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的臉很燙,他在發燒。
封琛摘下手上的腕表,戴在了顏布布手腕上,看著上面的數字從36.0開始閃爍,最後固定在39.1這個數字上。
他覺得身體內像是有顆炸彈被引爆,碎片四濺,嵌入他的五髒六腑,每次呼吸都扯出疼痛。耳朵被劇烈的爆炸聲震得嗡嗡作響,腦子裡也一片空茫。
發燒這種事情在以前算不得什麼,但現在卻代表著可能是進入了變異。
變異,變異,變異……
變異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概率佔總變異人數的千分之一,痊愈為普通人的概率為總變異人數的百分之四十……
變異,變異,他可能進入了變異……
黑獅也從精神域裡出來了,惶惶然地站在床側,一幅焦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不要慌,不一定就是變異,興許是他今天吃太多,或者是這兩天老在水裡泡,結果不小心著了涼。
封琛兩手插進頭發間,抱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片刻後又轉身看向顏布布,眼底泛起了紅絲。
因為發燒的緣故,顏布布的嘴唇有些起殼,胸脯急促起伏,煩躁地將剛蓋上的被子又一手掀開。
封琛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就大步起身走向門口,黑獅沒有跟去,隻蹲在床邊守著顏布布。
封琛出了房間,快速下到三樓,穿過長長的通道,停在一間寫著管理員三個字的門口,再抬手敲門。
“誰呀?”門內傳來吳優的聲音。
“吳叔,是我,秦深。”
片刻後,門被打開,吳優睡眼惺忪地看著他:“秦深,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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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琛按著自己太陽穴,神情看著有些痛苦:“吳叔,我不想打擾您的,但是我頭太疼了,可能是今天淋了雨又吹風,想問您有沒有藥。”
通道燈亮著,可以看見他臉色一片慘白,就連嘴唇也沒有血色,額頭上滲著細密的冷汗。吳優見他這個樣子,連忙道:“你等等。”
他快速進屋,取來體溫計測量封琛的體溫,嘴裡解釋說:“西聯軍把常用藥放在我這兒,但是領藥的人如果在發燒就不能給藥,要上報給士兵。”
封琛說:“我沒有發燒,老毛病了,從小就這樣,隻要淋雨後就會頭疼,吃一顆西裡芬就好。”
西裡芬是一種普通的鎮痛藥,其實也有一定的退燒效用,吳優看了手上的體溫計,見數字一切正常,不由松了口氣:“行,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藥。”
四樓房間內,顏布布這時醒了過來,隻覺得喉嚨像是燒著了一把火,又幹又渴。
他想喝水,但身體軟軟地使不上勁,眼皮也像是被膠水粘在一起,便哼哼著哥哥,想讓封琛給他端水。
哼了幾聲沒得到回應,他伸手去旁邊摸,床的另一側卻是空的,枕頭上也沒躺著人。
“哥哥……”顏布布努力睜開了眼睛。
臺燈的光將屋內照亮,他視野裡卻模糊不清,隻能看見物體的輪廓形狀。
他側頭看向旁邊,看見床上的確沒有人,但床邊卻有團黑糊糊的東西。
那黑糊糊的東西一會兒變成兩個,一會兒又重疊成一個,佇立在床邊沒動,也不知道是什麼。
顏布布連抬手揉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便隻盯住他,試探地喊了聲哥哥。
那團黑色動了下,向他湊近了,湊在離他臉不遠的地方,似乎也正看著他。
顏布布視野裡全是模糊的重影,他覺得這是封琛穿了件黑衣服,便小聲而虛弱地道:“哥哥……喝水……”
那團黑色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片刻後又回到了床邊。
黑獅叼著水杯把手站在床頭,看著躺在床上的顏布布,一對澄黃眼睛裡全是無措。
最後它上半身懸在顏布布上方,慢慢歪頭,杯裡的水便形成細線,流進顏布布嘴裡。
封琛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他的量子獸正叼著水杯給顏布布喂水,顏布布大口吞咽著,來不及吞下的水就順著嘴流到了脖子裡。
黑獅察覺到封琛進門後,連忙叼著水杯小跑過去,示意他接著給顏布布喂水。
封琛接過水杯,放去床頭櫃上,再將顏布布抱起來,擦幹他脖子上的水痕。
顏布布努力睜開眼,雖然依舊瞧不清,但也知道眼前是封琛的臉,不是一團黑糊糊的了。
“哥哥……”
“嗯,來,把藥吃了。”封琛將那片藥喂進他嘴,又遞上了水杯。
顏布布聽話地咽下了藥片,這才問道:“我為什麼……吃藥,我是……生病了嗎?”
“對,你今天吃了太多肉,所以撐著了。”封琛並沒有對他說實話。
“哦。”顏布布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著:“肉肉再好吃,也不能……不能多吃。”
“嗯。”
黑獅喂水時,打湿了顏布布的衣服和床單,封琛幹脆把他湿衣服剝掉,去衛生間打了半盆熱水,將他全身擦了一遍,換上了幹淨衣物。
房間裡有兩張床,湿了一張,就換另一張,封琛隻將湿了的床單拆掉放進衛生間,準備明天洗。
顏布布吃完藥,很快又睡了過去,封琛將黑獅收回精神域,沉默地坐在床邊,垂頭看著自己的手。
牆上映著他的倒影,脊背微微弓起,長睫蓋住眼眸,帶著幾分孤寂與蕭瑟。
每過一會兒,封琛就伸手去探顏布布額頭,好在吃了藥後退燒很快,大約十分鍾不到的樣子,他體溫就恢復了正常。
封琛躺在他身旁,靜靜地凝視著房頂,片刻後,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他知道這艘船的某幾個房間,是為發燒病人留著的,門口還有士兵24小時值崗。
但他不準備讓別人知道顏布布發燒的事。
如果顏布布是感冒著涼引起的發燒,那燒退了就行。
如果他反復發燒,那就是進入了變異……
按照於苑的說法,變異成哨兵向導的幾率是千分之一,痊愈成普通人的幾率是百分之四十。
封琛在這個問題上很冷靜,並不盲目樂觀,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顏布布會反復發燒,那就將他悄悄帶走,隨便去個什麼沒人的地方,將他關起來。
要麼等他痊愈成普通人或者進化成哨兵向導再回來,要麼……就不回來了。
就算顏布布變成了喪屍,封琛也不能讓別人將他殺掉。
父母沒了,家沒了,他現在唯一能抓住的隻有顏布布。
如果連顏布布也沒了,那這個世上他還剩下什麼……
封琛深呼吸了一口,抬臂將顏布布摟進懷中。
顏布布睡得很香,還輕輕打著小呼嚕,封琛用手指戳了下他柔軟的臉蛋,又將他嘴捏成了鴨子嘴。
看著顏布布的怪模樣,封琛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
他就這樣將顏布布的嘴捏成各種形狀,玩了好一會兒後才松開手,慢慢將臉埋進那卷曲柔軟的發頂。
片刻後,安靜的屋內響起兩聲壓抑的,不甚明顯的哽咽。
第59章
這一夜,封琛不時去摸顏布布額頭。
好在他退燒後一直沒有再反復,皮膚隻有正常的微溫,等早上士兵來查過體溫後,封琛一顆高高提起的心才算落下幾分。
如果一直不反復的話,那應該就真的隻是感冒了。
封琛坐在床沿,捏了捏顏布布的臉,顏布布迷蒙睜眼,喊了聲哥哥。
“醒了?”封琛問。
“還要睡。”顏布布重新閉上眼,口齒不清地嘟囔:“我昨晚……看不清你,你看上去……看上去……是黑乎乎的一大團。”
“什麼黑乎乎的一大團?”
顏布布沒有回答他,已經又睡著了。
封琛剛要起身,突然心裡一動,立即又追問:“顏布布,你看見的是什麼樣的?什麼黑色的一大團?”
他腦子裡浮出一個猜測,這個猜測讓他心跳加速,手心也開始冒汗。
“顏布布,快醒醒,先別睡,回答我問題。”封琛拍著顏布布的臉。
顏布布費力地睜開眼,目光發直地看著封琛。
封琛立即從精神域裡放出黑獅,黑獅一出現便靠了過來,和封琛頭挨頭貼在一起。
“你現在看我呢?”封琛屏住呼吸問,“還能看見那黑色的一團嗎?”
顏布布遲緩地搖頭。
黑獅幹脆將大頭懟到他面前,獅眼裡全是期待,封琛也急切地追問:“現在呢?再看看,能不能看見?”
“看不見,我現在眼睛好了。”顏布布說。
封琛不死心地往旁邊挪,讓黑獅將自己的臉完全擋住:“再看看,你能看見我嗎?”
黑獅一動不動地盯著顏布布,緊張得眼珠子都不敢轉動。
顏布布雖然非常困,也不知道封琛到底想幹什麼,但還是努力看向他的方向,說:“我能看見你。”
昨晚他瞧封琛是黑乎乎的一團,但現在他眼睛已經好了,看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