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吳映雪臉色大變,纖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孫警官見了,暫且叫住屬下,嚴肅地對吳映雪道:“念在你年紀小,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老實交代案情,隻要你能求得徐小姐的原諒,這件案子還有私了的可能,不然真的查起來,你坐牢是小事,一旦因為品德有虧被學校開除,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吳映雪才十六歲,頂多有些女孩子的小聰明小算計,原以為天衣無縫的事,驟然面臨坐牢、開除的危機,吳映雪膽子都要嚇破了,雙手捂面嗚嗚哭了起來。吳太太就在一旁聽著,事情經過她心裡也有數了,雖然恨清溪的咄咄逼人,但她更恨把她女兒當刀使的顧慧芳,那個顧家的二小姐!
如果是別的小錯,吳太太寧可女兒受些委屈也不想得罪顧家,可現在擺在女兒面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揭發顧慧芳,要麼女兒坐牢被退學!
“徐小姐,這事千錯萬錯都是顧慧芳的錯,映雪她傻,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我們娘幾個也糊塗,求您大人大量原諒我們一回吧!”吳太太撲通朝清溪跪了下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賠罪求饒:“我知道錯了,隻要徐小姐原諒我,我這就去幫您擦面館,澄清此事與面館無關,您耽誤多少錢的生意我就陪您多少錢……”
為了女兒,吳太太什麼都願意做。
清溪看著窗外,腦海裡相繼浮現顧慧芳、顧世欽的臉。
“您起來吧,我不用您賠錢也不用您幫忙收拾,但您必須在面館前敲鑼打鼓,澄清您女兒的病與面館無關,並正式向我道歉。”清溪低頭,面無表情地道。
不用賠錢,吳太太喜出望外,立即點頭答應,並再三誇贊清溪心胸寬廣如菩薩一樣善良。
潑婦會罵人,誇人也一溜一溜的。
孫警官好笑,離開座椅,問清溪:“顧慧芳那邊……”
吳太太一聽,登時罵起顧慧芳來,表示願意配合清溪去告顧慧芳。
清溪一直都有個疑惑,問吳映雪:“你到底吃了什麼?”
吳映雪低頭,一邊抽搭一邊道:“她給了我一顆巧克力,說裡面摻了瀉藥。”
“巧克力可有剩?”孫警官問。
吳映雪搖搖頭:“她要我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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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警官又問了幾句,越問眉頭皺的越深,沉吟著提醒清溪道:“那丫頭很狡猾,現在我們隻有吳映雪的一面之詞,隻要那丫頭一口咬定她沒做過,咱們就沒有證據抓人。而且,顧家在杭城頗有根基……”
清溪明白,囑咐吳太太道:“您去面館澄清時,隻說吳小姐吃了一顆過期巧克力,不要提顧慧芳。”然後又向孫警官表示,這件案子就到這裡,她不再追究了。
吳太太、孫警官都理解她的選擇。
但清溪並不是因為怕官司難打才這麼做的。
面館的名譽問題解決了,孟進三人抓緊時間除漆,清溪向陳堯道謝後,獨自回了家。林晚音去韓家教琴了,不過就算母親在家,清溪也不會告訴母親,溜到後院,一五一十地講給祖母聽。徐老太太氣壞了,但她更驚詫孫女的決定。
清溪嘆道:“如果沒有顧叔叔,官司再難打我也會將顧慧芳揪出來,就算找不到證據,也要讓她聲譽受損,被同學猜忌,可顧叔叔幫了咱們那麼多,我想給顧叔叔一次面子,私下將此事告知他,讓他去管教女兒。顧慧芳肯收斂,咱們都能省心了,如果顧慧芳不知悔改,下次我撕破臉皮,也無愧顧叔叔什麼。”
徐老太太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孫女,越看越欣慰。
受了氣,大多數孩子都會選擇衝動報復,可這次孫女的做法,才是最正確的,她剛剛甚至已經想好如何勸孫女饒過顧慧芳一次了。
“好好好,我們清溪是真的長大了。”徐老太太將孫女摟到懷裡,不知為何湿了眼眶,一邊輕輕拍著孫女一邊感慨道:“你爹沒了,幸好你脾氣隨我,辦事叫人放心,若跟你娘一樣出了事就知道著急知道哭,祖母活著也是受累,不如去地下躲清靜!”
清溪:……
她的脾氣有像祖母嗎?為何她一點都不覺得?
“哼,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親昵完了,徐老太太老臉拉了下來,叮囑孫女道:“我這就叫人去請你顧叔叔,等會兒他來了,清溪你一個字都不用說,隻管哭就行。”
顧慧芳欺負她孫女,警察局那邊徐老太太放過小丫頭一次,但來自親爹的教訓,顧慧芳休想躲!
一個小時後,顧世欽攜禮登門。
徐老太太讓小蘭說給他聽。
小蘭據實相告,沒添油沒加醋。
顧世欽臉色十分難看,看向坐在一旁的清溪。清溪垂著眼簾,沒哭訴委屈,也沒有虛偽地替顧慧芳求情,但那張酷似林晚音的臉,就連受了委屈都一樣選擇沉默以對,卻讓顧世欽越發地心痛、自責、憤怒。
“老太太放心,我這就回去教訓慧芳,晚上帶她過來向您與清溪賠罪。”
徐老太太淡淡道:“教訓是應該的,女孩子要溫婉端莊,學會這點,是受益一生的事,我說給你聽,也是為了慧芳好,免得她以後再犯錯。但道歉就不必了,女孩子都臉皮薄,你強押著她過來,她心裡一氣,怕是又要恨上我們。”
顧世欽想到女兒刁蠻的脾氣,慚愧地無言以對。
告退離開,顧世欽憋著一肚子火回了自家。
顧慧芳正繪聲繪色地向大太太描述徐慶堂面館被人潑漆一事,不曾想父親突然歸家,當著大太太的面,劈頭蓋臉就是朝她一頓罵,不但要罰她閉門思過,還要扣她半年的零花錢。顧慧芳哪樣都受不了,撲到大太太懷裡要母親為她做主,大太太一加入戰場,夫妻倆的陳年舊事又被扯了出來。
偌大的客廳,雞飛狗跳。
顧老太太假裝不知,躲在自己院裡捻佛珠,顧明嚴剛回家,聽到動靜,便重新上車,去了他在外面的別墅。
一夜爭吵,第二天,顧宅又恢復了平靜,或者說,是變成了死一樣的沉寂。
大太太氣病了,顧慧芳換了一身新衣服,準備去學校找吳映雪算賬,然而顧家汽車停到學校門外,顧慧芳剛下車,正與一位同學打招呼呢,突然跑過來一個小混混,胳膊一抡,就將一桶黃白之物迎頭倒在了她臉上!
那一瞬,猶如天降炮彈,一股衝天惡臭以全身髒汙的顧慧芳為中心,滾滾地朝四周蔓延了開去。
附近的同學們紛紛捂住鼻子,退到遠處看熱鬧,有的同情,有的幸災樂禍。
顧慧芳呢,第一反應是大叫,然而剛張開嘴,就感覺有什麼流到了口中……
“哇”的一聲,顧慧芳捂著肚子吐了,吐到天昏地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沒過多久,顧家二小姐被潑糞的事,便在南湖女中傳了一個遍,上至校長下至清潔工,無人不知。經此一事,任憑她顧慧芳再美再有錢,以後旁人見到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恐怕都是:哎,這就是那位被潑過糞的顧家二小姐吧?
玉溪也在南湖女中讀書,回家後立即將此事告知了家人,據說顧慧芳已經住了院,病因不知。
蒙在鼓裡的林晚音震驚極了:“誰這麼恨她?”
壞丫頭遭了殃,徐老太太心裡很痛快,同時也很納悶,狐疑地望向大孫女,可徐老太太怎麼都無法將潑糞這種粗鄙的報復行為與她鮮花似的孫女聯系到一起。但,如果不是孫女,難道顧慧芳還得罪了別的人?
事情當然不是清溪所為,可她知道“真兇”是誰。
嗯,顧懷修肯定不會下這種命令,八成是陸鐸讓人幹的!
第53章 053
因為清溪不讓,顧懷修不再每晚都來面館,但周五下午,不知不覺成了兩人見面的固定日子。
照舊是陸鐸來柳園外接她。
一上車,翠翠就迫不及待地問陸鐸:“陸少,那事是你幹的吧?”
陸鐸從駕駛座回頭,茫然反問:“啥事我幹的?”
翠翠切了聲:“少裝了,有人往顧家二小姐身上潑……除了你,誰還能想到這種餿主意?”
陸鐸看清溪。
清溪低頭笑。
陸鐸嘆氣,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認命地道:“你們忒偏心了,英雄救美的事都想到我舅舅,潑糞這種沒品的事情就賴在我頭上,哼,你們也不想想,我是替誰做事的?如果不是舅舅開口,我這個蝦兵蟹將敢隨便動手?”
翠翠若有所思,清溪依然堅信是陸鐸的主意,因為她無法想象冷峻威嚴的顧懷修會說那個字。
汽車開進別墅,翠翠繼續在院子裡看陸鐸訓練富貴,清溪輕手輕腳上了二樓,手裡拿著顧懷修借她看的那本汽車機械的書。雖然書是中文譯版,但裡面術語太多,清溪看著很費勁兒,讀書時就先在不懂的地方做上記號,回頭向顧懷修請教。
書房門開著,清溪走到門口,往裡一望,居然沒人。
就在此時,臥室那邊突然傳來低低的馬桶抽水聲。
想象裡面的情形,清溪臉頰莫名發熱。
顧懷修洗完手就出來了,走出臥室,看見他的小女人背靠牆壁,低著腦袋在看書。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小衫兒,搭配長至腳踝的白裙子,腳下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女孩烏黑的長發用簪子固定在腦後,瑩白的臉頰與修長的脖頸都露了出來。
幹淨純粹,好像校園裡讀書的女學生。
顧懷修停在了她面前。
清溪微微抬眸,看見他衣袖半卷,露出一段手腕,瘦而結實,靠近腕表的地方有道細長疤痕,灰白的顏色,應該有些年頭了,大部分被腕表遮掩。
“怎麼傷的?”清溪合上書,也忘了剛剛的小羞澀。
顧懷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想了想,記不起來了,身上大大小小那麼多傷,除了差點要了他命的,其餘他都忘了。
“進去吧。”顧懷修握住她肩膀,帶著她往裡走。
清溪抿了抿唇,不滿他的敷衍,加快腳步,掙脫了男人的大手。
顧懷修並未在意。
書房北側有個圓形的白色小茶幾,面對面擺了兩張單人沙發,清溪先坐好,顧懷修倒了茶回來,她直接翻開書頁,向他請教。顧懷修就像一個儒雅的教授,一一為她解釋,大概用了十分鍾吧,所有疑惑解除,清溪對著書,整體地再回味一遍。
“喜歡汽車?”顧懷修端起茶碗,問她,他真的沒想到清溪會對這本書感興趣。
清溪下意識地就要回答,目光無意掃過他手腕的傷,清溪心中一動,假裝沒聽見。
顧懷修便放下茶碗,摸摸右手腕的淡淡疤痕,他低聲道:“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