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陽氣得睡不著覺。
從他認識她, 她膽子最大的就是兩次。一次是高中畢業妄想從家裡搬出去。幸好被他發現,及時扼殺了。
這次,居然繞過他,直接找了他親爹幫忙。一跑,就跑到國外去了!
曹陽最生氣的就是這一點。她要是在國內,天涯海角他也把她揪回來!可他的職業、身份都敏感,除了公派,幾乎沒有因私出境的可能。
夏柔不跑則已,一跑,就跑到了他伸手夠不到的地方。
膽肥得她!
隔了一天,夏柔才打電話給他。
“好多事,登記,宿舍,排課,參觀學校……”她說。“這個是我剛辦的本地號碼。”
她語氣平靜,就像平時向他講述學校裡的事情時一樣,就像她仿佛還和他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城市一樣。甚至帶著一分脫離了他掌控後的放松。
曹陽就想起來曹雄說“你逼她逼得太厲害了”。
他真的把她逼的太緊了嗎?以至於她要逃到國外去?
曹陽本來累積了幾天的一腔怒火,忽然就平靜了下來。他揉著額頭,嘆了口氣。
“柔柔……”他的聲音便軟化了下來,“是我做得太過分了嗎?”
夏柔回以沉默。等同於默認。
曹陽便也沉默了。
他知道在她的初戀最美好的時候強勢介入,必會給她帶來傷痛。但他沒想到她傷得會比他以為得深得多。
Advertisement
他以為那種青澀的初戀即便沒有人為的因素,也維持不了太久。
他也知道,當他強勢起來的時候,夏柔……是沒法抗拒他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發顫的手指輕輕的撥下肩上的細帶。疼痛的時候,指甲掐進了他的肉裡。玉白的腳趾緊緊摳著床單……
他的心裡忽然難受。
“那天……為什麼要給我?”他問。
他理不清她的心思了。她若不願意,為什麼主動來敲他的門?
夏柔沉默了很久,說:“我沒有別的……能給你的了……”
像一記大錘敲在了曹陽的胸口!讓他覺得疼。
他陡然懂了她的心思。
夏柔擁有的一切,包括她從她媽媽那裡繼承來的資產,歸根到底,其實都來自曹家。
她擁有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就隻有她自己。
“報恩”兩個字,血淋淋的,充滿了諷刺味道的,浮現在曹陽的腦海裡。
這個……傻丫頭!傻丫頭!!
當曹雄說他逼她逼得太厲害時,他其實並不服氣。而現在,他才明白,真的隻有旁觀者才能看得清楚。
而向來自負的他身在其中,那麼的自以為是!
曹陽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才把內心的挫敗感壓下去。
“小柔……你……”他艱難的問,“還喜歡魏騏?”
夏柔再次沉默。
她沉默的時間很長,在曹陽以為這沉默就是默認的時候,她才開口。
她說:“不是魏騏,不是他……”
曹陽怔住。
夏柔抽泣。
“我又幹了蠢事了是不是?我又搞得一塌糊塗了……”
她輕輕哭泣的聲音讓曹陽心酸。
“不是你……”他嘆氣,“是我。”
“柔柔,別哭……”
結束了通話之後,曹陽站在窗戶前抽煙,想著夏柔說的話。
她說,不是魏騏,不是他……
那是誰?
他看著她長大,看著她投入到青澀甜蜜的初戀中。他實在是不知道,在他的看護下,她是何時……讓他和魏騏之外的第三個男人進入了她的心底?
那個人,究竟是誰?
關於夏柔突然跑到國外的事,曹陽的弟弟們在曹陽面前都閉口不提。
雖然他們老爹不肯解釋,但他們也能猜到,曹陽和夏柔之間肯定是出了問題的。
飯桌上曹陽點了支煙。
抬眼,看到坐在他對面的曹斌,忽然心中微動……他挨個看去,曹斌、曹興……他的弟弟們都很出色,而且英俊。
最後,他的目光鎖定在坐在他身邊的曹安身上。
不能不承認,兄弟中雖然就屬曹安是個弱雞,他卻是四兄弟裡臉長得最好的那一個。也是跟曹興並駕齊驅,最放蕩的兩個貨之一。
最重要的是,他與夏柔的親密,不輸於他。
曹安還沒吃完飯,忽然覺得後頸發涼。
他轉頭,看見他的長兄眼色陰沉,隱含戾氣的盯著他。
老大不會是懷疑他也在夏柔跑了這件事裡摻和了一腳吧。真沒有!小柔真的是連他也沒告訴!膽子大得很,不聲不響的就跑了!
小柔跑了,老大心情肯定不好,曹安生怕說錯話又招惹了他。不安的挪挪屁股,頂著發麻的頭皮,硬是裝作沒察覺他的視線。
曹陽也不想再看他。
他別過頭去,狠狠的吐出一口白煙。
最好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他們曹家,不能出這種笑話!
習慣了家裡有個女孩的倩影,習慣了看到她陽光般的笑容。哪怕是在她上了大學住校以後,每周接她回家,對曹陽來說,也是充滿了期待的樂趣的。
當這個習慣被驟然中斷,他面臨的是戒斷期的難熬。
更不提那一夜,夏柔給他種下了重癮。
每個獨眠的夜晚,對曹陽都是煎熬。常常令他恨得咬牙。
他每周給她打兩三次電話。大多是在她的傍晚,他的清晨,或者她的清晨,他的黃昏。
一開始,夏柔還帶著逃避的態度。不願意和曹陽說太多,太久。
曹陽雖然已經想過不要再給她壓力,卻也不能容忍她在那麼遠的地方生活,他卻對她的情況一無所知。
“除非你永遠不回來了,否則……”他說,“遲早要再面對我。”
夏柔無奈。隻能按他要求的,不時的向他匯報她的生活學習狀況。
兩個學校的交換生項目已經頗有年頭,早有成規,一切井井有條。夏柔的在那邊的生活,十分平靜。
漸漸的,也習慣了給曹陽匯報,不再抗拒。
她開始主動給曹陽打電話。有時候也會透露想家的念頭。
曹陽更加直白,不論黃昏還是清晨,他會告訴她他有多想她,昨夜夢裡,又夢見了她。
這些話有時候會引得夏柔哭泣。
她的哭泣讓曹陽心口發酸,但……總比忘了他隻想著別人要好。
像這樣離開家去了異地他鄉的孩子,最初容易很興奮,充滿新奇感。當這種快樂漸漸淡去,思鄉的念頭就會愈來愈濃。
兩個月後,夏柔漸漸的開始進入了這個階段。
好幾次,曹陽都想說,那就回來吧。
他的心裡,她能回來,比什麼都重要。上什麼學,讀什麼書,都沒有她待在他身邊對他更重要。
但他想起了曹雄對他的訓斥。他就算想和夏柔在一起,也不能剝奪她擁有自己的人生,不能剝奪她成長成熟的過程。
他便忍了。細細的,耐心的勸慰她。
有一天,夏柔打電話來,囈語般的說想家了。
曹陽安慰了她許久,才掛了電話。
抬頭看看陽光,忽然反應過來這個時間,夏柔那邊該是深夜。
他不由得一陣心疼,氣恨她非要遠離他身邊,在外受苦。
夏柔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的次數漸漸多了。
曹陽或者勸慰她,或者囑咐她早點睡覺,別影響作息。
某一天,他忽然醒覺過來。
“柔柔,”他問,“你是不是失眠了?”
“嗯……”夏柔的聲音中帶著鼻音,“睡不著,總是做夢……一做夢就醒……”
“夢見你對我發脾氣……”
“夢見……我死了……”
“夢見……我活了……”
第79章 終章
“每次見到你,都很緊張……”
“你總是繃著臉……我害怕……”
“可是見不著你,我……我心裡空空的……不踏實……”
夏柔喃喃的說。
她在說什麼?在說誰?誰給她繃著臉了?
在家裡, 就是他的父親, 這個家最威嚴的大家長, 見到她都不吝於給她溫和的笑容。
夏柔說著說著, 睡著了。
聽著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 最後還是曹陽這邊掛了電話。
後來曹陽回想這些事, 確定這就是夏柔第一次說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那時候, 他還隻憂心的她的失眠,根本想不到事情比他想的要嚴重得多。
夏柔每周都會打電話給曹雄報平安,在電話裡,她語氣輕快, 報喜不報憂。
曹陽知道她不想讓曹雄擔憂, 也沒有將她的情況告訴任何人。家裡就隻有曹陽一個人知道, 夏柔的狀況不好。
遠遠的逃離開他的夏柔, 卻會在她的深夜裡給他打電話, 隻為了聽聽他的聲音。
“就比較容易入睡了……”她說。
那麼到底是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呢?
曹陽也搞不懂了。從來沒有像這樣,覺得女人的心思如此令人費解。
但夏柔的失眠一直不見好轉。在失眠的狀態下,她會在深夜裡會說些不知所雲的事情。
有一次她問他:“……到底是要跟我說什麼?”
“誰?”他問。他知道她其實是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腦子不是很清醒。
“你啊。”她說。
“什麼時候?”
“那天啊……你離婚的那天……”
曹陽皺眉。
“柔柔,我還沒結過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