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怎麼還沒睡?”清溪試探著問。
“跪下。”徐老太太肅容道,不容商量。
清溪心一沉,當初她堅持拒婚觸怒祖母,祖母都沒有氣到要她下跪。
清溪偷偷看向母親,希望母親至少提醒她做錯了什麼。
但這次,林晚音沒有站在女兒那邊,同樣一臉嚴肅。
清溪隻好先跪在了祖母面前,親祖母,跪就跪,她替祖母捶背時不也跪著?
“祖母,到底怎麼了?有話好好說,您別生氣。”清溪笑著撒嬌道。
徐老太太卻不吃這套,冷冷地哼了一聲,“啪”地將臨時找來的藤條排在桌子上,嚴厲地審問孫女:“你爹在天上看著呢,今兒個你給我老老實實交待,你與那個顧三爺是什麼關系?”
清溪睫毛一顫,眼簾垂了下去。
早在去船上見顧懷修的那刻起,清溪就知道,他們的事瞞不住的,暴露隻是時間的問題,但清溪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迅速,叫她猝不及防。
“說不說?”徐老太太加重了聲音,“你若不說,我這就將翠翠、小蘭叫來,我舍不得打你,那就朝她們動手,不信她們不交代!”
“清溪,你快說吧,別瞞著我們了。”林晚音撲到女兒身邊,陪女兒一起跪著。
面對兩個至親之人,清溪不想撒謊,她也撒不了慌,不想讓翠翠、小蘭白白遭殃。
嘴唇顫抖,清溪終於還是抬起頭,倔強地看著威嚴的祖母道:“三爺喜歡我,我也喜歡他……”
聲音未落,徐老太太一巴掌就扇了過來:“不知羞恥!”
清溪沒躲,林晚音猛地抱住女兒,用自己的後背承受了徐老太太力道十足的耳光。“啪”的一聲悶響,林晚音很疼,但女兒沒事,她疼一疼也無所謂,隻憐惜心疼地對著女兒垂淚:“傻丫頭,你知道什麼叫喜歡?他們顧家,沒一個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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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女兒為何這麼命苦,躲過了風流花心的顧明嚴,卻又栽到了居心叵測的顧三爺手上。
母親挨打,清溪眼睛也酸了:“娘,三爺不一樣,他是好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好人?”徐老太太厲聲插嘴。
清溪想先扶母親坐好,但林晚音堅持要與女兒一起跪著,清溪沒辦法,隻好打起精神應付祖母。眼淚憋回去,清溪向兩位長輩解釋道:“祖母,娘,我一開始也覺得三爺不是好人,每次見到他都很害怕,後來……”
她說了顧懷修對她生意的照顧,也說了顧懷修暗中派人保護她,並將她從高遠手裡救了出來。
林晚音這才知道女兒經歷了那麼多,因為顧懷修的救命之恩,她心裡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徐老太太卻諷刺一笑,看傻孩子似的看著孫女:“男人追女人,無外乎那幾招,一靠臉,二靠錢,三靠手段,要麼死纏爛打,要麼送花送禮,要麼英雄救美。顧三爺很會對付女人啊,先用金錢與你攀上關系,再故意設個套,收買高遠陷害你,然後他假裝英雄從天而降,從此叫你死心塌地。”
清溪不愛聽,立即反駁:“祖母憑什麼說高遠是他收買的?”
徐老太太往椅子上一靠,一語道破關鍵:“如你所說,他有派人暗中保護你,替你趕跑過混混,那我問你,為何你被高遠迷暈帶回家的路上他的人沒有阻攔,反而要等到最危險的關頭,他才及時出現?”
林晚音心一緊,清溪眼底的堅持也終於開始動搖。
是啊,為什麼獨獨那一次,顧懷修的人沒有第一時間出手?
“清溪啊,別傻了,他比你大了一輪,耍起手段來十個你也鬥不過他。”徐老太太親手扶起臉蛋蒼白的孫女,語氣也軟了下來,柔聲哄道:“幸好他另有所圖,沒佔你便宜,咱們就當長教訓了,往後躲他遠遠的,千萬別再理他。”
清溪低著頭,不願相信,不信顧懷修救她是假,不信顧懷修陪她看煙花是假,不信顧懷修單手捧水喂她是假,更不信,顧懷修落在她嘴角的輕吻,是假。
可這晚,她還是失眠了。
第二天,徐老太太當著清溪的面吩咐孟進、翠翠、小蘭,不許顧懷修、陸鐸再靠近清溪半步。
巧的是,當晚舅甥倆就來店裡吃飯了,顧懷修穩坐不動,陸鐸嬉皮笑臉地要進廚房。
孟進胳膊一抬,面色不善地阻攔道:“陸少想要什麼,我幫您拿。”
陸鐸往裡瞅,清溪戴著口罩,背對他站著。
“我不跟你計較。”早晚都是一家人,陸鐸沒為難孟進,皺著眉頭退回座位。
顧懷修什麼都沒說,臨走前,叫小蘭傳話給徐老太太,說他周五下午會登門拜訪。
第56章 056
周五是陰天,清溪的心情也沉甸甸的,人在面館,魂早就回家了。
下午一點半,有位客人踩著點來吃面,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孟進說要打烊了,女孩可憐兮兮地求他照顧一下。孟進最不擅長應付女客人,為難地看向賬臺。小蘭瞪他一眼,然後笑眯眯地叫女孩稍等,她揚聲問廚房裡的小姐。
清溪已經解了圍裙,聞言重新系好,盡心地招待客人。
面做好了,清溪將面館留給孟進三人打掃,她先回了家,跨進門口,一點四十五分。
林晚音一人在堂屋坐著,看見女兒,她憂心忡忡地迎了出來。
“娘,我祖母呢?”清溪小聲問。
林晚音瞅瞅後院,道:“吃完飯就歇晌去了。”
清溪還真佩服自己的祖母,明知道顧懷修送過人頭,居然還有心思睡午覺。
清溪挽著母親要進去,林晚音搖搖頭,叫女兒先去換身衣裳,怎麼說顧三爺都是客人。
女為悅己者容,清溪也想漂漂亮亮的見顧懷修,但距離他登門不足一刻鍾了,清溪沒有心情匆匆打扮,她更想趁祖母不在,抓緊時間跟母親說說貼己話,昨晚母親初聞“噩耗”,情緒很不穩定,她沒多說。
“娘,昨晚我仔細想過了,我還是相信他。”跟母親擠在一把太師椅上,清溪埋在母親懷裡,低低地說,“你們懷疑他要利用我報復顧叔叔,讓顧家名譽掃地,果真如此,他應該選在我與顧明嚴退婚之前下手才對,隨便安排個壞人欺負我,他都可以用英雄救美博取我的好感,是不是?”
侄子的未婚妻與叔叔暗通款曲,比侄子的前未婚妻與叔叔暗通款曲,更令人不恥。
昨晚清溪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想明白了,顧懷修那麼聰明,隻要煙花晚會那晚顧懷修將船開到主會場,當著全杭城顯貴名流的面暴露兩人的關系,顧明嚴父子便會顏面掃地。既然顧懷修沒那麼做,就說明他約她見她,與她答應赴約一樣單純。
林晚音陷入了沉思。
街上忽然傳來汽車的聲音,林晚音心頭一驚,看向女兒。
清溪抬起手腕,一點五十分,他提前來了。放下胳膊,清溪剛想求母親別難為他,忽然發現母親好像在顫抖,清溪攥住母親手腕,居然是真的。
“娘,你怕什麼?”清溪疑惑地問。
林晚音臉色蒼白,嘴唇也變了顏色:“不是說,他送過人頭嗎?”
清溪被母親逗笑了,抱住母親安慰道:“顧家與他有仇,咱們又沒有,娘放心吧,他就是天生冷臉,沉默寡言,看著嚇人,其實脾氣挺好的,對師父就挺尊敬的。”
林晚音還是想象不出來男人的模樣。
“走吧。”清溪輕輕推了推母親。
林晚音看看女兒,勉強自己鎮定下來,領著女兒出了堂屋,一抬頭,就見門房領著五六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過來。後面四個一身黑衣,手裡分別託著一樣禮物,整齊扎眼,領頭的兩個,右邊的小伙子穿了一身白色西裝,笑容燦爛。看見他,林晚音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這人是顧三爺,似乎也挺配女兒的……
然後,她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左邊的男人上,男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高大挺拔,一襲黑衣,乍一看也是個俊美的男子,但他臉龐冷峻,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活脫脫來自地府的鬼煞,與旁邊的白衣小伙組成對兒,任誰都會想到黑白無常。
林晚音不敢看了。
清溪幽怨地瞪了顧懷修一眼,他就不能有點晚輩拜見長輩的樣子嗎?母親不怕他才怪。
小姑娘雖然嘟著嘴,但那嬌俏的生氣樣,卻也泄露了她的態度。
陸鐸松了口氣,清溪小姐沒因為家人決定疏遠他們就好。
顧懷修看眼清溪,然後停在母女倆五步外,朝林晚音道:“林太太好,鄙人顧懷修,今日冒昧登門,叨擾了。”
清溪繼續瞪他,叫伯母才對吧?
林晚音太緊張,並未留意稱呼的問題,垂著眼簾點點頭:“顧先生好。”
清溪:……
陸鐸與清溪差不多的心情,心裡好笑,一開口話裡也帶著笑腔,一臉陽光地對林晚音道:“伯母,我叫陸鐸,本來姓殷,可我爹有耍酒瘋打老婆孩子的毛病,我娘臨死前將我送回娘家,姓氏也改成了母姓。外祖父外祖母病逝後,是表舅舅將我接到國外教我讀書做人,所以我最了解我舅,面冷心善恩怨分明,您不用怕的。”
清溪今日才聽說陸鐸的身世,驚愕地看向陸鐸。
林晚音情不自禁也看了過去,對上陸鐸俊朗的小臉,想到這孩子的身世,莫名地一陣心疼。
陸鐸摸摸後腦勺,往顧懷修身邊靠了靠,誠懇地道:“伯母,我與舅舅都是苦命人,這麼多年相依為命。既然舅舅喜歡清溪小姐,那我就實話告訴您,我們舅甥倆手上不幹淨,沾了不少血,但那些都是罪有應得之人,我們心是幹淨的,從不幹缺德事,外面各種亂七八糟的流言您聽聽就是,不用當真。”
他這兩番話,幾乎就把兩人的底細都交待了。
說不清為什麼,林晚音下意識地想要相信陸鐸。但,女兒未來的夫婿,林晚音不可能單憑陸鐸三言兩語就信了,尤其是,家裡做主的也不是她。
“二位先去堂屋坐吧,我叫人去請老太太。”林晚音客氣地道。
陸鐸點頭,與舅舅跟在清溪娘倆身後,第一次跨進徐家的堂屋。
林晚音派人去請婆母,下人很快就回來了,低著腦袋,說老太太還在休息,臨睡前交待了,如果顧三爺來了,就請顧三爺等等,若顧三爺另有急事,大可先行離去。
林晚音不安地攥了攥帕子,婆母這是在給顧三爺下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