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華扒著馬桶,如見救星般地喚道:“宛遙姑娘!救我!”
項桓狠狠按了他一下,示意其住嘴,轉而抬頭朝她道:“你怎麼來了,我還沒完事兒呢。”
“……”極快地接受了此等酷刑,宛遙邊走邊說“我有事找你。”
她繞過哀嚎不止的梁華,俯身蹲在項桓面前,顰眉正色:“在不久前,有人給了我這個。”
她將那張紙條遞過去。
從拿到這個訊息開始,宛遙便坐立難安,這兩個字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難以分清其背後的含義,猶豫再三,她還是決定來和項桓商量。
聽完事情的經過,項桓捏著紙條皺眉。
好不容易脫離魔掌的梁華也作勢伸頭來看,對此人的書法造詣不敢苟同,“這字也太醜了。”
“他讓我們‘快跑’。”宛遙忽略掉梁華,隻一轉不轉地側頭看他,“難道……這裡真是間黑店?”
“不可能。”項桓還未做出回答,梁華已胸有成竹地否定,“天子腳邊,每隔十日便有官府盤查,不會存在漏網之魚。
“況且就算是,那也不足為懼,我帶來的人個個身手不凡,對付尋常宵小不在話下。”
宛遙終於嫌棄地瞪了瞪他,反駁說:“那要是不尋常呢?”
“噓——”項桓忽然豎起食指,面色深沉地側耳傾聽,“樓下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第一次寫這種不是水到渠成,也不是從相識到相知的故事。
_(:зゝ∠)_弱弱的問一句,大家是不是不太愛看這樣的青梅竹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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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由於整間客棧隻有他們幾人入住,大門處的聲音便顯得分外清楚。
是腳步聲,聽動靜恐怕還不止一個。
項桓朝宛遙和梁華打了個眼色,她捂住嘴點點頭,三人立馬貓腰烏龜慢爬地摸到窗邊。
廊上死氣沉沉的燈籠還在搖曳,又不知是否被周圍凌冽的氛圍駭住,晃得有些戰戰兢兢。
項桓動作極緩的將窗戶拉開一條縫隙,三雙眼睛冒出來,小心翼翼地往外望。
底樓黑壓壓的站著好幾名身形精壯的粗糙漢子,皆是蓑衣加鬥笠的裝扮,從上到下密不透風,他們的手無一不是虛虛摁在腰側,很明顯帶了兵刃的。
為首的男子踏前一步,四下裡一掃,不多時一個纖細的身影便提著盞燭燈走過來。
“是白天的那個老板娘。”宛遙低聲說道。
兩人聚首之後便開始了絮絮的交談,但因為距離太遠,什麼也聽不清。老板娘將燈盞交給旁邊的伙計,主動幫那位男子卸下蓑衣。
鬥笠一摘,他濃密的頭發照在了燈光下,發髻上跳出一小根黃色的鳥雀翎羽,項桓在見到此物時瞬間變了臉色,他飛快關上窗,神態沉重地靠牆而坐。
“怎麼了?”宛遙悄悄問。
項桓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跳勉強平復,旋即睜開眼認真道:“突厥人。”
“什麼?”梁華率先衝口而出,他自小生在太平繁華的京城,北邊遛馬撒丫子滿山跑的蠻人一直存在於書和傳說當中,乍然一聽,覺得十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這可是長安……我還有一幫雄壯的隨從呢!”
他冷哼一聲,“你那些隨從,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偷偷抹了脖子。”
“不可能!”梁華扒到窗邊,這次定睛一看,他雄壯的隨從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之前光線太暗竟一直沒發覺。
項桓又轉回去,再次確認了一番,肯定地說:“還是折顏部的人,看翎毛,來者必然是王爺以上的身份。”
北蠻距離京城千裡迢迢,中間橫亙著崇山峻嶺,連宛遙也認為太過荒唐,“突厥人為何會在這裡?”
“如果我沒猜錯,這些多半是巴魯厄的手下。”他觀察著窗外的動向,從懷中摸出一條繩索來,將幾把匕首迅速纏繞,嘴邊卻還在解釋,“折顏部大汗的弟弟,他是主戰派。因為對折顏投降向我大魏稱臣不滿,企圖阻撓兩國籤訂盟約。
“此前還隻是聽說,想不到他會在此地出現,看來謠言是真的。”
宛遙聽得半懂半懵:“謠言?”
“左佥都御史胡大人即將去安北受降,巴魯厄虎狼之心,不會善罷甘休,這間客棧隻怕就是他的暗樁。”
回憶起老板娘奇怪的舉動,宛遙若有所思地顰眉,“難怪今晚她百般推辭,不肯讓我們留宿,原來是為了和突厥人接頭?”
“要隻是住店也就罷了,偏偏某個自以為是的廢物還要派人守夜,把所有活路全部封死了,上趕著讓人家殺人滅口。”說到此處,項桓惡狠狠地瞪向縮在牆根裡的梁華,後者自知理虧,怯怯的捏著自己的衣角。
說到底,要不是此人心術不正,鼓搗出今日這場禍端來,哪有現在這些麻煩!
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項桓火氣上頭,抡拳想揍他,許是近幾日挨打挨出了經驗,梁華竟有所覺似的抱住了腦袋,把臉遮住。
“……”
“好像不太妙。”事態嚴重,宛遙此時無心勸架,她仍靠在窗邊透過縫隙觀察樓下的一舉一動。
那幫突厥人同老板娘交涉片刻,便隱晦地抬起頭來,猛虎般的目光如利箭一樣射出,她打了個激靈,甚至覺得對方看的就是自己。
“他們要上來了。”宛遙回眸焦急的提醒。
殺完了一屋子的侍從,那麼主子自然也不能留活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如此一想,蠻人找上門是早晚的事情。
“怎麼辦?”她問。
“還能怎麼辦。”項桓捆好了短刀纏在腰間,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當然是跑了!”
宛遙讓他從地上一把拽起,膝下忽的一緊,雙腳猝不及防騰了空,竟被項桓打橫抱了起來。正對著的窗口出去就是後院馬厩,他們的馬還在那裡,靠坐騎殺出條血路不是沒有一線生機。
項桓正要動身,臂彎猛然一沉,兩隻鐵箍般的手死死地扣在那裡不放。
“中郎將,中郎將……你不能丟下我,你別丟下我!”
梁華許是明白他的意圖,幾乎跪下苦苦哀求。
他一身的傷無法行動,更別說跑了,走都難走幾步,現在沒了侍從保護,留在此地形同一個活靶子,若不跟著他們,就必死無疑。
“算我求你了!你們帶上我,帶上我啊……”
項桓甩了幾下沒有甩開。
而門外的上樓的腳步已漸次逼近,梁華側耳聽到,語氣愈發悽厲,當即給他二人磕頭,磕得砰砰有聲。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保證,梁家以後再不會和你們有牽扯,”他幾乎是靈光一現,超常發揮,“我讓我爹保舉你做參將……不,做越騎將軍!”
然後又緊接著去求宛遙,“……宛遙姑娘,宛遙姑娘對不起,你勸勸項公子吧。
“我知道我先前多有冒犯,但、但我也並無惡意的,你看我不是也沒對你做什麼嗎?
“這一個月來我傷痕累累,吃了不少苦頭,權當是償債了,好不好?我還不想死……”
項桓冷眼瞥他,卻又難得遲疑了半瞬,帶著詢問的目光去瞧宛遙。
兩雙眸子直直地對望,窗外的燈火在其中熠熠跳躍。
梁華要是死在這裡,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即使他們能夠安然脫身,梁家人也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但若隻有項桓一個人,他必會毫不猶豫的拋下梁華,因為有她在才多此一問。
宛遙深吸了口氣,話到嘴邊隻說:“能救便救,救不了咱們自保。”
“宛遙姑娘!”他像是受驚炸開的刺蝟,近乎失控地拉住她,“你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條件不夠我可以再加的!宛……”
項桓實在嫌他聒噪,騰出一隻手又快又狠地立刀敲在梁華頸側,聲音未落,他眼皮一翻,已然栽倒在地。
“項桓?”宛遙看著他拎住梁華的衣襟把人提起,快步走向窗邊,隨即好似丟破爛一般扔了出去。
聽得哐當,啪啦,一系列的摧山倒樹。
做完這一切,項桓抄起靠在牆上的雪牙槍束於背後,轉身回來抱她。
宛遙:“這麼高的地方,不會摔死吧?”
他一提氣將人往胸前緊了緊:“反正留在這裡也是死。”
項桓一腳踩在窗前的案幾上,宛遙此時才發現今夜的冷月如此明淨,寒光如水一樣在二樓的牆面潑出大片的痕跡。
數丈距離矗立在腳下,連風都好像帶著雷霆萬鈞的威力,頃刻能把她摧垮。
宛遙正要去看身後的高度,項桓忽然攤開五指,將她的頭緊摁在頸窩。
“抱緊了!”
第一個字在耳邊響起時,她肩胛所挨著的那片緊繃的肌膚驟然起落,隨之而來的,是呼嘯逆行的風。
他們似乎砸到了什麼,有稻草四散飛濺,木料分崩離析。項桓死死護著她的頭,就地滾了一圈,便順勢落入一堆帶著豆子味兒的幹草垛中。
兩人掙扎著坐起來,四周是木欄圍成的馬厩,頂棚塌了一半斜搭在旁邊,倒是組成了穩固的三角形。
而梁華則臉朝下平躺在遠處,死活不明。
“你等我一下。”
項桓快步上前,拖著梁華兩條腿帶到馬厩內,左看右看,最後發現了什麼,撥開草料把人平放進去。貴公子身段修長又精瘦,塞得滿滿的連縫隙也沒有,活似為他量身定做的一口棺木。
他們此時自身難保,肯定沒法帶著他跑路,隻能暫時寄放在馬厩裡,等逃出生天了再來回收,當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個時候。
“自求多福吧。”項桓拍了拍手裡的灰,起身環顧周圍。
可在他打量了一圈之後,不知為何,猛然間就變了臉色。
宛遙敏感地捕捉到他神情的變化,忙問:“出什麼事了?”
項桓抬起眼,滿目肅然:“馬不見了。”
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頭頂不甚清晰的傳來一道撞門聲,必是蠻族人已破門而入。室內空空如也,唯有窗戶大開,不用想便猜得出他們是跳窗逃走的。
這幫人做事滴水不漏,既是要滅口,同樣也會斬斷一切放走活口可能,牽開他們的馬確實是情理之中的手段。
倒下的窩棚剛好遮住樓上的視線,宛遙隱約聽見男子雄厚的嗓音,說的是突厥語,她並不能聽懂,不過很快屋中的腳步聲便紛亂著行遠了。
“他們在找我們。”項桓眉峰緊皺,警惕地倚在馬厩邊觀察外面的動靜。
目標望風而逃,蠻子首先會封鎖店內出口,再下樓四處搜尋,如果沒找到,最後才是安排人手往客棧外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