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慢慢的,她盯著曹陽,臉頰開始變得蒼白。
曹陽在夏柔身上看到一種名為“破碎”的東西,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動動嘴唇,想叫她,卻沒叫出聲。
他上前了一步。
夏柔卻退後了一步。
還是一步之遙。
從夏柔叫了一聲“大哥”之後,他們還沒說過一句話,就已經天翻地覆。
夏柔的臉白得嚇人,她的身體甚至開始微微發抖。
她很期望曹陽能開口解釋,能告訴她他剛才喝醉了,把她錯當成了什麼人。剛才發生的事,隻是一個有些尷尬的誤會。
可曹陽隻是沉默的看著她。
他用沉默告訴她,沒有借口,沒有解釋,她所見所感……即是真實。
那種嗡鳴聲一直響在夏柔的腦子裡,嗡嗡轟轟,顛覆了整個世界。
許許多多的回憶和畫面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在腦海裡流竄閃現。
那些她始終不解其意的目光,那些在她身後響起的嘆息,那些撫在她後頸手心炙熱的溫度。
還有他在她生命裡予以她的每一分呵護,關心,疼愛,包容……
亂了。
Advertisement
已經分不清哪些是前世,哪些是今生。
哪些是曹陽,哪些……是大哥?
迷霧混沌時如仙境美好,一旦散去,呈現出來的真實……夏柔無法承受。
她轉身就跑!
曹陽沉默的站在夜色中,看著她倉皇的逃離他。沒有去追。
許久,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轉身。
不遠的路邊,有個女生扶著出租車門愕然的看著他。
曹陽無視了她,上了自己的車,開車離去。
那女生放出租車離去,站在那裡望著黑色路虎消失。她咬著手指,徘徊,猶豫。
夏柔一路跑著。
燈光昏黃,樹影婆娑。通往宿舍的路上,偶有一二學生,驚詫的看她。
短短一段路,她就跑得肺要炸開。
到了宿舍樓下,她停住,彎腰扶住膝蓋,大口的喘氣。回頭看了一眼有些幽昏的校園甬道。
他沒追來。
她在樓下的石椅上坐下,俯身,呼吸急促。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才慢慢平復。她兩手向後攏了下散亂的頭發,捂住眼睛,然後,捂住臉。
她就這樣撐在自己的膝蓋上,俯著身,捂著臉。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放下手,在夜色中發呆……
直到夜裡的涼意入骨,涼得她身體發麻,她才站起身進了樓。
室友們都還沒有男朋友,周末晚上的生活像往常一樣簡單單調。夏柔回來的時候,三個姑娘都躺下了,正在黑著燈臥談。
“喲,約會回來了?”她們打趣她。
夏柔勉強笑笑,摘下挎包進了洗手間。才洗漱完,就聽見莊曉外面喊她:“夏柔,你手機震呢!”
夏柔出去從包裡掏出了手機。還在震動,是魏騏。
夏柔盯著那來電頭像的照片,滑動接通,閃身進了洗手間。
“夏柔!你沒事吧?”魏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惶急。
“沒事……”夏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脆弱。“沒事啊……”
“那個……我走之後……”魏騏似乎也很猶疑,試探著問,“怎麼回事?”
就在剛才,他才剛剛到家,就接到了鄒月的電話。
鄒月在猶疑徘徊了很久之後,還是決定打電話給魏騏,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了他。
在魏騏和夏柔之間,她毫無疑問是要站在魏騏這邊的。但她是個性格爽直的女孩子,也並沒有抹黑夏柔。她隻是把她所見到的如實相告。
“……她好像也不是願意的。我看她也好像嚇得不輕,後來跟那個男的一句話都沒說,她就跑回學校裡去了。然後那男的就自己開車走了。”她說。
“好的,知道了,謝謝你。”魏騏說。
在鄒月面前,他維持著冷靜。
其實心裡,翻江倒海。
夏柔是一個很惹眼的女孩子。即便是她和他交往的事情,身邊的同學都知道了,也擋不住接二連三的有男生在宿舍樓下擺花擺蠟燭的表白。
但夏柔讓人喜歡的一點就是,她從來不跟人曖昧,不吊著備胎。她總是冷淡又平靜的拒絕那些男孩子。
魏騏雖然也會微有醋意,內心裡卻其實又驕傲,又放心。
但,這一次,他不是那麼的放心了。
他是個頭腦聰明的人,從鄒月描述的細節裡,推敲出許多的信息。他直覺的感覺到,夏柔和這個強吻了她的男人之間,不是那麼簡單。
他其實很想沉澱一下,等到明天,他去見她的時候,再當面問她這件事。
可他沒繃住。
他一想到在他剛剛吻過她之後,就有另一個男人也吻了她,他就沉不住氣。想要立刻聽到夏柔告訴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柔聽到魏騏這麼問,就知道魏騏知道了他走後發生的事。
她對他是怎麼知道的並無興趣。
她抬眼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人看起來就脆弱。
電話裡的魏騏,還年輕,還沉不住氣。要是另一世的魏騏,就不會打這個電話。
他會等到見面,看著她的眼睛,當面來問她。
不管她怎麼表達拒絕之意,他都嘴角帶笑,眼睛炯炯有神,讓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
更年輕些的魏騏,跟她熟悉的那個魏騏……還很不一樣。
夏柔突然覺得無力。
這些年,不知道多少次,她反復的、重復的重新審視前世,審視自己。她自覺是撥開了迷霧,看透了,看懂了。
她將那個自卑的、倔強的、沉默的、愛鑽牛角尖的自己全盤否定。每每遇事,面臨選擇,便以前世為參考,以曹陽的意志為導向,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事實證明,她不僅做的對,而且做的很好。她重新經歷了一次少女時代,人生越來越明亮寬綽,就是她這個人,也跟前世完全不同了。
她不僅變得開朗、豁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漸漸的有了自信。
可所有這些,都在今天晚上坍塌了。
她以為已經看透看懂了,卻在今晚,看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曹陽。一個撕去了“兄長”標記,純粹的隻是作為一個男人的曹陽。
耳邊還響著魏騏的聲音。
“夏柔?夏柔?”他叫她。
夏柔閉上眼睛。“魏騏……”她說,“你讓我靜靜……”
電話裡沉默了很久,魏騏有些澀然的道:“好。”
夏柔坐在馬桶蓋上,抱著膝蓋。
她曾經樂觀的想,她在前世錯過太多,這一世,她要把那些錯過的都補回來。
可現在,她茫然的想……在她曾經活過的另一世,她究竟……錯過了什麼?
夜裡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
莊曉無奈的在黑暗中喊她:“你怎麼了?別老翻身了,鬧得我睡不著。”
她“嗯”了一聲,又翻了個身,不再動彈。
那些亂七八糟的回憶和畫面無序的充斥著大腦,亂哄哄的,無聲的,卻又充滿噪音。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出現在她的公寓,神情嚴肅,說他有話要跟她說。
可是因為突然出現的曹安,他沒能說成。
那天,他離婚了。
立刻就來找她。
想跟她說什麼?
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她再也,無法知道。
第74章
周末姑娘們一起睡懶覺睡到自然醒。大家都起了,就夏柔沒起。
“懶貨,起床啦!去逛街了!”莊曉爬梯子上拍打她,“嗯?夏柔,你臉怎麼粉紅粉紅的?”
一摸,詫異道:“你發燒了。”
夏柔差不多是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讓莊曉給鼓搗醒了,隻覺得身上沒力氣,頭也不舒服。
她就說:“我難受,你們去吧。”
姑娘們隻能把她留在宿舍裡。莊曉倒了水給她喝,臨出門前還囑咐她:“你去校醫那兒拿點藥,記得多喝水啊!”
夏柔應了,待室友們出門,她卻沒動。一直在床上躺著,半睡半醒。閉上眼睛,好像在做夢,光怪陸離。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閉著眼摸到牆上的擱物架上,摸下來看了一眼。
是曹陽。
夏柔盯著屏幕上曹陽穿著制服靠在家裡的大窗前微笑的樣子,沉默了一下,直接掛斷了電話。
接著閉眼做夢。
沒一會兒,門口上方的對講機裡傳來熟悉的宿管阿姨的聲音:“427的夏柔,427的夏柔,你哥哥來接你了。”
哥哥。
夏柔就睜開了眼。
這一次,曹陽沒有心情陪宿管阿姨聊天。
昨天晚上夏柔受了驚嚇,跑掉了。他沒去追,給了她時間去理解、消化和冷靜。有了昨晚的情況,他知道她今天肯定不會再和同學出去逛街了,便過來接她回家。
她果然還在宿舍。
“小伙子!小伙子!”宿管阿姨敲玻璃,“我們這兒不許抽煙!”
曹陽吐出口煙,朝阿姨抬抬下巴,把煙掐滅了扔進垃圾桶。
再轉身抬頭,夏柔就拎著她慣常用的裝一周換洗衣服的旅行包,站在樓梯拐角看著他。
他也抬頭看著她。
空氣有一絲凝滯。
夏柔垂下眼眸,走下幾個臺階。
曹陽走上幾個臺階,接過了她的旅行包。卻看見他的臉頰粉紅豔麗,像剛才他在校園裡看到的正在盛開的海棠花。
曹陽就蹙起眉,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臉頰。都很熱。
“怎麼發燒了?”他皺眉。
“著涼了。”夏柔說,“昨天。”
昨天,應該是昨晚。跟他十有八九脫不了幹系。
曹陽就提著旅行包,握住了夏柔的手腕,說:“回家吧。”
夏柔手腕動了動,掙不脫。就“嗯”了一聲,垂著眼眸任他拉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