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傻。
曹陽開著車,在紅燈處停下。
視線隨意的掃過路邊,忽然定住。
長長的黑黑的頭發,沒有染色,但是燙得卷卷曲曲,垂在身後。背對著他,身材窈窕,背影纖細。
年輕帥氣的男孩比她高了快一頭,牽著她的手,微微低頭看著她。眸光含情,嘴角帶笑。
專注的看著女孩,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他便低下頭去……
女孩微微的踮起腳……
初春的黃昏,街頭甜蜜的吻……
直到後車把喇叭按得山響,曹陽才回過神來。松了松緊握方向盤的手,他掛上檔。
又看了一眼那對小情侶。
年輕的男孩女孩也被喇叭聲驚得轉過頭來,好奇張望。一張臉五官也精致漂亮,但並不是他剛才幻想中的那個人。
並不是夏柔……
曹陽踩下油門,車子轟鳴著衝過了路口。
夏柔接到了曹陽的電話。
“幹嘛呢?”他問。
“吃飯呢。”夏柔咬了下筷子頭,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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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食堂?”曹陽聽著聲音不對,背景音裡還有音樂聲。
“沒,在外面呢。”
“和同學?”
夏柔看了眼魏騏,微微有點不好意思:“和魏騏。”
電話那邊就頓了頓,然後曹陽“哦”了一聲。
“你是不是開車呢?”夏柔問。她聽著他說話的聲音有點虛,像是在用藍牙。
“嗯,路上呢。”
“開車小心點。”夏柔囑咐道。想了想,又囑咐:“讓伯伯晚上少吃點肉,多喝點湯。”
絮叨得像個小老太婆,讓曹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隻好無奈道:“知道了,管家婆。你早點回去,別太晚。”
電話那頭傳來歡快的聲音:“嗯,放心啦!魏騏待會送我回宿舍!”
曹陽說了聲“好”,就掛了電話。
專心開車。
天氣眼瞅著就變暖了。夏柔回家說,學校裡有向陽的地方已經有少量的櫻花都開了。
“再過一個月,就該大片的開了。到時候去賞櫻花!”她跟曹安約好。
曹陽安靜看她和曹安曹興說笑。
曹斌偶爾抬眸,看他。
又一個周末,曹陽忽然接到門口警衛的內線。
“那人自稱是夏小姐的父親。我給夏小姐打了電話,就放他進去了。剛才已經給司令報告了,就想著……跟您也說一聲……”
“知道了,謝謝。”曹陽說。
他放下手邊的事,就下了樓。
在小廳的入口處,看到了他的父親兩手插兜,身姿如山,安靜的站在那裡。
他走過去。曹雄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隔著一堵牆,聽著小廳裡的男人哽咽著訴說他的愧疚和對女兒的思念之情。
等他感人至深的傾訴告一段落之後,小廳裡隻有一陣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夏柔問:“那您現在,想要怎麼樣呢?”
夏鴻鈞深情的說:“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想讓你跟我回家。小柔,爸爸對不起你,你跟爸爸回去,我會好好的補償你。”
曹陽的手便握了拳。
但他和曹雄,誰都沒動。
他們都想聽聽夏柔的回答。
小廳裡沉默。
小廳外安靜。
很久之後,夏柔的聲音響起。
她說:“可以,我跟你走。”
第71章
曹陽握拳的手一緊,就向前上了一步。卻被曹雄一隻手擋住。
夏柔的聲音,復又響起。緩緩的,平靜的。
“曹伯伯……雖然不是我的父親,卻給了我一個父親該給孩子的庇護。這是養恩。”她說。“而您,生了我,給了我生命。這是生恩。”
“生恩和養恩,對我來說,不能共存。我隻能選擇一個,辜負另一個。”
“在咱們國家,習慣於講究生恩大於天。所以,如果您一心一意,一定要認我回去……我現在就收拾東西跟您走。從此以後,再也不踏入曹家半步。”
夏鴻鈞頓時慌亂了。他想要認回她,就是為了要搭上曹家,而不是為了要讓她跟曹家斷絕關系!
“那怎麼能行!”他忙說,“曹家養了你,你怎麼能這麼無情無義!”
“那麼,您是認同讓我選擇養恩的是嗎?”夏柔問。
“做人自然是不能忘恩負義的。”夏鴻鈞說。
“那麼……”夏柔說,“就請您從我眼前消失吧。從此以後,再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夏鴻鈞愕然:“你說的是什麼話。生你的養你的,你都有,難道不好嗎?怎麼就不能共存了?”
夏柔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黝黑的眸底有著讓他心慌的涼意。
他這個女兒緩緩的說:“因為,我不能做你,和曹家的中間人。”
“我不能……吃曹家的,用曹家的,花曹家的,讓曹家把我養大,最後,還拿曹家來貼補你。”
“無論是曹家的錢,還是權,或者是人脈……請你,不要希冀從我這裡得到一分一毫。”
夏鴻鈞瞠目結舌。
最開始,得知了自己女兒的下落,他還有點忐忑。一方面有些內心不安,一方面也擔心妻子不高興。可沒想到妻子的侄子比自己還熱心。
後來才知道他這份熱心的原因,原來是他那前妻竟然在他離開後攀上了一棵大樹。而他的親生女兒,現在就被那個有權勢的人家收養。那是梁家絞盡腦汁也巴結不上的人家。
他怦然心動。
與女兒相認的初戰失利後,梁子桓突然改變了態度,不再支持他認回女兒。他不知道是為什麼,但他跟梁家……從來不是一條心,也不是一個立場。
他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這半個月,他花錢找人收集了不少信息。種種跡象都表明,夏柔在那個家裡過得很好,的確是很受寵愛,像親生的一樣。這益發的堅定了他的決心。
他與梁子桓虛與委蛇,假裝是聽了他的勸,卻獨自跑來單獨見夏柔。
他想著,這怎麼說都是他親生的孩子,從小沒了爸爸,不管表面多倔強多怨恨,心裡肯定渴望親情,肯定會想要找回親爸爸。他好好的哄著她,先把她哄回家,再借著她與曹家的關系,徐徐圖之。
他萬萬沒想到,他這個還沒有進入社會的女兒,這個被成婉那麼個沒有主意的女人養大的孩子,卻生了一雙慧眼,直接就看到了他心底的盤算。
夏鴻鈞狼狽不堪。
“柔柔,柔柔……不是這樣……”他絞盡腦汁想著說辭。
“夠了!”男人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
夏柔站起來,低低的叫了聲:“伯伯。”
夏鴻鈞就知道,走進來的這個高大威嚴的男人就是他一心想搭上的男人。他連忙站起來,弓腰道:“曹司令……我是……”
曹陽搶上一步,把夏柔拉到了身後。
“我知道你是誰。”曹雄看著夏鴻鈞,打斷他,“十一年前,我就和你通過電話。”
夏鴻鈞愕然。
“成婉那時候流產了,是你的孩子……”曹雄說,“我給你打電話,讓你來醫院,你不肯來。”
夏鴻鈞額頭冒汗……
被曹雄這麼一說,他隱約也想起來,他新婚不久的某天晚上,有個男的打電話說成婉在醫院……成婉經常生病,他早就不耐煩了,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反正很快就掛了電話。
但……流產……
他吃驚的看向夏柔:“你媽媽她……懷孕了?”
從曹雄進來,夏柔就不想再看夏鴻鈞。她的手被曹陽握住,人被曹陽擋住,一直垂首不語。
這時候才抬起頭來,看著夏鴻鈞道:“你走的時候,媽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後來,她肚子大起來,就有人來收房子,要趕我們走。媽媽她……”
她慢慢垂下眼眸:“你知道她的……她覺得活不下去了……就跑到馬路上,想一死了之,就流產了……幸好我們遇到的,就是曹伯伯……”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以成婉三十歲的年紀,還能攀上曹雄這樣的男人。
想到他曾經有過一個沒出世的孩子,夏鴻鈞心裡微微有點遺憾。但,他更焦慮的是怎麼解決眼前的局面。
“我混蛋!”他捂著眼睛哽咽起來。“我對不起你媽媽……我……曹司令,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現在就想補償小柔,想讓她跟我回家……我……”
他的演技也堪稱精良了。奈何房間裡的三個人,並無一人為他所動。
夏柔垂著眼眸。
曹陽握緊了她的手。
曹雄冷漠的看著這唱作俱佳的男人,不打算再給他任何讓夏柔難堪的機會。
他打斷他,道:“你記得你曾經跟我說過什麼嗎?”
夏鴻鈞微愕。他是真不記得十一年前那個早被他遺忘的電話裡,自己都說過些什麼了。
可是曹雄還記得。
“你說,你跟成婉已經離婚了,也已經支付了夏柔的撫養費。不管是你成婉還是夏柔,都跟你沒關系了,叫她們以後少來煩你。”曹雄說。
“從那時候起,成婉和夏柔……就一直跟我一起生活了,跟你,的確也沒有關系了。”
“小柔雖然不是我生的,我也已經養了她十多年,跟親生的沒什麼兩樣。”
“你既然當年拋棄了她們,現在就別想著憑借一點血緣再把小柔帶走。”
“小柔也十八歲了,並不是未成年,也無所謂撫養權。或者你要想跟我打官司,也可以。我跟政法委打聲招呼,讓法院為你破例立個案,也是可以的。”
“不不不,曹司令!你誤會了!”夏鴻鈞慌忙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如果你沒有這個意思,就更好了。”曹雄道,“小柔剛才已經把話說明白了。她想讓你來選,我不同意。我養了她十年,她不能就這麼走了。她已經是我的孩子,沒人能把她帶走!”
“至於你,這裡是我的家,我不歡迎你,請你立即離開。”
曹雄久居人上,說出的話擲地有聲,不容人反駁。
夏鴻鈞離開得很狼狽。
夏柔一直垂著眸,不想看他狼狽的樣子。
他的狼狽,就是她的難堪。
因為,她也姓夏。
當小廳裡隻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曹雄看著夏柔,微微嘆氣。
他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沒事了。”
隔了一會兒,又道:“你是個好孩子。”
夏柔垂著眼眸,忍著淚,“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