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上寫明了茶樓經手的所有主人,看見顧懷修的名字,清溪愣了愣。
徐老太太繃著臉解釋了來龍去脈。
清溪不知道該說什麼,顧懷修的好意她心領了,但她贊同祖母的做法。
“叫您破費了,等酒樓賺了錢,我加倍還您。”猜到祖母在顧懷修那裡受了氣,清溪聰明地沒有多打聽,而是將祖母按在床上坐著,她撒嬌地給祖母捏肩膀。
“得了吧,你賺錢給我,將來我死了,還不是要留給你?”憋了一肚子氣,無法朝顧懷修發,發了人家也未必在乎,徐老太太隻好往親孫女身上瀉火。瞪著清溪,徐老太太繼續道:“你也不用高興,這座酒樓就是我提前送你的嫁妝,剩下的錢都是玉溪、雲溪的,往後酒樓賺錢賠錢與我無關,我的錢你一分也不用再惦記。”
清溪跪在祖母身邊賣乖,討好地道:“玉溪、雲溪的嫁妝我來出,不用您費心,祖母每天隻管吃喝享受就行了。”
徐老太太撇撇嘴,有顧懷修那麼個準女婿,不被氣死她就知足了。
“他眼裡沒我,不許你再見他!”還真被陸鐸猜中了,徐老太太脾氣上來,果然說了這話。
清溪垂眸,小臉上掠過一絲落寞。
來杭城的路上,一想到見面後顧懷修會動手動腳,清溪就希望不要見他。可如今她回來好幾天了,顧懷修都沒露過面,一聲招呼也不打,毫無音訊,若非今日從祖母這裡得知顧懷修就在杭城,時時刻刻留意著她們,清溪都要懷疑顧懷修是不是忘了她……
徐老太太活了這把歲數,哪能看不出少女的心事?
她怕孫女被顧懷修騙去了心,現在孫女因為顧懷修患得患失,徐老太太卻又心疼了,憐惜地將小姑娘摟到懷裡安慰:“傻丫頭,他前前後後為你花了多少心思,最近不來找你肯定是被正事耽擱了,你別胡思亂想。”
清溪嗯了聲,她也沒有胡思亂想,就是,偶爾才想他一下。
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那麼在意顧懷修,清溪開始全心投入茶樓改建的規劃,自家就是開酒樓的,清溪怎麼都比毫無經驗的外行人強些,加上有趙師傅幫忙,新酒樓的圖紙很快就畫好了。就在清溪準備挑選工人的時候,就在一個細雨紛紛的上午,顧懷修又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這次,信是送給清溪的,認識這麼久,顧懷修第一次正式約她出門。
清溪心如鹿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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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太太聞訊趕來,問孫女信裡寫了什麼。
因為信中沒有任何曖昧的話,清溪大大方方地遞給祖母看。
顧懷修寫給清溪的信,言語同樣簡練淡漠,隻約清溪陪他去看今晚的一場電影,還體貼地標注了電影播放時間,從傍晚七點持續到九點。信的末尾,顧懷修解釋說,他包了整晚的電影院,所以清溪不必擔心被人看見。
清溪忐忑地觀察祖母,怕祖母不讓她去,畢竟有點晚。
徐老太太卻想到了今天的雨,下雨天本就人少,電影院還包場,確實適合小情侶秘密約會。
該死的顧老三,怎麼這麼會挑日子?
第90章 090
顧懷修既然約了清溪一起看電影,晚飯自然也要二人共用,地點就定在柳園湖畔的遊船上。
出發之前,清溪悶在閨房,遲遲拿不定主意該穿哪身衣裳。
徐老太太對兒媳婦吝嗇,對三個花骨朵似的孫女,徐老太太很舍得花錢,經常帶玉溪、雲溪去買新衣服,免得孫女們被外人看輕。清溪忙碌生意無暇逛街,但徐老太太也沒忘了她最漂亮的大孫女,洋裝旗袍,每季都會給清溪訂做幾身。
因此清溪的衣櫥滿滿當當都是漂亮衣服,可清溪就是發愁啊,穿得太漂亮,她怕祖母斥責她不夠矜持,穿件普通的,清溪又不甘心,從七月到九月下旬,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她與顧懷修隻見過一次,而今晚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清溪想以最美的樣子出現在顧懷修面前。
猶猶豫豫變來變去,不知不覺下午四點多了。
花樣年紀的女孩面對滿床衣裙搖擺不定,時而皺眉時而嘟嘴,林晚音站在一旁看著,依稀在女兒身上看到了當年待字閨中的自己,巧合的是,那時她傻傻戀慕的男人,與今日女兒的心上人,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對顧世欽,林晚音早沒了感情,她隻希望女兒的姻緣順遂如意,希望顧懷修是女兒的良人。
“娘,這身行嗎?”
清溪重新換了一套女學生裝出來,藍布短衫黑色長裙,清溪沒有上過現代學校,但她一直都很喜歡這副扮相,正好做下偽裝,免得被人憑衣著認出來。
林晚音眼中的女兒,當然穿什麼都好看的。
“就這身吧,快去梳頭,不然要遲到了。”林晚音更擔心女兒約會遲到。
得到母親的肯定,清溪松口氣,這就朝梳妝臺走去,剛坐好,徐老太太來了,進屋看到孫女的裝扮,徐老太太登時皺眉,無比嫌棄地道:“趕緊換了,醜死了。”貶斥完孫女,徐老太太又瞪了兒媳婦一眼:“淨瞎出主意,你當顧老三是學校裡的男學生?”
婆婆威勢如山,林晚音局促地低下頭,不敢吭聲。
“祖母,是我自己要穿的,哪裡醜了?”清溪急忙替母親解圍,還很委屈地照鏡子。
徐老太太不容任何人反駁自己,直接走到床邊,翻翻撿撿,拎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出來。這條裙子還是今年開春徐老太太幫孫女買的,清溪隻在去韓家做客時穿過一次,蕾絲花邊的領口,掐腰修身的設計,頗受年輕小姐們歡迎,徐老太太自己不追時興,但她很懂打扮。
徐老太太是看顧懷修礙眼,可徐老太太更想看到孫女把顧懷修迷得神魂顛倒,言聽計從。
“換這個。”徐老太太拎著裙子走到清溪身邊,催促道。
清溪瞅瞅這條裙子,再次被祖母弄糊塗了,祖母明明不喜歡她去見顧懷修,為何還要讓她往漂亮了打扮?
帶著疑惑,清溪心情復雜地去床後換衣服,她喜歡這條白裙子,更知道顧懷修也喜歡她穿白色,今晚她穿這件過去,對顧懷修來說,就像一隻兔子乖乖洗幹淨了毛,主動跳到他的狼窩去了吧?
衣服換好了,徐老太太從清溪的首飾盒裡選了一條珍珠項鏈,親自幫清溪戴上。連衣裙的衣領偏低,清溪脖子都露出來了,瞥見那瑩白的嬌嫩肌膚,徐老太太不禁有點後悔,但此時再換衣服已經來不及了,徐老太太就散開女孩的一頭烏發,叫頭發垂下來,多少擋住脖子。
“牽手可以,其他都不許。”送清溪出門前,徐老太太再次告誡道。
清溪胡亂地點點頭。
林晚音將雨傘遞給女兒。
“娘,祖母,你們進去吧。”清溪撐開傘,站在臺階下勸道,顧懷修派了黃包車過來接她。
徐老太太早就估測過電影院到自家的路程了,點著腕表提醒孫女:“最晚九點半,必須回來。”
清溪小臉燙得很,撐著雨傘逃了,傘沿壓得低低的,肩膀都擋住了。
細雨如霧,徐老太太望著孫女纖細的身影,鬼使神差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時光。清涼的雨天,爹娘午睡了,她坐在窗邊聽雨繡花,突然一顆石頭砸中木窗,她生氣地掀開窗戶,有個姓徐的傻廚子冒雨站在巷子裡,咧著嘴朝她招手。
歲月如梭啊,一晃眼,孫女都到了出嫁的年紀。
嘆口氣,徐老太太轉身回後院了。
清溪又見到了顧懷修,他與記憶中一樣,一身黑色西服坐在沙發上,眉峰冷厲神色淡漠。祖母總是嫌顧懷修不敬重她,殊不知顧懷修在誰面前都是這幅模樣,即便面對他口中的他的女人,顧懷修也很少會笑。
可就是這個渾身冒寒氣的男人,當他看過來,那視線就像無形的火,燎得她心亂如麻。
將雨傘放在船門旁的傘桶中,清溪努力鎮定地往前走。
女孩穿著白色的長裙子,清秀靈動,如湖裡的荷花幻化成的小妖,緊張乖巧地來到了他身邊。
目光掠過她裙擺上的幾點水跡,顧懷修終於動了,幫她倒了一碗茶。
“謝謝。”清溪落座,趁機打破沉默。
“客氣了。”顧懷修看著她道。
清溪抱著茶碗,小臉緋紅。
“下不為例。”顧懷修又說。
清溪抿唇,雖知他是讓她別太見外,但男人硬邦邦的語氣,她不太喜歡。
放下茶碗,清溪瞄了眼他搭在膝蓋上的右手,偏要繼續客氣:“該謝還是要謝的,如我祖母所說,三爺幫我們抓出仇人,我們一家都會銘記三爺的恩情。”
其實清溪路上就想好要為此道謝的,奈何被顧懷修破壞了氣氛,一賭氣,就顯得這番話不是那麼真心實意。見顧懷修沉沉地盯著她,清溪心虛了,低下頭,重新調整情緒,輕聲道:“真的,如果不是你,我們這輩子可能都報不了仇。”
顧懷修之所以今日才叫她出來,就是想多給剛報完仇的女孩一些時間平復情緒,現在話題又要落到徐家的傷心事上,女孩眼裡也浮現喪父的苦澀,顧懷修動了動手指,問她:“你打算怎麼謝我?”
男人的反應在她的意料之外,清溪暫且忘了父親,與顧懷修對視一眼,她坦誠地道:“徐家人微言輕,也無奇珍異寶,應該沒有你看得上的,但隻要有機會幫忙,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顧懷修意味深長地道:“如果徐家沒有我想要的,那我不會插手。”
清溪又開始慌了,隻覺得顧懷修的眼睛,顧懷修的話,都像火。
她低頭喝茶,柔和溫暖的燈光灑下來,她緋紅的臉蛋比初夏的櫻桃還誘人。
顧懷修看眼腕表,五點半了。
他叫人上菜。
清溪一聽,緊繃的身體放松了大半,真怕顧懷修過來親她。
遊船在細雨裡緩緩前行,潺潺的水聲便是最動聽的音樂,清溪很喜歡這樣的氛圍,一邊吃飯,一邊與顧懷修闲聊。顧懷修沉默寡言,但隻要清溪主動找話題,顧懷修也會配合她聊,譬如清溪打聽來福,顧懷修便問問富貴。
“富貴滿周歲了?”
清溪算了算,道:“快一歲半了,去年七月生的。”
顧懷修很滿意:“明天我派人去接富貴,讓它在我那裡住幾天。”
清溪不解,茫然問:“為什麼啊?”富貴現在已經很懂事了,雖然還是不如來福聰明能幹。
“看完電影再說。”用餐結束,顧懷修用餐巾擦擦嘴角,示意清溪可以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