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杏眼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了金山銀山,徐老太太沒好氣地捏捏孫女臉蛋,哼道:“不許告訴你娘,祖母對你掏心掏肺,你敢合著你娘搜刮我的棺材本,小心我一分都不往外掏了!香水也不給你買!”
清溪就又想到了火車上祖母將她護在懷裡的那一幕,她這個祖母啊,重男輕女是真的,嫌棄母親是真的,但疼她也是真的。
清溪埋到祖母懷裡,偷偷地哭了,有家人關心真好。
祖孫倆先交了心,在清溪停止早餐生意上還沒達成一致意見,林晚音、韓瑩就到了。
韓瑩是貴客,徐老太太叫孫女繼續躺著,她笑成一朵花似的出門迎接。
韓瑩沒見過徐老太太的其他面目,見老人家這麼熱情,就把徐老太太當成了和藹可親的長輩。林晚音見婆母表面上隻是把韓瑩當小輩疼愛,並沒有什麼過分撮合玉溪與韓瑩當朋友的明顯舉動,也就放了心。
韓瑩開心地公布了喜訊。韓瑩母親去世早,韓戎怕女兒在外上當吃虧,保護的過於周全了,以致於韓瑩沒有結交多少真正的朋友,但十二歲的小女孩,非常渴望多幾個伙伴,所以見到花般嬌柔的清溪、活潑熱情的玉溪、小綿羊似的奶娃娃雲溪,韓瑩別提多滿足了。
清溪捧著報紙,滿眼的難以置信。
看到“古有豆腐西施”的標題,清溪第一個想到了高遠,高遠對她做出那種事,清溪隻想與他撇清所有關系,報紙也不需要對方幫忙,但看完整篇文章,清溪突然不確定面館登報的事到底與高遠有沒有關系了。
根據文章內容,清溪很肯定,筆者是多次帶雙胞胎兒子來面館吃飯的那位短發太太,女人文靜知性的氣質很符合編輯、作家的身份,稿子裡誇贊她的內容也與高遠的稿子完全不同,但,怎麼會這麼巧呢?
“清溪姐姐,我敢打賭,今天去面館的人肯定特別多!”韓瑩眼睛亮亮地道。
清溪猛地醒了過來,其他先不考慮,她今天必須營業啊!
“娘,祖母,我真的沒事,精神不好是因為生意沒有起色,現在生意要火了,我沒什麼發愁的了,明天保證就會徹底恢復。”清溪一骨碌坐了起來,希望長輩們同意她今天營業。
林晚音請示地看向婆母。
徐老太太瞅瞅報紙,知道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勉強答應了,然後決定再給孫女請個會按摩的丫鬟,待在家裡伺候孫女,每天為孫女消累解乏,另外孫女的一日三餐也不能再在面館糊弄,得叫廚房做好了送過去,補湯什麼都喝起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清溪睡了一個多小時,起來便去了面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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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與預期的不同,晌午生意確實比昨日好了點,但差別不大,而且新增的客人多是男客,吃著吃著要麼去廚房要鹽要麼要香菜,或是主動跑廚房附近找小蘭結賬,想方設法往廚房裡瞄,分明是衝著報紙上的“面條美人”來的。
清溪很沮喪,不想靠臉拉生意。
小蘭勸她:“長得美又不是小姐的錯,以前殿試封狀元,同樣才學的兩個考生,皇帝還會自然偏向長得年輕俊俏的呢,也沒見新狀元傻乎乎地把名頭讓出去啊。再說了,小姐不露臉,他們第一次來是為了看熱鬧,第二次還來,那肯定是喜歡小姐的面了,您就安心數錢吧,別胡思亂想。”
清溪看看小蘭,好像也有道理。
晚上客人又多了一波,九張桌子坐的滿滿當當都是男客,男人們看不到清溪,就盯著小蘭打量,饒是小蘭這種大宅子裡出來的丫鬟,面皮都有點受不了了,但又必須忍著,不能給客人們使臉色,一個人就等於一毛錢呢。
“哎,我這面裡怎麼有隻蟑螂?”六點多,面館裡坐滿了客人,大多數人都安心地低頭吃面,卻有位一看就像混混的光頭男人突然咋胡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他。
小蘭剛送上來一碗面,下意識地辯解:“不可能,我們面館幹幹淨淨,何況這時節也沒蟑螂。”
“沒蟑螂?那你過來看看,我碗裡的是什麼。”光頭男瞪著眼睛站了起來,一臉猙獰。
小蘭繃著臉走過去,就見大海碗奶白的清湯中,果然飄著一隻……
她臉色難看起來,鼓足勇氣回視搗亂的男人:“這麼大的蟑螂,假如真是面裡的,那我送上來時怎麼沒看見?”
光頭男用手指剔剔泛黃的門牙,往地上呸了一口:“埋在面底下的,我一挑面就露出來了,廢話少說,叫你們老板出來,一毛錢一碗的面,不能這麼糊弄人。”
光頭男還帶了一個小弟,這會兒跟著拍桌子吆喝。
面對兩個身強體壯的混混,小蘭又怒又怕,渾身都顫抖起來。
“既然你不叫,那我們去廚房找她!”光頭男邪笑,一把推開小蘭,就朝廚房走去了。小蘭想阻攔,光頭男的小弟一轉身,張開雙臂擋著她,一臉淫笑,小蘭白了臉,不得不退了幾步。
“誰找我?”廚房門口,突然多了一道纖細單薄的身影。她穿著最普通的黑褲白衫,不顯腰不顯胸,毫無美感,臉也被口罩擋住了,唯有一雙清亮的杏眼露在外面,額頭白皙光潔,底下睫毛長長,眸若秋水,平靜地掃視了一圈面館。
什麼叫美人?
光憑這雙眼睛,這把雛鶯似的嗓音,便讓在座的眾人相信,報紙所言不虛,面館老板確實是美人。可人都是貪婪的,看到了眼睛,就還想再看看臉,看看她究竟能有多美。大多數人有心沒膽,克制著花花心思,光頭男天不怕地不怕,摸著下巴從頭到尾地端詳清溪一番,挑釁地道:“我找你,我面裡有蟑螂,你說怎麼辦吧?”
“我敢保證今晚除了先生的那碗面,其他客人以及後面的面都幹幹淨淨,先生如果還想吃面,我會退還你的飯錢,再免費贈您一碗,如果先生不想吃面了,我也會退還先生的飯錢,另賠一毛作為補償。”清溪不卑不亢地道。
有人贊許地點頭。
光頭男存心找事,又怎麼會輕易被清溪打發?
他慢慢走向清溪,吊兒郎當地笑:“我不缺錢,聽說老板是個美女,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美人呢,這樣,你把口罩摘了讓我看一眼,看完我立馬走人,一毛錢都不用你退。”
清溪皺眉,警告地道:“既然先生不滿我的賠償,那咱們去警局吧,請警察裁斷。”
光頭男晃晃腦袋,剛要說話,面館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老板,來碗炸醬面。”
清溪望過去,是個陌生的男人,穿了一身黑色便服,面容冷峻,乍一看頗有幾分那人的氣勢。
“好,先生稍等。”清溪應了聲,準備回廚房。
“小美人別走啊,給哥哥好好瞧瞧。”光頭男伸手就要拽她胳膊,但就在他抓到清溪的前一秒,新來的黑衣男人幾個箭步衝了過來,好哥們似的摟住光頭男肩膀,冷冷地笑:“李哥,好久不見,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了。”
光頭男全身僵硬,眼睛想往下瞄,又不敢動。
清溪卻看見了黑衣男人手裡的槍,細長的槍頭,死死地抵在光頭男腰間,被兩人的衣服擋住了。
她驚恐地抬頭。
黑衣男人看她一眼,繼續與光頭男說話:“三爺有句話讓我轉告你,走,咱們去外面談。”
光頭男戰戰兢兢地跟他往外走,孫子似的大氣不敢出。
然後,跨出面館的光頭男與他的小弟,就再也沒有進來吃面了。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面館又恢復了平靜,吃面的吃面,結賬的結賬。
“那是三爺派來保護小姐的人吧?”翠翠一邊燒火,一邊望著清溪道,臉龐被火光照得通紅,或許,也是激動紅的,從沒有哪一刻,她會像現在這樣感激冷冰冰的顧三爺,一個人一句話一把槍,就把混混解決了。
清溪低頭揉面,好像沒聽到翠翠的問題。
可她的心裡,全是顧懷修的影子,是那天他送她回來,在車裡說的話。
“我派了人跟蹤你,監視或保護,隨你理解。”
冷冷的男人,冷冷的聲音,怎麼聽都動機不純,但他派來的人,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
看著手裡的面團,清溪想到了方才。
她知道她表現地很鎮定,可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與光頭男說話的時候,手一直在抖。
然後那人一說“三爺”,她就不怕了。
第40章 040
晚上七點,進面館的客人終於開始變少,但也比平時多。
清溪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意紅火的負面影響,腰酸腿軟,初冬時節,她竟然熱得冒汗,可雖然身體累,她心裡很快活,小蘭一報單子,清溪就幹勁十足地重新忙碌起來。如果她沒數錯,今晚差不多已經賣了四十碗了,這還隻是面館登報的第一天。
“小姐,葉小姐來了。”小蘭突然跑過來,興奮地道。
清溪動作一停,葉小姐就是雙胞胎的母親,也是她推測的那位署名葉萍的文章作者。
“就一碗?”聽完小蘭報的單子,清溪意外問。
小蘭點頭:“葉小姐自己來的。”
清溪明白了,立即著手做葉小姐的面,面條出鍋,清溪摘下口罩,親自端了出去。
店裡還坐著幾位不知是慕面而來還是慕美而來的男客,終於見到美女老板的廬山真面目,幾個男客都看愣了神,清溪隻做不知,笑著朝單獨坐一桌的短發太太走去。
葉萍朝清溪笑了笑,看眼其他客人,她親昵地問:“今天生意還行嗎?”
清溪坐在她對面,杏眼裡裝滿了感激:“好多了,多謝葉小姐。”
葉萍吸口面香,感嘆道:“你謝我,我也要謝你,你有所不知,我們報的美食專欄原本由另一位作家負責,那天他突然辭職了,主編臨時將專欄交給我,還要求我當晚就寫篇稿子出來。我以前負責的工作與美食毫無關系,而且我與先生去年才搬到杭城,對本地知名酒樓、飯館了解不多,吃過的幾家還都被同事寫過了,可把我愁的啊,然後忽然想到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她說的真誠,清溪笑道:“我幫的是小忙,你幫了我大忙,以後你們再來,都算我請客。”
葉萍忙道不用。
又來了一位年邁的老者,清溪讓葉萍先用,她去做面。
等她再次坐到葉萍對面,葉萍已經吃了一大半,不太好意思地解釋道:“剛剛下班,好餓。”
清溪馬上問:“我再給你做一碗?”
葉萍捂住嘴笑,笑完才道:“你是想把我喂成胖子嗎?”
清溪忽然覺得,這位已經當了孩子娘的葉小姐非常可愛。
看著葉萍吃了會兒,清溪攥攥手,試探著問:“那個,我有點好奇,文章標題也是你起的嗎?”
清溪真心感謝葉萍的幫助,但,一想到標題可能是高遠留下的,自己的生意火爆與高遠有關系,清溪總覺得有些膈應,如果標題也是葉萍構思出來的,清溪就可以安安心心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