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嚴暫停動作,循聲望過去,看到一個身材高大卻肥頭大耳的洋人。顧明嚴留過學,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也聽得懂。
洋人在問顧懷修:“聽說你們中國人倡導學習西方的先進技術來強大自己,你的汽車是不是也剽竊了我們西方汽車的創意?”
洋人語氣傲慢,嘴角帶著諷刺的笑,他說完後,場下很多洋人都笑了起來,或是跟著嘲諷,或是把這件事當個樂子。
顧明嚴突然很生氣,或者,任何一個中國人,面對此情此景都會生氣。
他轉向顧懷修,想知道顧懷修如何回答。
顧懷修沒有笑,也沒有憤怒,面朝發問的洋人,他平靜道:“兩千多年前,中國有位名叫孔子的思想家,地位堪比西方的亞裡士多德。孔子說過一句名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所以說,能認清自己,虛心學習他人的長處是一件美德。
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她有世上任何國家無法媲美的悠久文明,我為身為中國人感到驕傲,同時我也承認,由於一些歷史原因,中國的工業發展確實落後於一些先進的西方國家。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學習西方的科技,而非故步自封。
科學無國界,汽車與電話一樣,都是科技發展到一定階段必有的產物,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可以獨自擁有,隻要掌握了制造原理,西方國家可以造汽車,中國人也可以。東盛汽車的全部創意都來自我與我的員工,完全原創,這位先生如果有質疑,我們歡迎你聘請專業的機構檢查,但,如果檢查證明東盛不存在剽竊侵權,那我有權利要求您向我的公司公開道歉,並賠償我公司的名譽損失。”
長長的一段話,顧懷修全程英語,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講臺中央,俊美的臉龐從容清冷,不卑不亢,就像儒家筆下的翩翩君子,落到臺下一眾洋人眼中,便是他們熟悉的真正的紳士。
提問的那個洋人尷尬地撥了撥頭發,顯得十分狼狽。
不知誰先鼓的掌,很快,所有人都為顧懷修獻上了自己的掌聲。
顧懷修微微彎腰致意,等了幾秒,繼續他被打斷的產品性能介紹。
顧明嚴右手食指還扣在扳機上,但,望著臺上剛剛為中國人爭了一口氣的三叔,他這一槍,突然再也打不出去了。
恍惚間,他想起了父親的話。家中大變,父親一下子蒼老了很多,他想報仇,父親滄桑地勸他:“冤冤相報何時了,是你祖母先害的他們母子,你三叔失了生母,才會來報仇。他明明可以殺了你,卻放了你一條生路,說明他放下了,你又何必執迷不悟?今日你去殺了他,明日陸鐸再來殺你,何時有個頭?”
顧明嚴目光迷離起來。
臺上,顧懷修演講結束,回答完記者的問題,他步履從容地走向臺下,落座時,他才往斜對面的角落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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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已經沒了顧明嚴的身影。
傍晚,顧懷修得到消息,顧明嚴悄然離開,登上了發往英國的輪船。
隻是一個小插曲,顧懷修沒有放在心上,用了三天與對東盛汽車感興趣的外國採購商洽談,顧懷修也開始了他的返程之旅。
杭城。
韓戎提親成功後,便託媒人與徐老太太商議婚期了。
徐老太太的意思是,一個鳏夫一個寡婦,就別學年輕人們搞訂婚那一套了,直接結婚了事,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心中不快的緣故,不想張揚。林晚音也不想太高調,通過媒人轉告韓戎,要他請幾桌親戚就是,不要廣宴賓客。
韓戎不太情願,但他了解林晚音的脾氣,婆媳倆的要求都答應了。
接下來就差定個婚期時間了。
徐老太太想,如果讓韓戎與兒媳婦排在孫女前面,那就成了當女兒的比當娘的前成親了,怎麼聽怎麼別扭,不如早點把兒媳婦嫁了,然後她好安心籌備孫女的婚事。再者,談點俗的,如果兒媳婦與韓戎先成親,將來孫女出嫁,韓戎這個當行長的繼父,能不送份嫁妝?
顧老三有錢,徐老太太知道孫女不缺韓戎那份嫁妝,可能讓韓戎出點血,她何樂不為呢?
因此,徐老太太親自翻了黃歷,將林晚音與韓戎的婚事,定在了九月十七,最早的吉日。
韓戎還擔心徐老太太故意推遲呢,媒人一說老太太定了九月十七,韓戎那嘴就控制不住地咧開了,簡直就像第一次要當新郎官的年輕小伙子,渾身冒傻氣。媒人笑,韓瑩也笑,韓戎回神,瞅瞅一大一小兩個,他咳了咳,假裝去二樓書房做事了。
徐家,祖母不管操持,清溪興奮地幫母親聯系繡娘做嫁衣、再去首飾鋪挑首飾,剛看了兩家,韓戎派人把婚禮要用的整套物件都送來了,嫁衣是最上等的料子,首飾是最新最貴的款式,就連清溪三姐妹的禮服都有,包括徐老太太的。
“娘,韓叔叔真細心,都替您備好了。”清溪笑著打趣母親。
林晚音矜持地笑,臉上不自覺地多了新嫁娘的風情。
清溪由衷地為母親高興,高興著高興著,九月初二,顧懷修回來了。
第114章 114
重返杭城,顧懷修先回別墅沐浴更衣,然後立即去了徐宅。
清溪在與母親核對自家舉辦婚宴的賓客名單,清溪做生意期間結交了些朋友,徐老太太出門打牌也認識了不少牌友,雖然老太太膈應這樁婚事,什麼都不想操持,但清溪還是希望家裡好好熱鬧下,讓母親嫁的開心。
雲溪在院子裡逗富貴,聽到街上傳來突突的汽車聲,女娃娃眨眨眼睛,好奇地往外跑,想去瞧瞧是不是來自家的汽車。富貴搖著尾巴跟在小主人身邊,堂屋裡頭,林晚音側耳聽了聽,在心裡算下日子,笑著逗清溪:“你也去看看,三爺應該就是這幾天回來吧?”
顧懷修隻小她四歲,林晚音更習慣稱呼其三爺。
清溪眼睛看著手裡的名單,心早就飛外面去了。
徐宅門口,顧懷修、陸鐸一塊兒下了車。
雲溪見了,高興地朝門裡叫:“姐姐,三爺來了!”
粉雕玉琢的小丫頭,特別招人稀罕,陸鐸笑著託住雲溪腋窩,高高地舉了起來:“什麼三爺,你該叫姐夫。”
雲溪瞅瞅旁邊不愛笑的男人,目光帶怯,不敢瞎叫。
陸鐸拿出一塊兒巧克力哄她。
雲溪嘿嘿笑,小胖手攥住巧克力,甜甜地對著顧懷修叫“姐夫”。
顧懷修點了點頭。
陸鐸放下雲溪,雲溪扭頭往裡跑。
舅甥倆跟在後面,繞過影壁,就見林晚音、清溪已經走到了院子中。娘倆都是衫裙打扮,林晚音是長輩,二男客氣地寒暄後都沒有多看,目光很快就移到了林晚音一側的年輕女孩身上。她穿了一件粉色繡花的短衫,肌膚白皙,玉似的透亮,烏眉秀目,微微低著頭站在那兒,未語先羞。
那是稚嫩青澀的女孩兒,見到久別重逢的心上人,才會露出的盈盈風情。
陸鐸暗暗慶幸,幸好清溪小姐已經養回來了,膚白唇紅,倘若還是剛出獄那會兒的消瘦憔悴樣,舅舅一心疼,會不會去搗了江家老巢?雖說羅老太太已經以謀殺的罪名處死了,江家酒樓生意大不如前,但遷怒的舅舅,未必會顧忌那麼多。
“進屋坐吧。”女兒害羞,三爺幹瞅著女兒不說話,林晚音等了會兒,笑著邀請道。
清溪聞言,先轉了過去。
顧懷修這才收回凝視未婚妻的視線。
幾人落座不久,徐老太太聞訊來了。
韓戎笑面虎能說會道,徐老太太不想理他,現在呢,她想打聽打聽顧懷修的美國之行,隻是一對上顧懷修那張清冷疏離的臉,徐老太太又說不出口了。好在還有個風趣幽默的陸鐸,僅憑一己之力,就沒讓堂屋裡冷場過。
顧懷修端起了茶碗。
陸鐸看見了,林晚音看見了,徐老太太也看見了,都知道顧懷修這是聽得不耐煩了。
林晚音看向婆婆,徐老太太不想孫女婚前就被顧老三佔足了便宜,但人家出國四個月才回來,她怎麼都得給小情侶單獨敘敘舊的機會,便對清溪道:“你不是寫了篇洋文作文嗎?我們都不懂,讓三爺過去幫你看看,三爺經常跟洋人打交道,洋文肯定好。”
清溪明白祖母的意思,顫巍巍地抬起眼簾,望向對面。
顧懷修幽幽地盯著她。
清溪臉紅心跳,察覺陸鐸揶揄的視線,她更局促了,逃跑似的往外走。
顧懷修起身,朝徐老太太、林晚音頷首,旋即離開了堂屋。
清溪在前,他在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始終與女孩保持三步距離,並未試圖交流。
清溪卻有種被狼盯著的感覺,男人的目光火一樣炙烤著她。
徐宅後院打掃地幹幹淨淨,花壇裡紅花綠葉,女眷們都在前面,更顯得這邊清幽。
清溪領著未婚夫來到了自己的閨房前,跨上臺階時,因為精神都集中在顧懷修那邊,她不小心腳下踩空,差點摔了。
女孩身子剛歪,一隻大手便穩穩託住了她。
清溪心都要跳出來了,三兩步跑到上面,掩飾什麼似的道:“我去拿本子,你,你在這兒等。”
男人淡淡地“嗯”了聲。
清溪心慌意亂的,背對他推開了房門。
幾乎她前腳剛跨進去,還沒落地呢,身後的男人突然猛獸獵食般逼了過來,大手扶住她腰往裡一推,他隨之而入,手上一用力,就把清溪轉過來抵在了門板上。清溪心跳如鼓,閉上眼睛,男人呼吸灼熱,撬開她唇便是一陣狂風驟雨般的激吻。
清溪軟在了他懷裡,全世界都消失了,隻剩下緊緊勒著她腰的男人。
當顧懷修離開,她杏眼迷蒙,急促喘息著。
顧懷修眸色深沉,掐著女孩精致的下巴,他冷聲道:“下次我離開,任何地方,你都必須跟我走。”
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孤零零關了近一個月的牢房,他不安慰不憐惜,反而發狠地命令。
但清溪知道,顧懷修是在後怕。
抱住這個用冷厲掩飾擔心的男人,清溪毫不猶豫地道:“好。”
她也不想再跟顧懷修分開了,一次都不想。
小女人夠乖,顧懷修胸口的戾氣終於平復了,低下去,繼續吻她。剛剛的吻帶著懲罰的味道,懲罰她當初不肯隨他去美國,懲罰自己沒有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現在,風雨平復,顧懷修是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吻著久別重逢的未婚妻。
溫度攀升,男女間無形的氣息交匯,熱得幾乎能點燃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