫聲中,將人猛地甩上旁邊黑獅的背。
黑獅爪子牢牢摳著橋面,背著那人一個縱身便躍上了卡口。
蔡陶和丁宏升見狀,也跟著如法炮制,抓著右邊橋欄往下滑,再把那些還沒掉下橋的人拖上狼犬和恐貓的背,由它們將人背上去。
因為橋欄上容不下太多人,一大群哨兵學員便隻能在卡口處看著,但他們都放出了量子獸,讓它們排在橋上三名哨兵的身旁。
封琛和丁宏升三人則不斷將人丟到量子獸背上,用這種方法把人救走。
斷橋上的人剛被救起來,對面也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中心城一層已經不是懸空狀態,而是跌到了地面。因為通道口還敞開著,喪屍便在開始往城裡衝。
“退後!所有人退後,馬上關通道門,退後!”
在激烈的槍聲中,對面一層的通道口緩緩關閉,合攏。
第140章
中心城二層。
總指揮部的六層大樓沒有倒塌,但牆壁上也起了道道裂痕。走廊裡都是急急奔行的士兵,懷裡抱著裝有重要文件和資料的紙箱,手電筒和額頂燈的光束亂晃。
所有房間都敞著門,文件散落滿地,隻有二層深處的某間房門還緊閉著。
屋內很安靜,將那些腳步人聲都隔阻在厚厚的門板外。東聯軍執政官陳思澤在辦公桌前收拾資料,副官則將那些資料放進紙箱。屋中央點著個火盆,兩名士兵將那些沒法帶走的重要文件丟進火盆裡燃燒。
“先生,您快撤吧,車輛沒法行駛隻能步行,這些後續事情就交給我們來做。”副官低聲道。
陳思澤停下手嘆了口氣:“都走吧,也別留人了,大家都走。”
幾人都往門口走去,陳思澤邊走邊問:“那些甲蟲還在嗎?”
副官緊跟在他身後,回道:“剛收到士兵的匯報,它們似乎是依傍著喪屍所生,但是在把鉅金屬柱腐蝕掉後,又有不少甲蟲被喪屍吃了。”
“依傍著喪屍所生嗎……”陳思澤沉吟著,對這個結論不置可否。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副官忐忑地問。
陳思澤道:“我和冉平浩一直都認為中心城並非固若金湯,哪怕是鉅金屬也肯定有它的破綻。既是謹慎起見,也是未雨綢繆,我們兩軍聯手將山那邊的曠野清理出來,一部分開闢出了礦場和種植園,剩下的大片地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種場面。隻是我設想的那種情況是在多年以後,沒想到現在會突然出現這種甲蟲,城市被毀壞會來得這樣快……”
“那以後就一直住在山後的曠野了嗎?”副官問。
“必須回來,把甲蟲清除掉後就必須回來。曠野四周都是變異種,那種地方隻能暫時落腳。”陳思澤飛快地下樓,皮鞋在地板上敲擊出聲響,“最關鍵的還不是變異種,是隻要喪屍化的問題不解決,那不管住在哪裡,喪屍都隻會越來越多,最後還是要建立空中城和喪屍隔開才行。相比重新打造新城市,修復中心城會簡單得多。”
軍官小心地回道:“可是隻要有喪屍就會有甲蟲,這個很難根除,要回中心城的話也不容易。”
“不,不會是這個原因。”陳思澤擺了擺手,“其他地方也有很多喪屍,可為什麼沒有甲蟲?我倒是覺得它們和鉅金屬有關,有大量鉅金屬的地方才能生出這種甲蟲。”
“可是中心城已經建成了這麼多年,也是最近才出現甲蟲的。”
陳思澤停住腳,目光變得犀利起來:“最早發現這種甲蟲的人,就是那名用鉅金屬做項鏈的人。他交代是在三個月前的某一天無意中發現的,那麼你想想,三個月前的中心城,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同尋常的事?”
“三個月前……不同尋常的事……”副官神情一凜,“這場天黑就是三個月前開始的。”
陳思澤用手指點了點他:“對,甲蟲,鉅金屬,天氣突然變黑,以及遮擋天空的暗物質。把這幾種因素關聯起來,讓研究所從這方面著手調查。”
“是。”
陳思澤繼續往外走,副官和一隊士兵跟上:“先生,總指揮部東邊就有緊急通道,我們可以從那裡離開。”
陳思澤卻搖頭:“不,現在去一層。”
“一層?可是一層現在太危險。”副官道。
“你覺得冉平浩會在哪裡?”陳思澤問。
副官沉默了。
“這種危急時刻,西聯軍的執政官一定會在一層指揮,我作為東聯軍的執政官,難道可以甩下民眾自己先撤退?你有沒有想過後果?”陳思澤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副官神情肅然:“屬下知錯了。”
中心城下陷,底層通往山體卡口的的鐵橋折斷,通道也已經封死。城裡所有人便又掉頭,朝著通往二層的關卡跑去。
“不要擠去城門,原地等待,就在原地等待!”
士兵一手提著汽燈,一手拿著擴音器嘶喊。人群原本都朝著出城的方向,現在又跟著其他人齊齊掉頭,就像被截流的洪水又在開始倒灌。
“不要去二層,從這裡到上行關卡的話要接近一個小時,來回就要兩個小時,來不及的。就在原地等待!我們會修好一層的橋。”
人群終於慢慢停下,隻惶惶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