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炯正閉著眼睛讓小廝順子幫他清理鼻子,血已經止住了,但鼻子腫得老高,肉裡還陷進去了一層細沙。
順子哪幹過這種精細活,明明已經很輕很輕了,還是會弄疼主子,主子一疼就罵他,越罵他手越抖。
聽說四姑娘與江姨娘來了,可憐的順子如釋重負。
曹炯不想見這娘倆。
但江氏剛剛聽到他的狼嚎了,知道曹炯要清理傷處。
所以她不顧曹炯的反對堅持要進來。
順子鬼機靈,假裝阻攔兩下就放行了。
江氏第一個趕了進去,阿漁緊隨其後,進來就見曹炯背對她們躺在床上,被子蒙著腦袋。
江氏其實挺怕這位二公子的,看到這一幕,她忽然不怕了。
二公子看著兇,其實還是孩子脾氣呢。
“二公子若不嫌棄,我幫你清理沙子吧?”停到床邊,江氏柔聲道。
“不用,滾。”曹炯不想丟人。
江氏看向女兒。
阿漁想了想,故意道:“二哥若不讓姨娘幫忙,我就告訴爹爹。”
曹炯:……
什麼乖妹妹,一點都不乖,一點都不可愛!
Advertisement
“你敢去,以後別指望我幫你。”曹炯威脅道。
阿漁笑:“二哥不幫,我就去找大哥。我數到三,二哥再不起來,我馬上去見劉總管。”
曹炯:……
真被劉總管知道,他就死了!
沒辦法,曹炯黑著臉坐了起來。
江氏凝神看去,一眼就對上了曹炯紅腫得仿佛大了一倍的鼻頭。
曹炯冷冷地抬起眼皮。
他以為會看到江氏幸災樂禍或別的什麼眼神,結果卻看到一雙美麗的眼睛,那眼睛,還下起了雨。
曹炯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曹炯:爹,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江氏了,您真有眼光。
曹廷安:廢話說完了,過來!
幾大板子之後,曹炯除了鼻子,又多了一片紅腫的地方。
第22章
“疼不疼?”
想到曹炯這鼻子是為了救女兒摔傷的,江氏又感激又心疼。
她進侯府時先夫人已經過世了,那時候的曹炯才五六歲,虎頭虎腦的一個男娃娃。曹廷安去當差,曹炯偷偷跑到桃院看她這個新姨娘,江氏再膽小也不會怕個孩子,就朝曹炯笑了笑,結果男娃娃非常嫌棄地罵了她一聲“狐狸精”。
後來,曹炯就再也沒往桃院來了,江氏很少會見到他。
面對江氏的淚眼,曹炯突然無法說出任何氣話。
少年郎早已忘了幼時的天真善惡觀,如今他也明白了何為姨娘。母親去世了,父親正當壯年,納多少個姨娘都正常,他們當兒子管不了,也沒資格管。
他倔強,佯裝鼻子沒什麼,江氏嘆口氣,俯身去扶曹炯的胳膊:“二公子去外面坐吧,我幫你洗洗鼻子。”
曹炯光聽“洗”字就鼻子疼,渾身難受地道:“不洗,你幫我把沙子都弄下來就是。”
江氏依著他道:“好,就弄沙子。”
曹炯這才爬下床,紅著鼻子去了外間。
順子縮著脖子站到了離臉盆最遠的地方。
曹炯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落座。
為了方便清理,臉盤暫且放在了方桌上,旁邊擺著幾塊或幹活湿的紗布。
江氏見了,問順子:“二公子這邊可有棉花?取一些來吧。”
棉花沒有,但棉被有的是,順子立即去找棉被了,難得有人願意替他伺候主子,別說找棉花,找蠶絲他都能弄來。
很快,順子就端了一小盆嶄新的棉花過來。
棉花蓬松柔軟,江氏撿起三塊搓成一個略微緊實些的棉花球,然後坐到了曹炯對面。
江氏真的很美,而美人什麼都不做,都會有一種特別的氣勢。
曹廷安的霸氣能壓下江氏的美,讓他隻會欣賞美人而不會被美人看得心跳加快,曹炯這個少年郎就不行了,江氏才坐下,他就渾身不自在,為了掩飾那份沒來由的緊張,曹炯故意閉上眼睛,繃著臉道:“輕點,別弄疼我。”
江氏明白,見曹炯準備好了,她捏著棉花球一端,用另一頭去輕輕地拂曹炯的鼻子。
曹炯便覺得鼻尖有點疼,又有點痒。
阿漁站在旁邊,屏氣凝神地觀察,發現那些細沙果然陸續掉下來了,兄長也沒有喊疼,阿漁驚喜地道:“姨娘這法子真妙!”
順子也佩服地道:“還是姨娘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曹炯睜開眼睛,瞪他:“你就知道偷懶耍滑!”
順子委屈!
江氏專心擦棉花,隻有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處理了沙子,江氏重新捏了個棉花球,再蘸蘸水,對曹炯道:“二公子放心,我不會弄疼你。”
有了前面的經歷,曹炯信她。
不一會兒,江氏就幫曹炯洗好了鼻子。
“腫成這樣,還是派人去請郎中吧。”江氏憂心道,細細的兩道柳葉眉蹙了起來,那溫柔的眼神,仿佛曹炯是她的骨肉。
曹炯從未體會過這種溫柔,至少從他記事起,都沒有過。
溫柔到,他都不想拒絕。
就這樣,曹炯默認了江氏的話。
郎中來檢查過後,說曹炯傷的有點重,至少要養五六天才能好。
曹炯一聽,頓時絕望了,一兩天他能躲著不見父親,五六天肯定躲不過去。
阿漁明白他的擔心,想了想,她小聲對兄長道:“二哥放心,我就說是我自己非要跑,不顧你的勸阻才墜馬,全靠二哥救我我才沒受傷,這樣父親就不會怪你了。”
江氏也同意女兒的主意。
曹炯卻扭頭哼道:“不用,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回去吧。”
他再怕父親,也不會讓妹妹替他背鍋,換成大哥還差不多。
說完,曹炯又進了內室。
江氏幫不上什麼了,隻好帶著女兒離開。
“姨娘,我想留在二哥那邊,萬一父親要罰二哥,我可以替二哥求求情。”走出一段路,阿漁猶豫著停了下來。
女兒越來越懂事了,江氏欣慰道:“應該的,那你回去吧。”
阿漁便折了回去。
傍晚,曹廷安、曹煉一起回來了。
待世子爺走後,劉總管才向侯爺稟報了二公子受傷請郎中一事,而且劉總管非常細心,知道侯爺會問緣由,他早已從魯達與其他小廝那裡將事情經過打聽了清清楚楚,甚至連江氏幫二公子上藥的事都說了。
曹廷安一邊聽一邊脫下官袍換上常服,換好了,劉總管也說完了,曹廷安便直接去了次子那邊。
阿漁兄妹倆在下棋呢。
阿漁全神貫注,曹炯畏懼老子心不在焉,兩人便打成了平手。
“侯爺來了。”
外面傳來順子的提醒,曹炯手一抖,一盤棋都亂了。
阿漁暗暗唏噓,父親真是太有威嚴了,母親怕他,二哥居然也如此畏懼,兩個叔叔書亦不敢反駁父親,整個侯府,大概就長兄膽子大點吧?
“二哥,不然還是聽我的吧?”阿漁勇敢地道,父親就算兇她,絕不會打她,對二哥就不一樣了。
“閉嘴。”曹炯煩躁地道,當先出去了。
於是曹廷安跨進堂屋,第一眼就看到了兒子的紅鼻子,馬蜂蟄都蟄不成這樣。
“怎麼弄得?”坐到主位上,曹廷安冷聲審問道。
阿漁跟著緊張起來。
曹炯腰杆挺得直直的,如實道:“我教妹妹騎馬,急功近利,差點害妹妹落馬。父親,我錯了,您罰我吧。”話音未落,曹炯便跪了下去。
阿漁馬上也跪到了旁邊,急著道:“爹爹,與二哥無關,是我才學會走路便惦記著跑,您要罰就罰我吧!”
曹炯瞪她,阿漁隻堅定地望著父親。
兄妹倆感情倒好。
但錯在兒子。
曹廷安盯著兒子的紅鼻頭,訓斥道:“你身上有傷,我就不罰你板子了,今晚好好思過,明日寫篇不少於千字的檢討書,傍晚交給我。”
曹炯:……
他想哭!
他寧可挨打,也不想寫什麼檢討書,還至少千字!
阿漁卻松了口氣。
熟料主位上的男人繼續道:“阿漁,你與你大哥有約在先,卻又背著你大哥跟二哥學馬,念在你是初犯,我也不重罰你,寫份五百字的悔過書,明晚交給你大哥。”
阿漁:……
糟了,她隻高興有人教她騎馬,竟忘考慮了大哥得知後會不會生她的氣。
想到大哥叫繡房給她做的四套漂亮馬裝,阿漁低頭,誠心道:“女兒知錯了,這就去向大哥道歉。”
曹廷安點點頭,叫兒子也跟著去。
臭小子,年紀不大天天就知道跟兄長比,現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