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車上,顏漫這才感覺到困,禁不住打了個呵欠。
西蒙的視線像X光一樣掃射而來:“怎麼?昨晚幹嘛了睡晚了?”
“我哪敢,”顏漫說,“昨晚睡很早。”
西·福爾摩斯·蒙:“那就是你們打了一發晨炮?”
“……”
顏漫默然,覺得他腦回路真的跟正常人不一樣:“你昨天沒去精神科看看嗎?”
西蒙摩挲著下巴:“誤會你了?你們什麼都沒幹?”
顏漫想了想,覺得不嚴謹:“那可能還是幹了的吧。”
“……”
她又投身進入今天的拍戲,一小時後,高挑的男人戴著帽子和口罩抵達現場。
葉凜在導演身側坐下。
她擔心被拍到,所以他基本很少來,但畢竟昨天去過醫院,他今天還是有些不放心,挑了條沒狗仔的路過來。
她狀態應該確實已經恢復了不少,等戲的中途還在跟工作人員聊天,不過沒聊兩句就繼續看劇本去了,拍了兩場室外戲,劇組開始重新轉場布景。
她接過周璇遞來的小毛毯,說:“太冷了,我喝兩口水,再去監視器那邊看看效果。”
葉凜拉了下帽檐,也不知是存了怎樣的心思,朝一邊的攝像師伸出手,示意把機器給自己。
這個機器是備用的,拿來錄制一些花絮,誰拍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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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攝像大哥把自己的東西給了出去,然後看到某頂流單手託著機器,而另一隻手,把黑色的口罩拉起。
顏漫走近,看了眼他的機器後,便徑直掠過,走到監視器面前,看自己剛剛拍的兩場戲。
挺好,沒問題。
她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因為穿著高跟鞋不便走動,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葉凜還沒來得及轉動機器,就感覺到有個腦袋靠在了自己肩上。
她低聲說:“困了,借我靠靠。”
顏漫裹了裹身上的小毛毯,把脖子處的毯邊往下拽了拽,說是要睡,但幾秒後又再次開口,隻是聲音有些困倦的鼻音:“司機送你來的嗎?”
“我開車來的,”頓了頓,葉凜放下機器,“認出我了?”
“廢話,”她說,“你戴著帽子剛來我就發現了。”
他雖然遮得嚴嚴實實,一米之外看不出是人是鬼,但畢竟都在一張床上躺這麼久了,認不出才是奇怪。
也說不清怎麼就知道是他,但看到他的第一秒,就認出來了。
今天零下,她隻穿了襯衫和衛衣,再不怕冷的人都會覺得凍,更何況方才拍戲,還在風裡吹了好久。
她在朋友眼裡其實一直都算小暖爐,但當了藝人才知道,為了上鏡需求,女明星的抗凍標準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別說正常穿衣服了,冬天穿吊帶走紅毯都是常有的事。
顏漫又往他那邊拱了拱,想起他今天穿的是羽絨服,將毛毯扯出一個小角,搭到他的左腿上。
葉凜正想說不用,下一秒,就感覺在毯子的遮擋下,她將手伸了進來,放到他的口袋裡。
他掌心是熱的。
她手冰,忍不住來回在他掌心貼著,低下頭,聲音埋在毯子裡。
身體被細微的滿足填滿,她小聲感嘆:“……好暖和。”
劇組的人前前後後地工作著,嘈雜又熱鬧,沒人知道這張毯子的遮擋下,有兩隻手正在共用同一個口袋。
葉凜動了下,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等了二十多分鍾的戲,她眯了一小會兒,也沒睡著,起身去拍下一場。
顏漫把毯子取下,然後問他:“今天怎麼出來這麼早,等會兒是不是有事?”
“嗯,”他點了點頭,“昨天聯系了律師,晚上可能會晚點回去。”
她挑了下眉,正想說兩句騷話,工作人員催得厲害,沒來得及開口,她就重新被抓進戲裡。
戲的類型所致,組裡的工作人員都偏成熟一些,對她和葉凜的事兒也沒多問,心裡差不多有譜。
她特意叮囑了一下希望大家不要外傳,這事也就真的被瞞得很好。
他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離開。
既然他說晚上會遲一點,她就更不著急了,拍完之後還跟對手戲演員聊著明天的戲份,看需不需要做些準備。
明天有場醉酒的戲份,顏漫看今天時間充裕,打算買點酒回去嘗一下,找一找喝醉的狀態。
她提前把這事兒跟西蒙說了,到了超市下車後,發現畢談也在。
她問西蒙:“你怎麼把畢談也叫來了?”
西蒙道:“他會喝酒,可以幫你看看,免得今晚喝太猛了,明天頭疼起不來。”
想了想,顏漫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進了超市之後,顏漫直奔酒櫃,她的首選是濃度高一些的果酒,更符合口味,也不會太衝。
畢談挑了幾種類型:“這個是微醺,喝不醉的;這種是斷片酒,起效很快,沒喝完就暈了;這種的話……也濃,但是過程長一些,是從迷糊到醉,來得慢。”
想了想表演的沉浸感,顏漫選了第三種,又道:“葉凜喝酒嗎?”
“會,但是喝得少,”畢談說,“一般酒局都不怎麼喝,也不太勸得動,他喜歡清醒一點的感覺嘛,所以我沒見他喝醉過。”
“除了有一次——”
還有例外?
顏漫好奇道:“哪次?”
畢談:“你和邊賀那個綜藝之前,糾結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喝了半瓶路易十三,還做了個模擬器,看起來稍微有點醉。”
“……”
“模擬器?”顏漫說,“什麼模擬器啊?”
“就是——”畢談不好形容,“跟那種痴情女拆玫瑰花瓣差不多,你下次可以去問問他,或者偷看下他的電腦哈。”
別的畢談不敢再多說了,畢竟確實也害怕失業。
*
買完酒之後,顏漫便回去了。
葉凜確實還沒回來,不知道在忙什麼,她翻出自己之前買的攝像機,在桌面上架好,怕等會兒萬一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還能看一看情緒和表情。
機器開始錄制後,顏漫這才開了部電影,一邊看,一邊打開易拉罐,開始自己的飲酒大業。
她一共買了五瓶,畢談說大部分人都是一瓶就倒。
正當她拉開第二瓶的拉環,葉凜也回來了。
遠遠就聞到酒味兒,葉凜靠近,看她已經有些不太清明的眼睛:“喝酒了?”
“嗯,”她很乖巧地點了點頭,承認道,“喝醉了。”
“……”
看了看她面前架的攝像機,以及旁邊標紅的劇本,他很快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葉凜放下外套,在她身邊坐下:“還要喝多少?”
這問題似乎把她難住了似的,她下巴墊在易拉罐上,就那麼眼睛一眨一眨地瞧著他,半晌後頭往旁邊一側,差點跌了下去。
葉凜連忙扶住,她卻像又回過神來了似的,低頭又嘗了一口。
“不好喝,”她輕輕擰起眉尖,推到他面前,“不能浪費,你喝了。”
“行——”葉凜接過,自然地灌了半口,這才道,“不難喝,隻是有點澀。”
他又從面前挑出一罐桃子味的,遞到她面前。
“這個應該好喝一點,你喝這個。”
她喝了酒就變得特別乖似的,老老實實地把易拉罐扯開,然後窩在那兒小口喝著,很快醉意上了臉,眼尾潋滟著沾上點兒春色。
不知怎麼蹭到他身邊,她又仰頭問:“你幹什麼去了呀?”
葉凜垂了垂眼,看她的拖鞋被蹭掉,又拿起來替她穿好。
他低聲說:“聊事情。”
她笑了下,故意道:“該不會是婚前財產分割吧?”
他不說話,從錢包裡翻出一排卡,裝進她睡衣的口袋。
“不分割,都給你。”
她直起身,晃了晃他那個空掉的瓶子,鄭重地點了點頭,定義道:“你喝醉了。”
“沒醉。”
她低頭去找他放進來的卡,但口袋太多,一時忘了是哪一個。
“那你是去幹什麼了?”她繼續好奇地問道,“跟我有關系嗎?”
葉凜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你覺得呢?”
一片迷蒙視線中,他的眼神無端變得深情起來,人影也晃出好幾個,她被酒醉和荷爾蒙的電波擾得混亂,半晌後才小聲猜測:“那可能有吧。”
停了幾分鍾,她又問:“你什麼時候約的律師?”
“昨天下午,五點。”
她點點頭,感覺腦袋挺重,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看了會兒電影,又順著情節換了個話題。
“葉凜。”
“嗯?”
“你有過什麼很害怕的事情嗎?”
“以前沒有,”他說,“遇到你之後就有了。”
她噢了聲:“是什麼?”
“怕活得不夠長,又怕活得太長。”
她試圖去思考這句話,然而腦容量有限,好像怎麼都聽不懂似的,半晌後認命地嘆了口氣,放棄了。
她伸出手,然後說:“抱我去睡覺。”
葉凜將她抱起,放在床中央後把被子蓋好,正要起身離開,又被她抓住衣角。
她說,“你也睡呀。”
他嘴唇觸了下她的額頭,低聲道:“我去洗個澡。”
她今晚有些黏人,看著他眼睛問:
“洗完澡就來陪我睡嗎?”
“嗯,一直陪著你。”他說。
*
次日天光大亮,顏漫是被門外貓的跑酷吵醒的,她按了按眉心,坐起身來。
有關昨晚的事都不太記得了,她起床上了個廁所,想起客廳還架著機器,不由得走過去關。
時間還剩十多分鍾,再睡一覺不太現實,顏漫便拿出了筆記本電腦,將攝像機的內存卡插了進去,打算看看昨晚錄的內容。
後來機器沒電,隻錄到了葉凜回來之後的十分鍾。
她順著看下去,看到自己給他遞酒、而他接過時停了停,有些恍惚地想,畢談是不是說沒人能勸動他喝酒來著?
為什麼自己給他,他就接的那麼快?
可能因為是果酒的緣故吧。她想。
倍速播完之後,她又倒帶回去,看自己慢慢喝醉時的狀態,與此同時,昨晚一些零碎的畫面,又不受控制地,再次湧進了腦海。
——你有過害怕的事嗎?
——怕活得不夠久,又怕活得太久。
她的思緒也順著被拉走,恍惚想著。
前天下午五點約的律師,和她有關,那她那時候,是在幹什麼?
顏漫努力回想,終於把片段對上了號。
她想起來了。
那個時間點,她正在醫院,而他在趕來的途中。
那時候他或許還以為,她性命垂危,和母親面對了同樣的險境。
雖然他沒說,但後來檢查時他重點要求了腦部檢查,她能看出來。
而他過來的路途隻耗時了十分鍾,在這期間,他能做什麼?約律師是做什麼?
顏漫隱約有些預測,但不敢再想,卻不得不繼續想下去。
他的包就放在沙發一角,被外套遮蓋。
顏漫起身,將外套掀開,黑色的手提包順著倒下來,拉鏈並未關上,從裡面掉出來幾張紙頁。
她將紙張翻過來。
預感成真,那是一份遺產捐獻協議。
協議的生效日期,正是前天。
她手心發顫,竭力克制著自己的念頭,她怎麼敢這麼想,覺得葉凜會為了她,而甘願去死?
正在此刻,身後傳來腳步聲,顏漫回頭去看。
他就站在房門邊,目光定焦在她的手上,為她解釋這一切。
“前天緊急時刻讓律師幫我擬的,雖然用不上,但昨天還是去取了。”
他說,“希望我活得久一點,如果還有以後,不希望你太孤單;但是也不用活得太久,如果有天你離開,和你一起,讓你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