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和顏布布站在了最後面,跟著隊伍慢慢往前走。
周圍的人都沒有多少交談的興趣,沉默地往前移動,隻偶爾有人對上幾句。
“現在隻是四月份,但氣溫挺高啊。”
“應該是地震帶來的反應吧,影響了氣候,過幾天就好了。”
“你們怎麼沒去西聯軍的安置點?”
“我想等等兒子,他在沁崖城,萬一回來了找不著我們怎麼辦?”
“別想了,海陸空交通全部癱瘓,你出不去,他也進不來……”
……
顏布布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隻仰頭看著天空。
空中有一架小型軍用飛機,在城市上空盤旋兩圈後,如同母雞下蛋似的,從機腹下吐嚕出一串東西,呼嘯著往下方墜落。
顏布布好奇地扯了扯封琛衣角,正想問他那是什麼,耳朵裡就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響,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震顫。
他扔掉盆子,一把抱住封琛的大腿。封琛捂住他耳朵,半弓起背,眼睛警惕地望著遠處。
排隊打水的人都慌亂起來,也紛紛抱頭蹲了下去。
“地震了嗎?又地震了嗎?”
“沒有地震,別慌,是西聯軍的飛機轟炸。”
“轟炸?炸什麼?炸安伮加的那些教眾?還是炸東聯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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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啊,轟炸點好像是費圖河畔。”
“肯定不是東聯軍,咱們城裡就沒有東聯軍了。”
爆炸結束,飛機飛走,所有人又繼續排隊打水。顏布布兩人很快就排到了,將兩隻桶和一隻盆都裝得滿滿的。
封琛提上兩桶水,走出幾步後轉身問顏布布:“你能端得動嗎?”
顏布布嚴肅地挽著袖子:“我能。”
封琛便徑直走了,顏布布兩腿微分,伸手端地上裝滿了水的盆。
嗨呀!
水盆隻微微抬起了下,裡面的水漾了出來。
顏布布再用力。
嗨呀!
他咬著牙,臉蛋兒漲得通紅,終於將整盆水顫巍巍地端了起來,弓著背,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封琛到了拐角處,往後看了眼,便放下水桶,大步走了過來:“你把盆放下,就等在這兒,我把這兩桶水提回去後再來端。”
顏布布卻不放,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我——能——”
封琛見他步履艱難,盆裡的水也一直晃蕩,將胸前那片衣服都打湿了,便端走盆倒掉一半,隻剩下半盆水遞還給了他。
“為什麼要倒掉?”顏布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說我能端回去,你為什麼要給我倒掉?”
“你就端這半盆水就好了。”
“不!”顏布布將水盆放在地上,衝著封琛大聲道:“我要端一盆水,我說了我能端一盆水!”
封琛冷著眼看他:“你是不是今天起床沒挨打,所以想找個機會?”
顏布布像被針戳破的氣球,頓時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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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顏布布:我哥已經三天沒有打我了。
第14章
封琛提上兩桶水便往停車場走,顏布布見他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隻得端上半盆水追了上去。
“少爺,等等我。”
將水放在大巴車上,關好車門,封琛帶著顏布布去了街上。
顏布布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磚石裡,問道:“少爺,我們這是去哪兒?”
封琛扯著他繞過一條橫生的鋼筋:“去費圖河邊,昨晚那裡。”
“昨晚那裡?”顏布布頓時有些瑟縮,“可是那兒有很多螃蟹呀了,怪兇的。”
封琛抬眼看著前方:“怕什麼?剛才不是被飛機炸過了嗎?咱們看看去。”
昨晚離開時,礎石他們還被圍在螃蟹群中,阿戴和那條受傷的蛇也不知道掉下去沒有。西聯軍剛轟炸過河灘,他想去看看情況。
到了河畔,遠遠就看見沙灘上除了昨晚那道裂縫,還多出了幾個大坑,每個坑內都冒著騰騰黑煙。空氣中除了硝煙味,還有股濃重的焦糊味道。
顏布布跟在封琛後面,小心地靠近最近的大坑,探頭往裡望。
隻見坑底全是被炸死的螃蟹,大部分已成了碎片,鉗子散落四處,蟹蓋上焦黑一片。
“哇……都死了。”顏布布驚嘆道。
“我去周圍看看,你就在這裡等我。”
“哦。”
封琛想了想:“你要是怕的話,就去邊上。”
“好的。”
交代好顏布布,封琛走到昨晚安格森死亡的地方,這裡已經沒有了他的屍體。他又找了一圈,也沒有見著礎石和那些手下,包括阿戴。
想來他們最終還是脫險了,並且帶走了安格森的屍體。
封琛昨晚沒有仔細看,現在便蹲下身,用撿來的枝條左右撥弄一隻焦黑的螃蟹。
這是什麼螃蟹呢?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看外形就是這帶最普通的沙蟹,但也太大了,每隻都如同臉盆,哪怕是安西海裡最大的溶佛蟹,個頭也隻得這個一半。
他琢磨半晌也不清楚,考慮到西聯軍應該也快來了,便站起身,想招呼顏布布離開這兒。
結果顏布布沒站在大坑旁,遠處也沒有他的身影。
封琛心頭一緊,立即喊道:“顏布布!”
“哎,在這兒呢。”顏布布的聲音從那個大坑裡傳了出來。
封琛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卻看見顏布布好整以暇地坐在坑底,面前擺著一隻被揭開蓋的螃蟹。
“你別吃——”
封琛話沒說完,顏布布已經將一團類似蟹黃的東西喂進嘴,嚼了幾下,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少爺,好好吃哦。”
封琛頓了頓:“你吃了多少了?”
“沒吃多少。”顏布布說完便打了個嗝兒。
封琛沉默地看著他,見他沒事便放心了,也下到坑底抱了隻完好的熟螃蟹,帶著顏布布回去。
沙灘上螃蟹雖然多,但沒法長時間保存,何況光這一隻螃蟹,就足夠他和顏布布吃上兩三天了。
他們離開時,已經陸續來了好些看熱鬧的人,如果那些人動作迅速些的話,應該會在西聯軍到來之前,搬走一部分螃蟹。
回到停車場,封琛將螃蟹鎮在冷水盆裡,顏布布蹲在水盆旁看螃蟹,他則去其他車上搜尋,在一輛越野車的後備箱裡,找到了一套戶外用品。
包括汽油爐和兩隻鍋,還有調味品和碗盤什麼的。
夕陽西下,天邊飛起晚霞,大巴車裡也被鍍上了橘紅。封琛不緊不慢吃著盤裡的蟹肉,晚風從敞開的車窗吹進來,捋起他額前發絲,露出飽滿好看的額頭。
顏布布坐在他對面,吃得很認真,嘴巴一圈都糊著蟹黃,兩條腿懸在座椅外,快樂地晃蕩著。
車外空地上,汽油爐煮著鍋裡的水,汩汩冒著白氣。封琛要將水燒開十分鍾後鎮涼,再裝進空瓶子裡飲用。
每過幾分鍾,就有直升機從頭頂飛過,城市某處騰著黑煙,遠處警報的聲響沒有斷過。但這輛大巴車,卻將那些動蕩不安都隔阻在外,兩人在這方小天地裡,享受著短暫的安寧時刻。
“還要添點嗎?”封琛見顏布布的盤子空了,便問道。
顏布布打了個飽嗝,搖頭道:“我吃飽了。”
他倆中午和晚上連吃了兩頓,卻將那螃蟹的三分之一都沒吃掉。封琛繼續吃,顏布布的嘴闲了下來,開始學封夫人平常是怎麼說話的。
“顏布布,來,我剛做了小蛋糕,草莓味的,你來嘗嘗。”
顏布布左手假裝端著盤子,右手對前方招了招,抿著唇微笑,語氣和神情,活脫就是封夫人平常的模樣。
封琛瞥了他一眼,沒忍住勾起了唇角,顏布布這下大受鼓勵,又興致勃勃地開始學封在平。
他雙手負在身後,微微彎腰,語氣和藹:“顏布布,今天挨揍了沒?怎麼沒聽到你哭?封伯伯教你挨揍前,在屁股上綁個布墊,有沒有試試?”
封琛看著顏布布惟妙惟肖地學他父親封在平,好笑之餘,又湧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封在平不管是對顏布布,還是那些陌生的小孩子,態度都很溫和,唯獨對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分外嚴苛。他隻能拼命訓練,讓自己更加出色,才會得到一兩句誇獎,才能在那張嚴厲的臉上,看到一絲淺淡的笑容。
沒人知道他曾經躲在窗簾後,羨慕地看著父親逗弄顏布布,被顏布布的那些童言稚語逗得開懷大笑。也沒人知道,他平常對顏布布的抗拒,也許摻雜著幾分不願去承認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