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引起旁人懷疑,阿漁也要經常換理由的,上次她拿了一本書裝成請教哥哥學問,這次阿漁帶著弟弟熾哥兒一起來的,理由便是熾哥兒想大哥了,她當姐姐的隻是陪客,送弟弟過來而已。
才過周歲不久的熾哥兒正是調皮好動的時候,小家伙不想悶在廳堂,阿漁隻好帶弟弟在院子裡四處逛。而且,為了方便兄妹倆說悄悄話,阿漁沒帶丫鬟也沒帶乳母,這樣等會兒讓春月陪弟弟玩會兒,兄妹倆身邊就理所當然地沒了闲人。
往常春月待阿漁非常熱情,但最近曹煉煩妹妹,春月都看出來了,揣度主子大概厭煩了這個妹妹,春月也不盡心伺候姐弟倆了,遠遠地站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阿漁因為一直彎腰扶著熾哥兒走路,累紅了一張臉。
曹煉、徐潛並肩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阿漁一手攥著熾哥兒的後脖領努力幫弟弟保持平衡,一手反過來辛酸地捶打高高彎下的小腰,一邊捶,一邊極力追上熾哥兒快速前行的小短腿,那畫面,叫人心疼她照顧弟弟忙,又叫人想笑。
曹煉就笑了。
這個傻妹妹,過於看重那個夢,換了各種借口來討他的嫌,看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
笑過之後,曹煉又很感動,妹妹這般辛苦,還不是因為太在意他這個哥哥?
再看旁邊的徐潛,曹煉忽然有點後悔了,他不該為了躲清闲,就把徐潛帶過來見妹妹,寄希望於讓徐潛羞跑妹妹,最好羞得妹妹這段時間都不敢再來煩他。
“得得!”
熾哥兒轉了一個彎,瞧見哥哥,他興奮地笑了起來,小男娃說話還不清楚,把“哥哥”喊成了“得得”。
曹煉回了弟弟一個笑。
阿漁在聽到弟弟的叫聲時長長地舒了口氣,總算等到哥哥了,她終於不用再給弟弟當嬤嬤了!
阿漁高興地抬起頭,第一眼看到的是哥哥,第二眼便是哥哥身旁的徐潛。
阿漁一愣,笑容止在嘴角。
徐潛見了,暗暗攥了下手。
小未婚妻就這麼不待見他嗎?明明訂婚之前她每次見他都笑,“五表叔”叫的比誰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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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漁甜不起來!
對上徐潛清冷的黑眸,阿漁不由地低頭打量自己,察覺到她現在絲毫不夠優雅不夠端莊的姿勢,甚至一縷長發都散落下來了,阿漁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熾哥兒不懂姐姐的窘迫,邁著小短腿去找哥哥。
阿漁不得已,隻好跟著走過去。
曹煉一把抱起弟弟,故作不知地問阿漁:“怎麼帶熾哥兒過來了?”
阿漁一邊低著頭將碎發別到耳後,一邊小聲道:“他鬧著要見你,娘在忙,讓我送他過來。”
說完,阿漁敷衍地朝徐潛點點頭:“既然大哥與五表叔有事,我們先走了。”
曹煉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妹妹別再追問他季鳴鳳的事。
“好……”
“不必。”徐潛突然打斷曹煉道。
曹煉扭頭看他。
徐潛淡淡道:“我隻是過來隨便坐坐,你陪熾哥兒玩耍,阿漁陪我品茶便可。”
曹煉:……
怪他,是他喊徐潛來喝茶的,喝茶就是隨便坐坐啊!
阿漁則詫異地看向徐潛,這人,居然明目張膽地叫她陪他?
第56章
曹煉想利用徐潛的時候,覺得讓徐潛與妹妹說兩句也沒什麼,現在妹妹明明都要走了徐潛卻非要強留妹妹,曹煉就有點不高興了。但徐潛是他邀請過來的,為了不讓妹妹猜到他請徐潛的真正用意,曹煉隻能請徐潛去廳堂裡喝一壺茶。
他抱著熾哥兒,阿漁紅著臉跟在哥哥身後。
哥哥已經知道她與徐潛的口頭婚約了,徐潛還特意留她喝茶,叫哥哥怎麼想呢?
坐好了,阿漁都不敢抬眼去看徐潛那邊,尤其是在她鬢發微亂的情況下。
徐潛卻趁曹煉哄熾哥兒的時候看了小未婚妻好幾次,見她臉紅,不似剛剛在院子裡時急著要走的冷淡,頓覺欣慰,看來小未婚妻還是喜歡他的,兩人中間有些誤會罷了。
丫鬟春月端了茶水過來,今年新上的秋茶。
阿漁慢慢地品著。
三個大人誰都不開口,熾哥兒左右看看,很快就對眼生的徐潛失去了興趣,一隻小手抱著哥哥的脖子,一隻小手指著院子裡,搖搖晃晃地叫哥哥陪他去外面玩。
曹煉看向妹妹,看到一張紅撲撲的側臉。
曹煉嘆口氣,猜到妹妹肯定願意與徐潛說話,他便決定給兩人一刻鍾左右的機會。
“妹妹替我招待五爺,我抱熾哥兒去走走。”曹煉站了起來。
阿漁起身,緊張的同時也沒忘囑咐哥哥:“熾哥兒喜歡撿小石頭,大哥看著他別放到嘴裡。”
曹煉點點頭,掃眼垂眸喝茶的徐潛,他繃著臉出去了,同時吩咐春月:“去廚房弄些零嘴兒。”
春月最聽他的話,立即去傳話了。
廳堂便隻剩下一對兒未婚夫妻。
徐潛也不喝茶了,徑直打量對面的小姑娘。
阿漁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又別了下耳旁的碎發。
是關系不一樣了的緣故嗎,上輩子的徐潛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看過她,唯一的一次就是那個晚上,結果第二天睡醒阿漁就回到小時候了,根本沒能多加感受徐潛的熱情。
未婚妻想遠了,徐潛想的卻是她照顧弟弟的辛苦,問道:“後背不舒服?”
阿漁不自覺地挺直腰身,掃眼他衣擺下面露出的黑靴,細聲道:“有點。”
徐潛便問:“熾哥兒的乳母怎麼沒跟過來?”乳母就是照顧小主子的,曹家的這位乳母真沒規矩,竟讓她受累。
阿漁聽出他有責怪乳母之意,忍不住替無辜的乳母解釋道:“我沒叫她來,她,她挺好的,我見她日日照顧熾哥兒辛苦,想叫她休息片刻。”
徐潛並不贊同她這份心善,不知不覺擺出了他在侄子們面前的長輩譜:“一個乳母不夠用,那就再請一個,你是侯府千金,怎可受累。”
阿漁抿唇,她自然有她的用意,何須他來說教?
“知道了。”阿漁口是心非地應承道,說完端起茶碗。
小姑娘大眼睛左看右看的,不知在想什麼,徐潛頓了頓,跟她翻舊賬:“那日在袁家,你為何不願由我先行送你回府?”
阿漁:……
這陣子滿腦都是季鳴鳳,她差點都忘了那日還見了徐潛一面。
實話肯定不能說的,阿漁臨時現編,對著院子道:“大哥與人拼酒,我怕他喝醉了。”
徐潛沉默。
一會兒是好姐姐,一會兒是好妹妹,他早就知道未婚妻懂事,卻不知道她這麼忙。
徐潛語氣微冷:“一個大男人,何須你個小姑娘事事擔心,再者,你既然知道他會與人拼酒,袁家與侯府又沒有交情往來,為何還要跟過去?簡直胡鬧。”
若是相熟的故交她去做客倒也沒什麼,袁家那等根本不在侯府宴請名單上的小戶,她知道袁家都有什麼人嗎?一個如花似玉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萬一遇到心存不軌的男客或品行不端的內宅女眷,唯一的哥哥又在拼酒,她該當如何?
可以撒嬌躲懶的時候她非要懂事,該懂事的時候卻任性妄為了。
徐潛冷著臉盯著對面的小未婚妻,希望她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阿漁並不覺得自己有錯!
她疼愛幼弟怎麼了,她關心對她寵愛有加的哥哥怎麼了,父親母親都沒有來管教她,徐潛破天荒過來就是為了教訓她的?
阿漁委屈,又很生氣。
上輩子的徐潛雖然非常冷淡,至少表面冷淡,但那個徐潛從不動輒批評教訓她,這個徐潛憑什麼?
“我自有我的道理,不勞您費心。”
阿漁繃著小臉道,說完放下茶碗站了起來,去外面找哥哥弟弟了。
徐潛:……
他教訓過屬下,教訓過六個侄子,甚至偶爾連母親都委婉地批評一頓,但阿漁卻是第一個不服管教、賭氣跑掉的。
這,一會兒臉紅一會兒又氣鼓鼓的,女人的脾氣都這麼陰晴不定嗎?
徐潛對曹煉的茶水沒興趣,接受邀請過來就是想見見未婚妻,現在未婚妻跑了,徐潛馬上跟了出去。
阿漁出來後並沒有直接去找哥哥弟弟,而是一個人站在屋檐下,默默地平復心情。
怒氣還沒壓下去呢,餘光裡就見徐潛走了出來。
阿漁轉身就想躲開。
“站住。”徐潛及時叫她。
阿漁莫名就邁不開腿了。
徐潛三兩步走過來,見她繃著臉,櫻粉的嘴唇也微微嘟著,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徐潛終於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要見她,他要澄清她對他的誤會,他想哄小未婚妻開心一下,別一直憋著氣直到出嫁都解不開。
袁家的事不宜再提,她言行不妥之處也可以留著以後慢慢指點她改正,當務之急,是哄她開心。
“今年中秋城裡會舉辦燈會,你可會去?”
站在她身後,徐潛低聲問。
阿漁奇怪他問這個做什麼,反問道:“您有事?”
一個“您”字充滿了諷刺,徐潛無奈道:“你若去,我可以陪你賞燈。”
阿漁:……
什麼叫他“可以陪她”?她有求他陪嗎?
“不需要,我不去。”阿漁冷冰冰地拒絕道,也是意外間發現自己也能冷冰冰的說話。
邀請被拒絕,徐潛沉默了。
阿漁懶得再理這個句句氣人的男人,朝遠處的哥哥弟弟走去。
徐潛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侄子,如果換成小六,他會怎麼做?
“阿漁。”徐潛微微抬高了聲音。
阿漁心中一跳,重新停下腳步。
徐潛沒再上前,隻再次邀請道:“不去賞燈,會城外放孔明燈如何?我叫上瑛姐兒,你帶上阿沛,一更天左右我便送你們回來。”
阿漁心動了,既有她想放燈的因素,也有徐潛這次足夠誠意的緣故。
但,阿漁還是想刺刺他。
“你我是未婚夫妻,我晚上隨你出去,難道不是胡鬧?”想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阿漁有些得意地道,甚至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回敬他。
徐潛卻道:“袁家不可信,我卻是你可全心信賴之人。”
阿漁聞言,心底所有的怨氣、得意都消失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