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爸爸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隻有譚冥冥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回過神來後,睡意都消散了一大半,抱著胳膊靠在門框上,嘖嘖地想,一百萬果然和她媽媽關系最好,看,這次一回來,顏訴準備的東西全都是給譚媽媽的。
不過,譚爸爸譚媽媽雖然驚愕,但試衣間裡的東西,以及整個別墅裡的東西,卻是碰也沒碰一下,他們不知道這位讓他們感到無比熟悉的顏訴先生就是曾經的一百萬,自然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倆眼巴巴地看。
不止是譚媽媽,譚爸爸曾經惦記了很久攢了兩個月工資才買下來、後來卻不小心落在了擁擠的地鐵上、當時被譚媽媽嘮叨了快半個多月的一個真皮錢包,都出現在了顏訴家的玻璃櫥窗內。
譚爸爸忍不住盯著一直看。
而譚冥冥則熬不住睡意,泡了個熱水澡,先去其中一間臥室,打算睡下了。但剛要推門,顏訴派給他們留下來的助理就從廚房探出頭來,道:“譚冥冥小姐,您住那間,我帶你過去。”
譚冥冥還以為房間都一樣,沒想到居然還有特意為自己準備的房間嗎?
她走了進去,助理在她身後輕輕帶上門,對她道:“晚安。”
而譚冥冥則愣住了。
之前,在這個世界,她隻是個因為透明而沒人注意的高中生,因為沒什麼朋友,從來沒有像別人一樣呼朋結友地去ktv、遊樂場,她所有的娛樂活動也就隻能是悶在房間裡自娛自樂地寫寫畫畫。
她之前的房間桌子上擺滿了各種手帳貼紙,她和所有少女一樣喜歡粉粉甜甜的東西,但因為零花錢不夠,很多加到購物車的貼紙、小錢包、小玩偶之類的玩意兒,猶豫了又猶豫,從來沒下單過。
但現在,她喜歡的那些東西,洋娃娃、海報、可愛的小玩意兒,全都為她準備了,擺滿了床頭和書架上。
就像是送給她的一場美好的夢一樣。
譚冥冥驚喜不已,一瞬間感動極了,但眼睛又有點兒湿潤。
她有點兒羞愧,她隻是把一百萬抱了回家,那時候換做任何一個高中女生,都不會忍心讓那隻髒兮兮的小狗流落街頭的,抱回家以後,也因為課業繁重,沒太多時間陪伴它,甚至還讓它重傷住了一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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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它回報的卻是這麼多。
譚冥冥一家人再度回到這個世界,是九年後,雖然譚冥冥臉上沒怎麼表現出來自己的驚慌、害怕、擔憂,但她心裡其實是非常不安的,隻是她不想讓譚爸爸譚媽媽看出來罷了。
可現在,像個親人一般的顏訴接她們一家回了家,給她們準備了這些,譚冥冥心底那些不安、恐慌也終於消失了許多。
她坐到床邊,從床頭拿起一隻軟綿綿可愛的白胖兔子,滿是陰霾的心情也終於被安撫了很多。
譚冥冥抱著兔子,鑽進被子裡,長發披散下來,她閉上了眼睛。
雖然腦子裡還是很亂,還在想杭祁的事情、不知道去了哪裡的鄔念的事情、房子的事情,但她想因為這個溫柔的房間,至少今晚她可以睡個好覺。
顏訴回到車子裡,拿起副駕駛座的毛巾隨手擦了擦衣服上的雨水,他並未急著開走,而是擦著頭發看了眼還亮著燈的公寓。大約十分鍾後,助理從公寓出來了,收了傘鑽進車子裡,道:“顏哥。”
顏訴似乎沒注意到他上車,臉上還掛著柔和的笑容,不知道在想什麼。
助理忍不住從後視鏡中看了眼他,這麼多年,的確很少見到顏訴這麼放松,大多數時候,他經常蹙起眉頭,仿佛心頭有什麼始終未解決的心事一般,而此刻,顏訴英俊的眉尖盡數舒展開來。
助理輕輕咳嗽了一聲,試圖把顏訴的注意力拉過來,問:“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顏訴這才回神,沉思片刻,對助理道:“他們一家三口的身份證,還有這幾年失蹤的問題,都處理好,除了警察局那邊之外,還有社保局斷交的社保、以及幾家商業保險公司,都幫他們處理一下。除此之外,再就是幫譚冥冥的爸爸找份工作,別說是我幫忙的。”
助理十分不解,他沒見過顏訴對誰這麼好過,何況還是一家素未謀面,隻不過因為一條狗產生了關聯的三口之家。他不禁問:“為什麼?”
顏訴抓著毛巾擦頭發的手不由得頓了頓,似乎在想什麼往事,他笑了笑:“他們是我的家人。”
助理頓時一副“臥槽這又是什麼辛秘”的表情,顏訴進圈子這麼多年,誰都知道他沒什麼親人,九年前出車禍重傷成植物人,在醫院躺了快半年的那次,都沒有家人來看望他,現在又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看顏哥發際了,才來投奔的家人吧?
顏訴也沒多解釋,他心情似乎難得放松,擰開了車載音樂,對助理道:“你回公寓吧,譚冥冥一家有什麼要求,你都盡量滿足,不對,是一定要滿足,滿足不了的打電話給我。”
助理還想說什麼,卻被顏訴趕下了車。
顏訴彎了彎唇角,點火,轉動方向盤要走,車子快開出小區門之前,卻見小區進口那邊疾馳過來一輛車,車前燈開得十分刺眼,凌厲地劈開了大雨。
他覺得那輛車有點熟悉,卻也沒多想,直到小區門衛讓那輛車登記車牌號,那輛車降下車窗,他陡然看清楚車裡面用力握緊方向盤的是誰。
顏訴有點不可思議,他怎麼這麼快就從國外趕回來了?飛的哪趟航班?這可真夠快的。
這小區之所以安保性非常高,就是對每輛進出的車子以及每個進去的行人都會嚴格盤查,門衛絕對不會放他進去的。顏訴沒打算理,自顧自打著方向盤開車出去。
但駛出小區後,他車子到底是停了下來。
他想起九年前,譚冥冥每次清晨出門時,興高採烈背上粉紅小背包的神情,還有寫滿了那兩個字的本子,他皺了皺眉,心頭陡然十分不爽,但片刻之後,還是擰著眉將車子倒車一小段距離,降下車窗對門衛喊了聲。
門衛注意力頓時從正在查的這輛外來車輛上,轉移到了本小區最大業主顏訴先生身上,急忙冒著雨小跑了過來,在顏訴降下的車窗前彎下腰,笑著問:“顏訴先生,怎麼了?”
顏訴並不怎麼甘心,但還是說:“讓他進去。”
他覺得自己十分大度,說完後,還特地朝那輛車半降下的車窗看了眼。
車窗內的人也朝他掃了眼。
門衛聽了,愣了下,趕緊跑回去放行了。
那輛車的主人再沒多看顏訴一眼,猶如趕赴什麼生平最重要的約會一般,油門踩到最大,從大雨中不顧一切衝了進去。
第76章
窗外雨很大, 床很軟, 這一晚譚冥冥疲憊地沉沉睡去。雖然腦子裡很多煩亂的情緒,但或許是實在是身體已經累到了極限, 無法再多提供一秒的清醒,於是幾乎沒怎麼翻來覆去,便一覺睡死。
待譚冥冥模模糊糊地從床上睜開眼時, 窗外仍然大雨傾盆, 噼裡啪啦, 像是要將整個城市淹沒,透明的玻璃窗上凝結著白色的霜花霧氣,還未出去, 就已經能感覺到外面刺骨的寒冷。
譚冥冥不甚清醒地用手背擋著額頭, 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 心想, 這居然已經是九年後的冬日了, 有時候命運真是捉弄人。
房間裡沒開燈,昏昏沉沉的,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給杭祁打的那通電話。
還未回來之前,她信誓旦旦地覺得, 杭祁一定會等她,才幾天而已, 杭祁肯定還沒從得知她全家出車禍的失魂落魄中走出來,即便這個世界裡有另一個女主角存在,杭祁也絕對不會多看那女生一眼。
可是現在, 她不確定了,誰也沒料到,一下子就這麼過去了九年。
九年,三千多個日夜。杭祁在哪裡生活,在哪裡吃飯,在哪裡活著,怎麼畢業的,念的又是什麼大學,怎麼創業的,又是怎麼將事業一手發展起來的,有沒有回學校看過,有沒有去她家附近徘徊過,去那些地方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她全都,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杭祁睡得好不好,是否難以入眠,也不知道杭祁過得好不好。
關於杭祁,她缺席了九年。
雪地裡的悸動、雀躍對於她來說才是幾天前發生的事,可對於杭祁而言,卻已經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在他那裡,那段記憶會不會模糊?畢竟,對杭祁漫長的這九年來說,與譚冥冥認識的那大半年,隻是短暫的一小段記憶而已。說不定,某一天杭祁已經釋懷了,而她就變成了那個命運不好,讓人懷念的初戀。
譚冥冥一點也不能接受自己變成昏黃的老照片。
可她對這一切卻又無能為力。
而且現在,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找杭祁,去找了又能說什麼,就像是那通貿貿然打過去,卻沒轉到本人身上的電話,或許給杭祁帶來的隻有突兀。
她心裡很矛盾,她見到顏訴很開心,也非常想見到鄔念,看看他現在過得怎樣。但唯獨對杭祁,她是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她甚至有些不敢面對,害怕去看見如今他身上的變化。
譚冥冥嘆了口氣,又躺了會兒,才從床上爬起來。之前九天在卓一行家裡睡得床板可硬了,而顏訴公寓的床特別軟,導致她一下子有點不適應,腰有點酸,蹦噠下床,做了幾分鍾扭腰活動,才清醒過來。
本來見外面天色還那麼暗,譚冥冥以為還沒天亮,結果一看客廳的掛鍾,居然已經第二天的下午六點了!也就是說,她把白天一整天全都睡過去了!
譚冥冥嚇了一跳,趕緊跑到譚爸爸譚媽媽的房間門口,仔細聽了下,還聽見譚爸爸響震天的打呼嚕聲,爸媽居然也還沒醒,大概確實太累了。譚冥冥也並沒打擾,打算讓他們多睡一會兒。
公寓裡空無一人,顏訴的助理應該是有事出去了,冰箱上貼著幾張小紙條,示意譚冥冥有做好的吃的東西放在廚房。譚冥冥走到廚房,看見各種已經準備好的日料西餐中餐,這才感覺到肚子餓得咕咕叫。
不過唯獨沒有豆漿油條,也沒有煎餅果子。
譚冥冥離開這個世界九天,最想念的就是煎餅果子。
她看著餐桌上那麼多美食,卻沒什麼胃口,於是轉身回房間套上外套,拿了把長柄傘,打算換鞋出去吃,順便呼吸下新鮮空氣,散散步。
譚冥冥昨晚睡前已經打過鄔念的手機號碼,卻沒打通,顯示電話號碼已經注銷,譚冥冥沒辦法隻好作罷,她不確定鄔念是不再用這個手機號碼了還是怎樣。不過過去了這麼多年,換號也是很正常的事。
現在鄔念應該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了,想要找到他可能還有點困難。譚冥冥本來打算今天去,但現在既然已經天黑了,那麼就明天吧,她想叫上譚爸爸去家裡看看,順便也去鄔念住的地方看看。
她思忖著這些,伸出手握住門把。
而就在紅色原木門發出咔嚓一聲,她感覺門外好像有什麼重物動了一下。這一瞬間,門還沒開,但譚冥冥眼皮子卻狂跳起來,心髒也快竄出喉嚨,她仿佛有什麼直覺般的預感一般,緩緩打開了門。
門外靠牆等著一個人,從昨晚一直等到今天。
他身上掛著長途跋涉而來的雨水,有的地方已經幹了,漆黑的發梢卻還是湿的,因為在牆角靠了一整晚,那一塊牆壁都被他湿透的肩胛骨暈染得多出一塊潮湿的水跡。他下巴上隱隱有了因奔波而長出的青茬,顯得憔悴不堪,可聽見開門聲,抬起眸子看向譚冥冥時,一雙漆黑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譚冥冥徹底屏住了呼吸。
她什麼都聽不見,隻能聽見自己無措的心跳聲。
空氣都有幾分凝固的安靜。
杭祁的確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站在雪地裡路燈下靜靜等待譚冥冥的颀長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