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念貪戀的視線落在她身上,見她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這才感到心安。他幾乎奢望著,時間就在這裡停止下來,無限延續下去吧。
……
不過,接下來幾天,鄔念帶來的題目都沒那麼難了,而是剛好譚冥冥能夠解決,但又比較耗費時間的題目。當然,譚冥冥都是寫完自己的作業以後,才給他講題的。
可是,客廳裡的譚媽媽卻有些坐不住了,時不時朝著譚冥冥房間看一眼,她覺得,要不幹脆給鄔念請個家教,不然這麼下去可怎麼辦?都耽誤冥冥學習的時間了。可她這話又不太好說,隻是心底隱隱覺得頭疼。
很快到了周末。
之前禮堂演講說的就是冬季運動會的事情,運動會的形式延續多年,未免太枯燥,學校提出要創新,於是這周周末,學校打算組織全校學生去爬山。山就在本省郊區,倒是不遠,不過很高,爬上爬下估計得耗費一整天時間。
譚冥冥聽見爬山就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切運動她都不喜歡,還不如賴在被窩裡睡覺。
於是周末一大清早,鬧鍾雖然響了,但她將腦袋埋在溫暖的被子裡,痛苦地不願意爬起來。早知道會這樣,不如當初就不努力消除透明度呢,現在班主任都眼熟她了,讓她完全沒辦法逃過這種活動。
就在她內心掙扎無比,完全爬不起來時,枕頭底下的手機忽然震動一下。
她朦朦朧朧地睜著惺忪的眼,摸出手機看了眼,見是杭祁發來的短信:“一起去集合點?我在你家樓下了。”
譚冥冥:!
不知為何,譚冥冥突然覺得爬山可真有趣啊!
特別有趣!
她一個鯉魚打滾兒就爬了起來,開始瘋狂地穿上毛衣,長長的頭發被毛衣靜電噼裡啪啦一炸開,她又忙不迭衝進洗手間去將頭發打湿一點。
然後她又在譚爸爸莫名奇妙的視線下,衝回了自己房間,打開衣櫃,突然頓住——
以前,她從沒在乎過穿什麼,冬天也就樸素的羽絨服扎馬尾,夏天也就學校校服和簡單的t恤褲子,也從沒覺得自己的衣服樸素難看,反正又沒人注意到自己,穿大褲衩下樓都沒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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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
譚冥冥陡然面紅耳赤,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覺得一櫃子的衣服都難看了起來。
第55章
可譚冥冥已經很久沒有買過新衣服了, 攢的壓歲錢剩下的那點兒在狗子被送到寵物醫院去時, 她就墊付了,事後, 又不好意思找譚媽媽要。
她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不由得有點沮喪。
她又對著鏡子看了自己一眼,她一向扎慣了簡單的馬尾, 雖然很羨慕別的小姑娘會編發, 編得仙氣十足, 可她手殘,不會,譚媽媽更不會, 再加上即便扎了大家也自動把她屏蔽成馬賽克, 根本就看不到, 所以她也沒花心思對著視頻學過……
可現在, 她後悔了。
不過, 突然像別的小姑娘那樣扎兩根麻花辮,會不會很奇怪, 對,肯定會很奇怪, 杭祁肯定一眼就覺得她怪怪的了。
……不是,她都在想什麼有的沒的?!
想來想去, 譚冥冥將頭發抓得亂糟糟的,她最後還是抓狂地穿了件普通的羽絨服,扎了個普通的馬尾。換上運動鞋, 背著書包衝下樓去時,她鬱悶地將翹起來的劉海使勁兒壓下去。
天將亮,小區樓底下一如既往的是幾個碩大垃圾桶東倒西歪地擺放,但身形颀長的少年穿著黑色夾克,遙遙等在路燈底下,身上沾染著些許清晨的朦朧霧氣,挺拔平靜地立在那裡,注視著自己這邊的方向——這一幕撞入推開門跑出來的譚冥冥眼中,又和往日非常不一樣。
就好像,平時背著書包衝到學校去,也就隻是上學而已,可是一旦他等在那裡,這一天就在記憶裡多了屬於他的顏色,回憶起來不再匆匆跳過。
譚冥冥忽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期待起上學來了。
或許是因為從異世界來的緣故,她從一開始就是被這個世界隔離在外的,甚至被這個世界試圖抹殺。
小時候,還隻是她一個人出現這樣的情況,身邊的小孩跌跌撞撞從她身上撞過去,像是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一樣,幼兒園老師排隊伍,也永遠數掉她。
好在譚冥冥那時雖然白白瘦瘦,看起來很小的一小團,但內心沉穩,有十七歲的智商,所以才不至於被車撞上,鬧出事故來。
而長大後,她甚至導致譚爸爸譚媽媽也開始變得被邊緣化起來。這是令她最愧疚、最難過的一件事,但又無可奈何,以至於後來,譚爸爸譚媽媽都習慣了。
其實對於譚冥冥而言,重新上一遍學,每天早晨去學校,上學放學,都隻是枯燥無味的習慣而已。
她不聽講,老師不會管她,她上課睡覺、甚至直接走出教室,同學們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而她考不好,成績永遠都不得不在及格線徘徊,更無法得到任何上學的回報感。
換句話說,她在學校裡,在這個世界裡,除了得到家人的關注之外,她好像被孤立了一樣。
但後來,她每天去上學漸漸有了目標,所做的事情也有了顏色,不再是以前那樣被世界隔絕的黑白一樣,她好像漸漸地被這個世界接納了。
她費盡心思琢磨著怎麼再接近杭祁一點兒,而當持續一個多月的背後暗搓搓送感冒藥、送傘之後,她終於和杭祁成為朋友了,能夠說上話了。
杭祁還給她帶來了任慄、周巖、數學老師、物理老師……等等很多人。雖然被數學老師盯著,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方便,但她還是感到比以前幸福多了。
就像是,她小心翼翼拽住了杭祁的衣角,終於漸漸地,跟在他身後,被他從一片混沌虛無中,帶到眼前這個真實而鮮活的世界中來了。
這個世界,其實是上一世自己車禍死後,偷來的世界吧。
而現在,杭祁正耐心地在樓下等著她——譚冥冥一時之間忍不住吸溜吸溜鼻子,也不知道是被清晨的寒風凍的,還是因為感激而導致的。
她飛快奔跑過去,好不容易被她壓下去的劉海一下子又翹了起來,她又趕緊七手八腳地壓下去:“早上好。”
她差點剎不住車,杭祁伸出手抵住她肩膀,見她劉海飛得亂七八糟,忍不住伸出手,稍微給她理了一下。但或許是他在寒風中站太久了,修長的手指冰冷,一觸碰到譚冥冥的額頭,譚冥冥就被凍了個哆嗦,於是他趕緊將手放了下去。
可是,額頭雖然被冰了一下,臉上卻微微有些發熱,譚冥冥扭開頭,目視前方,腳絆腳地往前走:“走,走吧。”
“嗯。”杭祁將手指蜷縮起來,抄進口袋,也有些不大自然,耳根微紅。方才動作實在太下意識了,他等手指觸碰到她額頭時,才意識到這動作有多親昵。
兩人上了大巴車,一路上,譚冥冥心情蕩漾又愉悅。
等他們到了山腳下的集合點時,才發現來得還挺早,除了幾科老師已經到了,三班的同學還隻到了一半。於是,隻有等著同學們全部來了之後,再一塊兒往上爬山。
今天是個好天氣,沒有雨也沒有雪,冬天的太陽光線並不強烈,從淺白的雲層裡豁開一個小小的口子,鍍上一層金邊,暖暖地照下來,除了山間略微潮湿,有些地方泥土泥濘之外,的確是個適合爬山的日子。
但譚冥冥看了眼巍峨的高山,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臺階,心中頓時叫苦不迭起來。平時跑個八百米都喘成狗了,今天居然要爬這麼高的山,隻怕不到一半就要癱瘓在地吧!
譚冥冥拉著杭祁站在角落,等著班上其他人來,杭祁拎著她的書包,給她去買水了,期間,她感覺到自己被站在不遠處的化學老師看了好幾眼。
上次她試圖溜進化學老師的辦公室篡改化學實驗分組時,就知道送豆漿的分回饋到化學老師身上,化學老師能看到自己了,於是,感到化學老師的視線,她忐忑地望了過去——
同時心中有幾分小竊喜,該不會是自己這周一考試考得特別好,導致化學老師對自己刮目相看吧?!
想到這裡,她心情更加開心幾分,對著化學老師露出小白牙的笑容,但,化學老師卻皺了皺眉,扭回了頭去。
譚冥冥:???
怎麼了?難道自己還是沒及格?譚冥冥有點害怕,也不敢再看化學老師了。
她不敢再東張西望,乖乖地站在角落等著杭祁回來。
很快人都來齊了,教導主任一番演講後,各班開始爬山了,三班夾在中間,周圍同學剛開始還交頭接耳,說說笑笑,可很快,就喘著粗氣,話也說不上來了,但一抬頭往山尖上看一眼,竟然還隻爬了五分之一!
譚冥冥也不例外,她跟在杭祁身邊,其實書包和礦泉水都已經被杭祁拿走了,但她還是雙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塊,抬都抬不起來。
而且,她有點愧疚地看了眼杭祁身上的兩個包。她的那個尤其的重,都快有好幾斤了。
因為早上出門前沒吃什麼東西,所以塞了一大包零食,還以為爬山是娛樂性質,可以悠闲地散步吃喝呢,結果沒想到竟然是馬拉松鍛煉性質的,把她給喘壞了。而她的那個重重的書包在杭祁身上,不知道給杭祁增加了多少重擔。
雖然身邊的少年看起來還是挺輕松的樣子,都沒流汗,甚至在寒風中顯得有幾分凜冽,但譚冥冥還是十分過意不去,拽了拽自己的書包:“杭祁,我自己的我來背吧。”
杭祁視線落在她臉上,她皮膚雪白,被陽光一照,微微泛紅,她微微喘著氣,杭祁心頭重重一跳,匆忙移開視線,從包裡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喑啞著聲道:“你先想辦法把自己弄上山吧。”
譚冥冥一下子就臉紅了,杭祁平時話少,但嘲諷起人來也怪會嘲諷的,她的確體質是有點虛弱了,別說這個包了,就連輕裝上陣地爬上山去,都困難無比。
她忍不住轉頭,四處看去,想找到山上旅遊景點有沒有什麼寄存書包的地方,不然杭祁一直背著這麼兩個包,多累啊。
但就在她左顧右盼時,腳下一個不注意,踩進了前面同學都繞開的一個臺階上的大泥坑裡。她驚了一下,趕緊跳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早上穿出來幹幹淨淨的運動鞋已經被泥巴湿透了,髒得簡直不能看,泥巴點點還濺到了自己襪子和杭祁褲子上!
譚冥冥頓時欲哭無淚,鞋子弄上泥巴倒是無所謂,關鍵就是怕被譚媽媽罵。她昨天晚上還千叮嚀萬囑咐讓自己不要穿一天就弄髒的!
杭祁剛剛伸手撈了她一把,但實在沒撈到,於是趕緊把她拽了出來,低頭問:“鞋子裡面湿了嗎?”
“好像有點。”譚冥冥沮喪地走到一邊蹲下去用紙巾擦拭,腳趾動了動,感覺泥水滲進鞋子裡,怪難受的。
杭祁左右看了看,卻拉著她起來,不遠處有個平臺,是夏天給遊客提供一些自來水的,一根生了鏽的水管在靠近山壁的位置光禿禿佇立著,被冬天的寒冷空氣凍得結了一層霜。但杭祁擰開水龍頭,發現還能出水。
他很快從書包裡掏了個塑料袋出來,然後蹲下去,示意譚冥冥脫鞋。
譚冥冥頓時愣住,特別不好意思,可是就在她面紅耳赤地朝四周看去,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時,杭祁已經一下子將她踩進泥巴裡的鞋子給脫下來了,並將她腳放在了他蹲下來的膝蓋上。
譚冥冥一下子耳根全紅,下意識地就要縮回腳,可是她東倒西歪地金雞獨立了一會兒,杭祁抬頭看了她一眼,特別無奈,又把她拽了回來,讓她老老實實單腳踩在他膝蓋上。
“……”
就這麼會兒功夫,譚冥冥整張臉紅得火燒火撩,隻好扭開頭,就這麼著。
接著,她見杭祁擰開水龍頭,熟練地將她鞋子放在下面衝洗,雖然動作很快,可是卻並沒有讓鞋子進絲毫的水,然後鞋底的泥漿被衝洗得差不多幹淨了之後,他用衛生紙擦了下,三下五除二,鞋子就幹淨起來,見不到一點泥點。