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此時洛倫伊與尤莉面對面時, 盡管他看到的仍然是尤莉原本的模樣, 但仍然不會認出她。
尤莉回過神來, 覺得這個場面屬實有點荒唐得令人頭皮發麻, 她簡直不敢想象要是洛倫伊認出她, 那場面該有多麼尷尬。
於是她沒再計較洛倫伊撞了她的事情,隻想趕緊找到卡厄斯離開這裡。
洛倫伊沒料到尤莉連一句話都不回應,有些詫異, 於是伸手拉住尤莉:
“小姐,我隻是……”
尤莉有點生氣了:
“都跟你說了我沒事,讓開。”
然而剛要繞過他,不遠處就走來了一個胡桃發色的女孩。
“洛倫伊大人?這是……怎麼了?”
洛倫伊與尤莉這兩三句話的爭執,就已經引起了花園回廊附近學生們的矚目。
一位是蓋亞學院人盡皆知的優秀畢業生學長,同時兼現役光明騎士團騎士長,而另一位雖然沒有人認識,但那令人無法忽視的驚豔容貌並不遜色於洛倫伊自帶的光環。
兩人對話之時,就是天然的吸引著周圍人的眼球。
當黛西聞聲而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那擁有一頭柔順豐盈的砂金卷發的少女,站在身著銀色盔甲的青年身邊,就仿佛教堂裡的聖子聖女雕像一樣登對。
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美得像一幅不容他人插足的優美油畫。
——然後下一秒,從她身旁快步走去的黑發青年就當場手撕油畫,將兩人無情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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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
被卡厄斯按住肩膀的洛倫伊:?
吃瓜群眾們頓時一片哗然。
不為別的,洛倫伊可是光明神殿僅次於光明教皇的騎士長,他不僅是個出類拔萃的神術師,手下還掌握著一整個騎士軍團。
別說他們蓋亞學院的師生,就連王侯貴族乃至各國君主,都不敢隨便冒犯洛倫伊。
這個人是誰?
竟然敢冒犯洛倫伊大人,又或者說,他竟然不認識洛倫伊大人??
“請您放手,這位先生。”洛倫伊沉聲道,“我隻是詢問這位小姐是否被我撞傷,沒有任何想要驚擾的意思,您又是以什麼理由,什麼立場在大庭廣眾之下威脅我的呢?如果您非要這樣做,我想並不會拒絕您的請戰。”
在場的唯有尤莉知道,卡厄斯真沒開玩笑,如果沒人阻止,他會讓洛倫伊的最後一句話真的成為他的遺言。
於是尤莉故意冷著臉擋在卡厄斯身前:
“沒有任何驚擾的意思?那我已經說過我沒有受傷,您又為何還要阻攔我離開呢?騎士長大人,雖然我認為我不至於有這樣大的魅力,但您這樣的舉動,很難不讓人多想吧?”
這樣的話換成別人說,誰聽了不想說一句“自作多情”?
可這話換了眼前這個少女說,聽上去就……
合情合理。
她確實有這個惹人追逐的資本。
吃瓜群眾們面面相覷,眼裡都閃爍著八卦之火。
尤莉當然知道洛倫伊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已經在人群中瞥見了黛西的身影,她能出現在這裡,必定是取代了公主尤莉娅的身份,順便還接盤了尤莉娅原本的未婚夫。
嘖,站在惡毒女配的立場,尤莉就很難控制住自己不給黛西添堵。
洛倫伊微微蹙眉,為自己辯解:
“我並非那個意思,如果驚擾到您,我向您道歉。”
尤莉在心裡松了口氣,既然這樣她就順坡下驢,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不用道歉。”卡厄斯冷冷插話,“死亡才是最真誠的致歉。”
尤莉:……您是一天不搞點大事心裡不舒坦嗎?這就是反派的自我修養嗎??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對洛倫伊大人出言不敬!”
人群中有洛倫伊的粉絲為他打抱不平。
尤莉一聽這話,心道糟了。
果然,就在尤莉一把抱住卡厄斯手臂的前一秒,一簇火焰卷著強勢氣流朝那語氣不善的少年衝去,不偏不倚燒在了那位低年級少年的腳邊,火苗引燃了少年的白袍衣擺,他嚇得滿地打滾。
然而卻沒有人在意那個少年的狼狽模樣。
那一陣氣流吹開了卡厄斯的兜帽,令花園噴泉附近圍觀的學生們都看清了青年的容貌。
有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無人能用語言形容的顫慄席卷了他們的感官。
這仿佛本能一般的力量迫使他們閉嘴,迫使他們低頭,他們甚至無法生出任何反抗的念頭,因為組成他們肉體與靈魂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向他們叫囂——
不可直視。
不可忤逆。
你們要做的,唯有臣服。
“……”
尤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群突然安靜下來,並齊齊跪下的人,轉頭對卡厄斯:
“我,真的沒事,就,真的沒必要這樣的。”
雖然猜到隻要魔龍出現過的地方,就不會風平浪靜,但鬧成這個樣子,她也屬實是沒有想到。
眾人都還沉浸在血脈帶來的束縛之中,神色恍惚。
卡厄斯看著跪在他面前的洛倫伊,眉眼比往日看上去還要冰冷。
他記得這個人。
在尤莉娅的夢境裡,他出現過。
這是尤莉娅的未婚夫。
不對,是前未婚夫。
“……和你無關。”卡厄斯的語氣不辨喜怒,“我隻是單純看他不順眼而已。”
他垂眸看向自己被尤莉挽著的手臂。
“你是在為他求情?”
不知為何,她為這個前未婚夫求情的念頭,比這些凡人的冒犯更引他動怒。
……不。
尤莉隻是擔心不摁住這隻手,他能把在場的人全殺了。
就在尤莉思考如何和卡厄斯解釋“罪不至死”這個法治概念的時候,空氣中忽然有一陣溫柔和煦的風吹過,惶然跪地的學生們被這陣風扶起,這才慢慢恢復清醒。
洛倫伊醒悟過來之後猛然起身,將一旁同樣跪地俯首的黛西拉了起來,滿臉都是“我為什麼要下跪”“剛剛發生了什麼”的震驚。
回過神來的學生們紛紛看向回廊拐角處走來的男人,恭敬道:
“伊萊亞斯校長,日安。”
尤莉順著眾人的視線回頭,見回廊盡頭緩緩走來一個白袍金發的青年。
金發在這片大陸上象徵著高貴血脈,但他的發色卻和尤莉以及洛倫伊不同,是近乎於銀色的淺金色。
這是屬於銀色神國的顏色,也象徵著青年無限接近與神明的高貴血統。
“日安,各位。”
青年看上去大約二十七八左右,但他的嗓音低沉和緩,無形中給人超脫年齡的沉穩感。
伊萊亞斯對卡厄斯的存在視若無睹,隻是對著花園裡聚集的這些學生溫和道:
“離第二堂大課還有三分鍾,提醒一下,今日考勤的是普裡斯特利教授,我想你們都不願意一次性扣掉五個學分吧?”
吃瓜學生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跟無頭蒼蠅似地散去。
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追問剛才他們為何會突然齊齊向一個陌生人下跪的事情了,如果是邪惡的奧術師對他們施法,自然有伊萊亞斯教授保護他們,但他們的學分要是被教授扣光……
那是真的沒人替他們抱著教授的大腿賣慘。
“伊萊亞斯校長……”
洛倫伊和那些學生不同,他今日來是為了處理一些有關學城防衛的事務,最近有一些關於卡塔西斯的傳聞,現在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這麼一個古怪的黑發青年,他必須問清楚。
“洛倫伊騎士長,您還沒走?”伊萊亞斯仿佛才發現洛倫伊在這裡,微笑道,“這兩位是我的客人,下次有機會再向您介紹吧,光明神殿那邊還等著您回去,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極東學城在整片大陸上的地位非常特殊,這裡與任何國家領土勢力都無關,完全是一個提供給神術師學習的城邦,大陸上的稍微有點名氣的神術師,幾乎都是畢業於極東學城的蓋亞學院。
學城內自給自足,有商家農田,還有隸屬於學城的六芒星騎士團,等同於一個國家。
而統治這一切的,正是眼前這位看上去非常年輕的校長伊萊亞斯。
某種程度上來說,伊萊亞斯校長也是他的恩師,洛倫伊很尊敬他,因此聽出校長話裡的維護之意後,他也不再逼問。
“……好的,校長。”
伊萊亞斯又看向洛倫伊身後的黛西。
“黛西·萊特斯小姐,您還不走嗎?您下一節神術實踐課就要遲到了。”
盯著卡厄斯看出神的黛西猛地回神。
“啊!課!對、對了,下一節是神術實踐課……抱歉校長,對不起我現在立刻就去……”
黛西漲紅了臉,慌張地從卡厄斯身上收回視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會一直盯著那個人看,但視線就像是被什麼無形中的力量吸引著,既覺得他危險陌生,卻又不自覺地生出一點想要親近的感覺。
黛西拉著洛倫伊匆匆忙忙地離開,直到離花園很遠了,黛西才氣喘籲籲地感慨:
“……剛剛,真是令人吃驚呢……”
她說的是大家突然齊齊跪地的事情。
“嗯。”洛倫伊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又忽然脫口而出,“你覺不覺得,那個女孩有點像一個人?”
黛西心裡咯噔一聲,攥住洛倫伊衣袖的手緊了緊。
這樣一說,她也覺得剛才站在那個黑發青年身邊的少女,和公主尤莉娅有些許相像。
“……和尤莉娅妹妹,是有一點像。”
黛西咬了咬唇,歪頭瞧了瞧洛倫伊的臉色。
果然,聽到尤莉娅這個名字,青年的眉頭很快皺了起來。
他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
在他的記憶裡,公主尤莉娅愛穿玫瑰色的華麗長裙,蕾絲邊層層疊疊,泡泡袖誇張得比她腰還粗,將她那原本就極其妍麗的容貌襯託得更加庸俗。
然而剛才的那個少女看上去卻清麗高雅,宛如純潔馥鬱的白薔薇,與庸俗刁蠻的尤莉娅顯然是兩個人。
“尤莉娅?不,她們不像,一點也不像。”
語氣中,仍帶著對尤莉娅顯而易見的厭煩。
黛西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自從公主尤莉娅被送去卡塔西斯獻祭那位沉睡的魔龍之後,她在玫瑰宮的日子好轉了太多太多。
雖然光明教廷那邊依然沒有松口讓她改姓,更沒有將她的姓名正式登記在法裡斯蘭帝國的皇室名錄之中,但在非官方的領域,她已經被默認是法裡斯蘭的公主。
並且,奧斯汀國王因為失去了從小養育的女兒,整日鬱鬱寡歡,卻又不能做些什麼,隻能將對女兒的愛全數放在了她的身上。
因此即便教廷頗有微詞,他還是質疑將黛西送來了這所蓋亞學院,甚至還有意促成她與洛倫伊的聯姻。
這一切對於黛西而言,就像一場讓人不自覺沉湎其中的美夢。
她不願醒來,不能醒來。
“已經過了上課時間了。”洛倫伊看了眼鍾樓,對黛西道,“我送你去教室吧,順便向普裡斯特利教授解釋一下,否則扣分你是逃不掉的。”
黛西甜蜜地笑了笑:“謝謝您。”
洛倫伊在腦海中抹去那少女的身影。
現在重要的還是那個黑發青年的事情,等明天他再來找伊萊亞斯校長問問吧。
*
闲雜人等離開以後,剛才人滿為患的花園頓時冷清下來,隻剩下他們三人。
卡厄斯面露不虞。
“伊萊亞斯,你太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